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博八《李頌》校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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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旦吉大古文字專業研究生聯合讀書會
上博八《李頌》經過整理者曹錦炎先生的整理,[1]已經大致可讀。不過由於簡文文字深奧,還有不少難以通讀的地方。下面我們試著重新加以釋讀,編聯暫采用曹錦炎先生的辦法,按簡1+簡1背+簡2(即《蘭賦》簡5的背面)的順序編排。在簡文押韻的地方,我們也用(·某部)的方式標示出來,此篇簡文基本是兩句一韻的。從新釋文可以看出,整篇簡文與“李”無關,而是詠“桐”的一篇小賦。
(相)(乎)官(棺)梪(樹),[2]桐(且)怠(治·之部)可(兮)。[3](摶)外(疏)(中),[4]眾木之(紀·之部)可(兮)。(晉)(冬)之旨(祁)寒,[5]喿<葉>亓(其)方茖(落·鐸部)可(兮)。[6](鳳)鳥之所(集),[7]䇃(竢)時而(作·鐸部)可(兮)。木斯(獨)生,秦(榛)朸(棘)之𨳿(間·元部)可(兮)。𠄨(極)植(直)束(速)成,[8](?)亓(其)不還(·元部)可(兮)。[9]深利【1】幵豆,[10](剛)亓(其)不弍(貳·脂部)可(兮)。[11]亂木曾枳(枝),[12]𡩻(浸)(毀)︱(彰?·陽部)可(兮)。[13]差=(嗟嗟)君子,觀(乎)梪(樹)之蓉(容·東部)可(兮)。[14]幾(豈)不皆生,則不同(·東部)可(兮)。[15]胃(謂)群眾鳥,敬而勿(集·緝部)可(兮)。索府宮李,木異類(·物部)可(兮)。[16](願)歲之啟時,思(使)(吾)【1背】梪(樹)秀(·幽部)可(兮)。[17]豐芋(華)𦅅(重)光,民之所好(·幽部)可(兮)。(守)勿(物)(強)(幹),[18]木一心(·侵部)可(兮)。愇(違)與(於)佗(它)木,[19]非與從風(·侵部)可(兮)。 氏(是)古(故)聖人束此和勿(物),以李(理)人情,[20]人因亓(其)情則樂亓(其)事,遠亓(其)情[21]【2】
氏(是)古(故)聖人束此【3】
按,《李頌》、《蘭賦》與上博五《鬼神之明•融師有成氏》三者竹簡形製十分相近,從字跡看,亦爲同一抄手所寫,字跡風格爲典型楚系文字風格,筆畫圓潤流暢。
不過,《李頌》簡2下半段自“氏古”二字起至簡末與《李頌》主體部分有空白,自成一段,其字跡特徵與《李頌》、《蘭賦》的整體風格亦有所不同,它們折角更加明顯,下筆也更加有力,這些字跡特徵與《吳命》、《相邦之道》等篇的字跡風格更為接近,如它們的“人”、“此”、“勿”、“子”(“李”字所從)、“亓”、“因”、“遠”等的書寫特徵一樣,所以,它們應爲同一抄手所抄。《李頌》簡3爲《蘭賦》簡4的背面,其字跡與“氏古”二字起至簡末一段的字跡特徵是一致的,爲標題簡。整理者認爲簡2“氏古”至簡末這段簡文是授詩者的點評文字,其實應存疑。
[1] 曹錦炎:《李頌釋文》,《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八)》第229-246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5月。
[2] “”整理者隸定爲“相”;“”整理者讀爲“吾”;“官”整理者解爲“公,公有”。按,桐木多用來作棺木,如《左傳·哀公二年》:“桐棺三寸,不設屬辟。”《墨子·節葬下》:“葬會稽之山,衣衾三領,桐棺三寸,葛以緘之。”我們故把“官梪”讀爲“棺樹”。
[3] “怠”整理者讀爲“怡”。
[4] “”整理者訓爲“剸”,今依yihai說讀爲“摶”,《楚辭·九章·橘頌》:“曾枝剡棘,圓果摶兮。”王逸注:“楚人名圜爲摶。”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曹錦炎:上博簡《楚辭》”貼子yihai在第29樓的發言,http://www.gwz.fudan.edu.cn/ShowPost.asp?ThreadID=2984。“”,整理者隸定爲“”,讀爲“置”。按,此字又見於左塚棋局及《成王既邦》簡11,因桐木枝榦中空,故曰“(疏)中”。
[5] “”整理者讀爲“寒”;“旨”整理者讀爲“耆”;“寒”整理者釋爲“倉”。按,整理者已將“之旨寒”與郭店、上博一之《緇衣》相參照,承馮師勝君見告,可將“”依《緇衣》諸本讀爲“晉”,“晉”,真部字;而“”從“倝”,元部字,“倝”是“戟”的聲符,而“戟”或從“丯”得聲,清華一《祭公之顧命》之“祭”亦從“丯”聲,郭店《緇衣》“祭公”寫作“晉公”,可見“倝”與“晉”在古音上有所交涉;古書“晉”或讀爲“箭”,“箭”爲元部字,也是真部的“晉”與元部有關聯,所以從“倝”的“”讀爲“晉”應該沒問題。看吳師振武《假设之上的假设——金文“公”的文字学解释》(《吉林大学古籍研究所建所二十周年纪念文集》,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年12月,第1-8页)一文引諸家之說。又如本書《鶹鷅》簡1“”可讀爲“翩”,臱,幫母元部,翩,滂母真部;另承程少軒先生見告,清華一《楚居》簡12“秦溪之上”應讀爲“乾溪之上”,“秦”爲真部字,“乾”爲元部字,此亦爲真、元二部相關聯之證。
[6] “喿”整理者讀爲“燥”。按,此字似是“葉”之訛變。
[7] “”整理者認爲即“鵬”繁構,“鵬鳥”即大鳥。按古書“鳳”多與“梧桐”相關,如《詩經·大雅·卷阿》:“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莊子·秋水》:“夫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釋文》:“鵷鶵乃鸞鳳之屬也。”故改讀“”爲“鳳”。
[8] “𠄨”整理者釋爲“亙”,訓爲“遍,竟”;“植”整理者解爲“種植”;“束”整理者隸爲“兼”,訓爲“盡”。按,古文字“𠄨”多與“亟”相混,參看裘錫圭:《是“恆先”還是“極先”?》(2007中國簡帛學國際論壇論文,臺湾大学,2007年11月),今改釋爲“極”。“極直速成”是說梧桐的形狀及生長特點的。
[9] “”整理者隸爲“”,按,該字左從“石”,右所從似爲“斗”,參小篆之“斗”形。承馮師見告,此字右所從疑爲“丩”。
[10] “幵”,整理者隸爲“冬”。按,此字字形與簡1的“ ”所從之“冬”不同。
[11] “ ”整理者釋爲“夸”,今依陳劍先生《試說戰國文字中寫法特殊的“亢”和从“亢”諸字》(《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三輯,第152-182頁,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7月)一文讀爲“剛”。字形則依單育辰《談清華簡中的“主舟”》一文(待刊)隸定爲“”。
[12] “木”,或認爲此字應釋爲“本”。
[13] “︱”整理者釋爲“章”訓爲大木材。按,依出土文獻看,“︱”應爲陽部韻,參看單育辰:《〈容成氏〉文本集釋及相關問題研究》(吉林大學 2008年“985工程”研究生創新基金資助項目,第14-15、31-38頁,完成日期:2009年2月20日),此處暫讀爲“彰”。又蒙單育辰告知,“︱”在楚簡中出現多次,皆不能準確釋出,“︱”會不會有表示缺字的符號的可能。
[14] “ ”整理者讀爲“吾”。
[15] 按,此句意謂桐木豈不與衆木一起生長,然而其質性大有不同。
[16] 緝、物兩部在古音上有關聯,如“內”爲物部字,而“入”、“納”則爲緝部字,古書中“內”、“入”、“納”相通之例甚多。
[17] “思”整理者解爲想望。
[18] “勿”整理者讀爲“守勿”,此暫從佑仁讀,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曹錦炎:上博簡《楚辭》”貼子佑仁在第3樓的發言,http://www.gwz.fudan.edu.cn/ShowPost.asp?ThreadID=2984。“”整理者讀爲“悍”。
[19] “與”整理者如字讀。
[20] 整理者將該句斷爲“氏古聖人兼此,和勿以李人情”,釋“束”爲“兼”(簡3亦釋“束”爲“兼”);將“李”解爲“李樹”。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1年7月16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1年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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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2(晉)(冬)之旨(祁)寒
應該隸定為【榦-木】。
今本禮記緇衣作「資冬祁寒」,「資」通“ 至 ”。《禮記‧緇衣》:“夏日暑雨,小民惟曰怨;資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 鄭玄 注:“資當為至, 齊 魯 之語,聲之誤也。”則「榦-木」(見元)、「乾」(匣元)應讀為「爰」(匣元),” 「爰」有及,到的意思。《史記‧司馬相如列傳》:“ 后稷 創業於 唐 , 公劉 發跡於戎, 文王 改制,爰 周 郅隆。” 司馬貞 索隱:“爰,於,及也……以言文王 改制,及周而大盛也。”
喿<葉>亓(其)方茖(落·鐸部)可(兮)。
“喿”整理者讀爲“燥”。按,此字似是“葉”之訛變。
按:“喿”看作誤字,似不如讀爲“稍”,指樹梢。前面有“喿”讀“肖”之例。
假如首句“官梪(樹)”讀爲棺材之“棺”確實可信的話,
則隨後的“桐(且)怠(治·之部)可(兮)”似可讀爲“桐作治兮”~
代表復吉讀書會發表一點補充意見:
“𡩻(浸)(毀)︱(彰?·陽部)可(兮)”,“丨”與其看作陽部字,還不如認爲即《說文·一上·丨部》“引而上行讀若囟”的“丨”,“讀若囟”則屬真部,與其上句“剛其不貳”的脂部字“貳”正可押韻(脂、真陰陽對轉)。
接上帖:
簡2、3的“是故聖人束此……”,“束”仍當釋讀爲“兼”。
接上帖:
簡1“𠄨(極)植(直)束(速)成”之“束”亦當釋讀爲“兼”。
“桐且怠(治)兮”,“且”亦似可理解爲“將要”義。
可將“”依《緇衣》諸本讀爲“晉”,
倝读为“晋”,韵部自然没问题,但是声纽见系与精纽远一些。又清华一《楚居》简12“秦溪之上”不能读为“乾溪之上”,
個人一點小意見,請批評 簡2(冬)之旨(祁)寒
“”似可读为“寒”,二者古音很近,《古字通假会典》171页有“韩”、“寒”通假之例。
“旨(祁)寒”之“寒”,从字形上看,似是从仓,疑读作凔,寒冷;凉。《荀子·正名》:“疾養凔熱,滑鈹輕重,以形體異。” 杨倞 注:“凔,寒也。”《汉书·枚乘传》:“欲湯之凔,一人炊之,百人揚之,無益也,不如絶薪止火而已。
寒冬之祁凔,也通。
陳劍〈上博竹書《昭王與龔之脽》和《柬大王泊旱》讀後記〉(簡帛研究網站論文,
馮勝君、大西克也、陳斯鵬等先生認為寒滄的關係為同義換讀。
梧桐樹的特點是樹幹端直,而樹心中空。如果按照yihai先生的說法,將“”讀為“摶”,訓為圓的話,似不能充分表現出桐樹“違於它木”的特點,因為一般的樹木樹幹都是圓的。我們認為“外疏中”或可讀為“端外疏中”。“叀”聲字與“耑”聲字古書中多有相通之例(參《漢字通用聲素研究》678-679頁),讀“”為“端”是沒有問題的。“端”有端直的意思,正符合梧桐樹樹幹端直的特點。而且“端外疏中”也更能體現出作者借梧桐樹所暗喻的君子風範。
,簡1“木斯(獨)生”,“(獨)”字作,顯係一般的“蜀”字,隸作並不準確。
,
(爰)(冬)之旨(祁)倉(寒),喿(巢)亓(其)方茖(落)可(兮),(鳳)鳥之所(集),䇃(竢)時而(作)可(兮)。
「喿」字疑讀為「巢」,二者常相通,如《望山》1-89「王孫巢」,又作「王孫喿」(1-119);《上博(一)·性情論》簡35「凡甬(用)心之(躁)者,思爲甚」;《上博(二)·容成氏》簡40「(桀)乃逃,之南(巢)是(氏)」,又見《古字通假會典》816頁。簡文意思是說冬天凜寒,鳳鳥所生活集居的巢窩掉落了,只能等待時機重新建造。
,释“喿(巢)”可从,由于“巢”直接作为“鸟集”的宾语,句中的“落”似不能说成“掉落”,方落,似指巢刚营建完。
鄭公渡先生說甚好!我原本亦有考慮落成的意思,但考慮到其後有「䇃(竢)時而
「怠」嚴式隸定最好將「口」省略。
“䇃(竢)時而(作)”接着凤鸟之后,也有可能是就凤鸟而言,即凤鸟待时而动。
鄭公渡先生的說法可以成立,落確實應該解為落成。
作不妨解為興起。
亂了,整個亂套了~
(摶)外(疏)(中),眾木之(紀)可(兮)。
(晉)(冬)之旨(祁)寒,喿亓(其)方茖(落)可(兮)。
前面簡文的意思根本沒提及“鳥”,和甚麽“鳥”啊“巢”啊有何關係呢?
要是諸位承認“眾木之紀”是說“樹木”的話(即以樹木作為歌詠的對象,再者,好像不承認也說不過去哦,前面不是還有個“樹”字嚒),則下文緊接著說:
到了寒冬臘月,樹梢才落,——這不是很順嚒?
(而且,作為落葉喬木,樹梢部份因為長出的葉子較嫩,故晚落,此爲常識啊?)
換句話說,要是前面提及了“鳥”(也即主語是“鳥”),則這裡再出現“巢才落成”的話,這樣才不至於突兀吧?~
而且,諸位難道不覺得:
所謂“寒冬臘月,巢才落成”這樣的話,除了突兀之外,還含有一定的不好的意味在其中嚒?(估計那隻鳥早就被凍死啦~~)
簡1正面和背面的斷口處的圖像好像不是一樣的,奇怪。
注釋9提到馮勝君先生分析字右從「丩」,應屬可信。則此字應該就是「厚」,見於《郭店老子甲》36號簡()。簡文「𠄨(極)植(直)束(速?兼?)成,厚亓(其)不還」,可能是指桐樹長的又直又厚(厚乃固),不會再倒退縮回去了。 ,
“胃(謂)群眾鳥,敬而勿(集·緝部)可(兮)。索府宮李,木異類(·物部)可(兮)。”這個“集”字大概讀如“卒”或“萃”一類音。
包山簡有“盡集歲”或“盡卒歲”
(1)…自之月以就之月…盡卒岁…(197、199、201)
(2)…自夏之月以就集岁之夏之月,盡集岁…”(209、212—213、216—217)
“卒”字古有“終盡”義,但此字前有“盡”字,則“卒”字當取“集(匝)”義,不得取“終盡”義。換句話說,“卒”字其實就是“集(匝)”的借字。宋華強先生說:“包山简中‘尽卒岁’和‘尽集岁’表示的时间范围显然是相同的,都是指从今年某月到来年相同的月份,即平年首尾共历十三个月。”無疑是正確的。
古人稱“鳥集於树”為“萃”,常見於楚方言中:
《詩·陳風·墓門》:“墓門有棘,有鳥萃止。”毛傳:“萃,集也。”《楚辭·天問》:“何繁鳥萃棘,負子肆情。”又:“蒼鳥群飛,孰使萃之?”王逸注:“萃,集也。”
在集聚、栖止的意义上,“萃”和“集”音义相通。
原考釋者釋作「氏(是)故」,嚴格來說應作「氐(是)故」。字又見〈容成氏〉之篇題「」。〈容成氏〉簡 1-53 凡是本字是「氏」者,簡文皆寫作「是」,惟獨簡 53 背的「氏」却寫作「氐」。(蘇建洲先生《《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校釋》頁16)
林義光《文源》:“氏當與‘氐’同字。氏、氐音稍變,故加‘一’以別之。”何琳儀先生認為“氏”、“氐”一字分化。( 何琳儀:《戰國古文字典――戰國文字聲系》,頁1210)季旭昇師認為氏、氐為同源字。 ( 季旭昇師:《說文新證 下冊》,臺北:藝文印書館,2004.11,頁194-195。 )氏,禪紐支部;氐,端紐脂部,聲紐相近,支、脂二部在典籍中也經常相通,可證從“氏”與“祗”可通。(曲冰:《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1-5)佚書詞語研究》,吉林大學博士論文,2010年,頁41)
注2
“官”整理者解爲“公,公有”。按,桐木多用來作棺木,如《左傳·哀公二年》:“桐棺三寸,不設屬辟。”《墨子·節葬下》:“葬會稽之山,衣衾三領,桐棺三寸,葛以緘之。”我們故把“官梪”讀爲“棺樹”。
不知可否读为“馆”。
枚乘 《柳赋》首句:忘忧之馆,垂条之木。
孔臧 《杨柳赋》:……树之中塘……
王粲 《柳赋》:……值嘉木于兹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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