释上官登铭文的“役”字
(首发)
刘洪涛
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
内容提要:晋系上官登铭文有一个旧释为“”的字,根据战国竹简资料,本文认为应改释为“(役)”。晋系文字还有一个旧释为“”的字,本文认为也应改释为“(役)”。
关键词:上官登铭;晋系文字;役
《殷周金文集成》9.4688号著录的战国晋系上官登铭文,有下揭之字(下文用a表示):
一般把a释为“”,认为是“赴”字的异体[1],或释为“府”[2],皆非是。
我们认为,a与战国竹简中的下引之字是一字的异体(下文用b表示):
郭店竹简《五行》45号
上博竹简《容成氏》16号
上博竹简《容成氏》3号
上博竹简《孔子见季桓子》26号
清华竹简《耆夜》10号
从字形来看,a与b的第二、三、四三形最为接近,只要把前者右上所从的曲笔拉直,就会变成后者。古文字“盤”所从“殳”的形体演变与此相似:
《集成》10173
《中国历史文物》2004年第5期第34页
因此,说a、b为一字之异体,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战国竹简中的b,相当于“役”字。郭店竹简《五行》的文例为“耳目鼻口手足六者,心之b也”,整理者依形隶定,并说:“b,帛书本作‘役’。”[3] 按整理者所说的帛书本,是指马王堆汉墓帛书《五行》,二者属于同一篇文献的不同传本[4]。通过对读,可以知道b相当于“役”字。上博竹简《容成氏》的文例分别为“疠b不至,妖祥不行”、“使b百官而月青之”,整理者释为“役”,并把前者读为“疫”[5]。清华竹简《耆夜》的文例为“蟋蟀在堂,b车其行”,今本《诗·唐风·蟋蟀》与b对应的字作“役”。整理者释为“”,指出此为《五行》、《容成氏》之字的异体[6]。上博竹简《孔子见季桓子》的文例为“(夫子)仰天而叹曰:b!不奉□,不味酒肉”,整理者缺释[7]。从字形来看,无疑也是“役”字。疑应读为“”,是句首语气词[8]。《方言》卷十:“欸、,然也。南楚凡言然者曰欸,或曰。”又作“”。《列子·黄帝》“仲尼曰:!吾与若玩其文也久矣”,殷敬顺《释文》:“,音衣,与譩同,叹声也。”但是关于b的构形,诸家有不同意见。b左旁从“辵”,“辵”、“彳”二旁古通。李家浩先生认为右旁是“攴”字的异体,“攴”、“殳”二旁在古文字中可以通用,所以b是“役”字的异体[9]。袁国华先生认为b应释为“”,右旁是“度”字,从“又”从“石”省,假借为“役”[10]。赵平安先生认为b右旁作从“又”持“㫃”,是役使之“役”的表意初文[11]。我们认为,b的右旁既不是“攴”或“度”,也不是役使之“役”的表意初文,而就是“殳”字的异体。先来看古文字“殳”的几个特殊写法:
上博《民之父母》9号“败”
上博《孔子见季桓子》14号“㝅”
葛陵楚简甲三322号“㝅”
《集成》10165“般”
古文字“殳”的上部本作一竖笔加一弯笔,由于屈曲圆转的弯笔不易书写,遂简化变为折角形的弯笔,或又笔画断开,遂变成上引四字所从“殳”的写法了。上官登铭文a的右旁跟上引葛陵楚简“㝅”字和《集成》10165“般”字所从之“殳”字形十分相近,应该也是“殳”字。上文所引两个“盤”字所从的“殳”与a的右旁亦形近,只是前者省掉一横而已。b的右旁是a的右旁笔画进一步拉直的结果。因此,a与b都应释为“”,是“役”字的异体。
上官登铭文计两行22字,现在按照我们的理解释写于下:
富子之上官隻(获)之画□(登)十,台(以)为大(役)之从(登),莫其居。
“大役之从”是上官登的用途。“”应读为“登”,是上官登的自名。《诗•大雅•生民》“卬成于豆,于豆于登”,毛传:“木曰豆,瓦曰登。”[12]金文中常见“从+器物名”的结构,如“从鐘”、“从鼎”、“从簋”、“从壶”、“从彝”等[13],表示器物是用来随行的。铭文“从登”的结构与之相同,“从”字也应该是随从之意。“大役”一词文献习见。《周礼·夏官·大司马》“大役,与虑事,属其植,受其要,以待考而赏诛”,郑玄注:“大役,筑城邑也。”《庄子·人间世》“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成玄英疏:“国家有重大徭役,为有痼疾,故不受其功程者也。”此指大型的徭役。《国语·晋语五》“国有大役,不镇抚民而备钟鼓,何也”,韦昭注:“役,事也。”此指战争。因此,“大役之从登”指的是服徭役或服兵役所携带的铜器登。
最后来谈谈晋系文字中另外一个应该释为“(役)”的字。这个字见于以下古文字资料(下文用c表示):
《集成》11676
《集成》11686
《集成》11506
《保利藏金》第273页
《东南文化》1991年第2期第261页
《玺汇》2619
徐在国先生、李学勤先生把c释为“”,分析为从“辵”、“(攻)”声,读为“工”[14];董珊先生、汤志彪先生释为“”,认为是“下”字的繁体[15]。按c与a字形十分相近,唯最上一笔作横画,与a最上一笔作曲笔不同。参照b和上引“盤”字第二形,可知亦是把曲笔拉直的结果。《集成》 11506之字的字形不大清楚,疑最上一横画在竖画的右侧,则它与b的第二、三、四三形写法全同。《玺汇》2619之字“下”字形之下还有一横画,跟b的第一形和最后一形同例,其来源很可能是上引《民之父母》9号“败”字所从之“殳”弯笔右侧的一横,可能是附加的羡笔,也可能是从所从弯笔上断开的笔画。因此,c也应该释为“”,是“役”字的异体。c的文例为“役库”和“役官(馆)”,疑是与兵役或徭役有关的库和馆。
注 释:
[1]李家浩:《关于陵君铜器铭文的几点意见》,《江汉考古》1986年第4期,第85页。张亚初:《殷周金文集成引得》,中华书局,2001年,第100页。汤志彪:《三晋文字编》,吉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指导教师:冯胜君教授),2009年,第74页。
[2]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释文》,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2001年,第602页。
[3]荆门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文物出版社,1998年,第154页。
[4]国家文物局古文献研究室:《马王堆汉墓帛书(壹)》,文物出版社,1980年,老子甲本及卷后古佚书图版二○九行,释文第18页。
[5]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52、262页。
[6]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壹)》,中西书局,2010年,第154页。
[7]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六)》,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224页。
[8]参看高亨编纂《古字通假会典》,齐鲁书社,1989年,第449页“益与翳”、“膉与股”条;第445页“哇与醫”、“跬与顷”、第451页“役与颖”条。按所谓“股”应分析为从“肉”、“役”省声,与肱股之“股”并非一字,看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8年,第168页“脰”字注。
[9]李家浩:《〈五行〉注释》,待刊。
[10]袁国华:《〈郭店楚墓竹简•五行〉“”字考释》,《中国文字》新廿六期,台湾艺文印书馆,2000年,第169-176页。
[11]赵平安:《说“役”》,“中国语言学发展之路——继承、开拓、创新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北京大学,2010年8月26-30日。
[12]李学勤:《考古发现与东周王都》,《欧华学报》第1期,香港,1983年,第98页;收入《新出青铜器研究》,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237页。李家浩:《关于陵君铜器铭文的几点意见》,第85页。
[13]张亚初:《殷周金文集成引得》,第483-485页。
[14]徐在国:《战国官玺考释三则》,《考古与文物》1999年第3期,第82-83页。李学勤:《铍》,《保利藏金》,岭南美术出版社,1999年,第274页。
[15]董珊:《战国题铭与工官制度》,北京大学博士学位论文(指导教师:李零教授),2002年,第44页。汤志彪:《三晋文字编》,第95页。
本文收稿日期为2011年2月16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11年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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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读为“登”,是上官登的自名。
“”是否可從林澐、裘錫圭二先生的意見釋為《說文》的“,豆屬。”
“”疑是“鐙”字,《說文》:“鐙,錠也。”段注:“《生民》傳曰:‘木曰豆,瓦曰登。’箋云:‘祀天用瓦豆,陶器質也。’然則瓦登用於祭天。廟中之鐙,笵金為之,故其字從金。”《說文》又說:“錠,鐙也。”段注:“《廣韻》:‘豆有足曰錠,無足曰鐙。’”
木頭做的是豆,陶器的叫登,用銅鑄的豆,無足的叫鐙,有足的叫錠,故字皆從金。
《集成》11676 《玺汇》2619釋為“(役)”有道理,底下幾個從殳旁的字顯然跟上二形有關係,彼此有勾廓與否的關係。
回海天兄,您所舉的例子,我在收集資料時都看到了。這幾個字的筆畫我認爲與《民之父母》9號的”敗“字相同。《民之父母》彎筆右側的一橫,就是上舉例子下部的一橫。關於這一橫,我說:
可能是附加的羡笔,也可能是从所从弯笔上断开的笔画。
所謂斷開的筆畫,就是從上舉幾例子出發判斷的。
我覺得最直接的例子就是《中国历史文物》2004年第5期第34页的”盤“字,只可惜這個省掉了一橫,用起來有點麻煩。
《珍秦齋藏金·吳越三晉篇》收有一件二年邦司寇鈹,與保利藏二年邦司寇鈹紀年、邦司寇名均相同。唯一作“下庫工師”,一作“C(即上舉釋工、釋下之字)庫工師”。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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