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琳《圣教序》、《述三藏记》音义版本及文献价值
赵家栋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摘要:慧琳《圣教序》及《述三藏记》音义所据的佛经本子附有太宗、高宗对玄奘法师表谢的手敕报书文字,这与藏经的记录有所不同。今见《大唐三藏圣教序碑》与《圣教序》及《述三藏记》亦存在一定文本差异。慧琳音义所据藏经具有较高的版本文献价值。
关键词: 慧琳音义;圣教序;文献价值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古汉语研究型语料库”(08BYY054);南京师范大学“211工程”三期重点学科建设项目:“语言科技创新及工作平台建设”之子课题“中古汉语词汇与知识检索系统”;江苏省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资助项目:“敦煌文献疑难字词研究”(CX09B_080R);南京师范大学优秀博士学位论文培养计划资助项目“敦煌文献疑难字词研究”。
据笔者统计,慧琳《一切经音义》[1]对佛教经论88则序跋作了音义。慧琳佛教经论序跋音义具有很高的文献版本和文字训诂价值。文献版本方面,主要体现在慧琳音义所据藏经的版本特点,通过音义内容的考察分析,可以考订佛经序跋的作者和定名。文献校勘价值方面,则可以考订取舍异文语料,有利于《全唐文》及《中国佛教经论序跋记集》的校补。文字训诂方面体现在:音义训释有利于序跋的释读;提供讹俗字体,标示或体、古文;反映唐人写经的用字用词情况。我们这里仅选取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一中对《大唐三藏圣教序》(以下简称《圣教序》)、《高宗皇帝在春宫述三藏记》(以下简称《述三藏记》)音义内容,尝试利用其音义收词情况,同时结合《大唐三藏圣教序碑》(以下简称《圣教序碑》)和相关佛经文献材料,指出《圣教序碑》与《圣教序》及《述三藏记》的文本差异,并进一步探讨慧琳音义所据藏经版本问题,揭示慧琳《圣教序》及《述三藏记》音义的文献价值。管见陋识,祈望博达方家教正。
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一第一篇音义即是“音《三藏圣教序并般若经》五十一卷”,其序音义包括两部分:一是《圣教序》,太宗文皇帝制,共51条音义;二是《述三藏记》,高宗天皇大帝制,共19条音义。慧琳音义《圣教序》及《述三藏记》的文本对象与今本各种藏经所载《圣教序》及《述三藏记》不同,也不同于《圣教序碑》。藏经所记《圣教序》共有781字,即始于“盖闻,二仪有,显覆载以含生”,终于“斯福遐敷,与乾坤而永大”,而慧琳《圣教序》音义有51条,只有“二仪”至“卉木”的45条见于藏经所记781字的《圣教序》中,其余“珪璋”、“翰墨”、“摽瓦砾”、“谬承”、“褒赞”、“循躬”等6则音义则不见。其实慧琳所称的《圣教序》包括太宗皇帝对玄奘法师表谢的手敕报书,佛典中对其史实有记录。元代念常集《佛祖历代通载》卷十一(本文所引佛典文献标注格式为“T”指《大正新修大藏经》,“X”指《卍新纂续藏经》,“/”前后的数字分别表示册数和页数, a,b,c分别表示上中下栏。下同。):
(贞观二十二年)六月(公元648年),帝撰《大唐三藏圣教序》成。御庆福殿百官倍位。宣法师玄奘升殿赐座。勅弘文馆学士上官仪。以序对群臣宣读。霞焕锦舒极褒扬之美。其辞曰:“盖闻二仪有像,显覆载以含生。……斯福遐敷。与乾坤而永大。”于是御笔亲书,缀于新经之首。法师奉表,谢曰:“六爻探赜,局于生灭之场;百物正名,未涉真如之境。……忽以微生亲闻梵响,踊跃欢喜如闻授记,无任感荷之极。”手勅答曰:“朕才谢珪璋,言惭博达,至于内典,尤所未闻。昨制序文深惭鄙拙,秽翰墨于金简,标瓦砾于珠林,忽得来书,谬承褒赞,循躬省虑,弥益厚颜,善不足称,虚劳致谢。”[4]T49/573b
又清纪荫编纂《宗统编年》卷九:“丙午二十年,帝撰《大唐三藏圣教序》(书何?嘉信法也)。奘等译经,上表以闻。帝亲挥翰制序,御庆福殿,诏奘坐。百官侍,令弘文馆学士上官仪宣读序文,凡七百八十一字。奘表谢,帝复报手书。”[4]X86/137a慧琳音义中不见《圣教序》的6则正是上文所引“手勅答曰:‘朕才谢珪璋……虚劳致谢’”中的语词。这说明慧琳所见《圣教序》后面是附有太宗皇帝手敕报书文字。
今存《圣教序碑》有四种石刻[2]:(1)褚遂良正书。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建于长安(今陕西西安)慈恩寺大雁塔下,世称“雁塔圣教”。碑分二石,序、记分刻。(2)王行满正书。显庆二年(公元657年)建于偃师(今属河南)。(3)褚遂良正书的临本,一说是褚氏的别写本。序、记同刻一石,款记“龙朔三年”(公元663年,时褚氏已殁五年)。建于冯翊(今陕西大荔),世称《同州圣教》。(4)怀仁集王羲之行书而成,又称《怀仁集王圣教序》,唐咸亨三年(公元672年)十二月建,行书,现藏西安碑林。
上揭这四种石刻本《圣教序碑》的碑文大致包括7个方面文字内容:(1)《大唐圣教序》;(2)太宗皇帝手敕答玄奘谢表报书;(3)高宗皇帝《述三藏圣记》;(4)高宗皇帝手敕答玄奘谢表报书;(5)题记:贞观廿二年八月三日内府;(6)玄奘译《般若波罗密多心经》;(7)款记:润色者、建造者、勒石镌字者。
也就是说,慧琳《圣教序》音义所对应文本相当于《圣教序碑》的第1和第2两部分,其中第1部分《大唐圣教序》碑文为871字,与藏经记载吻合,第2部分与藏经记录文字也相同。慧立本、释彦悰笺《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六“起十九年春正月入西京终二十二年夏六月谢御制经序并答”:“帝先许作新经序,机务繁剧,未及措意。至此法师重启,方为染翰。少顷而成,名《大唐三藏圣教序》,凡七百八十一字,神笔自写,勅冠众经之首。”[4]T50/256a另慧琳对《述三藏记》有19条音义,则没有一条在高宗皇帝手敕答玄奘谢表报书中,这可能有两种解释:一是慧琳所据本《述三藏记》并未附高宗皇帝手敕答玄奘谢表报书;二是慧琳觉得高宗皇帝手敕答玄奘谢表报书没有值得音义的词条。我们倾向于后一种解释,高宗皇帝手敕答玄奘谢表报书的文字据《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六记载为:“治素无才学,性不聪敏,内典诸文,殊未观览,所作论序,鄙拙尤繁。忽见来书,褒扬赞述,抚躬自省,惭悚交并,劳师等远臻,深以为愧。”[4]T50/257c我们将这段文字切分成每个词,在慧琳《一切经音义》中搜索,都未见音义内容,也就是说慧琳如果所本《述三藏记》未附高宗皇帝手敕答玄奘谢表报书的话,则这段文字部分语词若在其它佛经出现他极有可能对其进行音义,这只能说明慧琳认为这段文字没有音义的必要。又《大唐西域记》卷一:“今上昔在春闱,裁《述圣记》,凡五百七十九言。”[4]T51/868b这也与今《圣教序碑》第3部分高宗皇帝《述三藏圣记》的文字相吻合。
另外敦煌写本有P.2780号和P.3127号,皆有《圣教序》和《述三藏记》两部分内容[3],虽前后两三行有点残缺,但还能看出没有太宗、高宗皇帝的敕书文字。这也与藏经记载吻合。
要之,慧琳对《圣教序》及《述三藏记》音义所据的本子附有太宗、高宗对玄奘法师表谢的手敕报书文字。这与藏经的记录有所不同,然与《圣教序碑》的前4部分内容相同。
再者,慧琳《圣教序》和《述三藏记》音义是冠在玄奘法师译《大般若波罗蜜多经》音义之首。《一切经音义》卷一开篇题曰“音《三藏圣教序并般若经》五十一卷”,说明慧琳所据藏经版本就是《圣教序》和《述三藏记》(附有太宗、高宗皇帝的敕书)冠在《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前的,而今存《圣教序碑》是冠在玄奘译《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前。宋代志盘撰《佛祖统纪》卷三十九记载:
(贞观)二十二年,上幸坊州玉华宫,召奘法师。既至,上曰:“朕在京苦热,故就此山泉石之凉,忆见法师,故遣相屈,比日所翻何经?”奘曰:“近译弥勒《瑜伽师地论》。”帝宣论亲览,谓侍臣曰:“佛教广大,犹瞻天瞰海莫极高深;九流典籍,犹汀滢方溟渤耳!(滢,音莹。汀滢,小水也)世言三教齐致者,此妄谈也。”因勅有司写新译经论颁赐九道总管,(时分天下为九道)御制《大唐三藏圣教序》,以冠其首(今时石本行,其文首云“盖闻二仪有像,显覆载以含生”即此序也)诏皇太子撰《菩萨藏经后序》(二序具在藏经之前)。[4]T49/366b
这则记录说明御制《大唐三藏圣教序》冠于玄奘新译经论之首,并颁赐九道总管,到宋代志盘还见玄奘新译经论版本,即“今时石本行,其文首云‘盖闻二仪有像,显覆载以含生’即此序也”。但是这个新译经论之首经绝不是玄奘译《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因为在太宗朝玄奘还没有开始译《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据元代觉岸集《释氏稽古略》卷三记载:
贞观二十二年六月,帝制法师新译经《大唐三藏圣教序》。时皇太子治覩圣序,遂撰《述圣记》。诏皇太子撰《菩萨藏经后序》,八月帝赐法师百金磨衲并宝剃刀。法师奉表谢,略曰:‘忍辱之服彩合流霞,智慧之刀铦逾切玉,谨当衣以降烦恼之魔,佩以断尘劳之网。’高宗永徽三年(公元652年),法师于慈恩寺将建大塔奉安西取经论梵本。表奏,勅赐大内及东宫掖庭等七宫亡人衣物助师营办。法师授以西域制度,塔成高二百尺。显庆四年(公元659年)十月制以玉华宫为寺,追崇先帝诏法师居之。次年师于玉华译《般若经》。麟德元年(公元664年)二月,法师命弟子大乘光抄录所译经论凡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4]T49/814b
玄奘于高宗显庆五年在玉华宫开始译《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显然在帝制法师新译经《大唐三藏圣教序》及皇太子治覩圣序而撰《述圣记》之后。此外,唐代冥详撰《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师行状》云:“以显庆五年正月一日,翻大般若,至龙朔三年十月二十三日终讫,凡四处十六会说总六百卷。中间又翻成《唯识论》、《辨中边论》、《唯识二十论》、《品类足论》等。至十一月二十三日,命窥基赍表请圣上制《大般若经序》。”[4]T50/219a可知玄奘在显庆五年正月一日翻大般若,共有六百卷,即是今见藏经本《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当时玄奘也曾命窥基赍表请圣上(高宗)制《大般若经序》,不知高宗应允与否,佛经文献记载不详。
准此,我们可以推断慧琳《圣教序》和《述三藏记》音义所据的佛经版本既不是太宗时勅“有司”写玄奘法师新译经论,颁赐九道总管的写本(这个写本在宋志盘撰《佛祖统纪》时有石本印行),也不是传世今见的各种藏经刻本,而是另外一个本子,这个本子《圣教序》和《述三藏记》是冠于《大般若波罗蜜多经》之首的,并附有太宗、高宗皇帝的敕书文字。这个佛经版本极有可能是宋志盘撰《佛祖统纪》卷三十九中记载“二序具在藏经之前”的本子,然佛教文献相关记载甚少,期待新材料的勾稽和发现,作进一步详考。
参考文献:
[1]一切经音义三种校本合刊[M].徐时仪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2]王昶.金石萃编[M].北京:中国书店,1985.
[3]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国国家图书馆.法藏敦煌西域文献 (1-27)[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2002.
[4] CBETA电子佛典集成.大正新修大藏经(1-55,85),卍新纂续藏(1-88)[M].台湾:中华佛典协会及法鼓山佛院,2010.
本文原刊《四川师范大学学报》2011年第2期
本文发布日期为2011年4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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