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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劍:《上博(八)·子道餓》補說
在 2011/7/19 13:58:32 发布

 

《上博(八)·子道餓》補說

(首發)

 

陳劍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

《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八)》的第一篇,原無篇題,整理者題爲《子道餓》實誤,[1]此暫沿用。該篇由復旦吉大古文字專業研究生聯合讀書會(以下簡稱“讀書會”)重加拼聯校讀後,其面貌已經有了很大不同;復經其他研究者往復討論補充,篇中文意難解處之癥結所在亦漸趨清楚。[2]本文擬主要就首句的斷讀理解、篇中“嘼攻”之釋讀等問題談一些補充意見。下面先抄出讀書會所新作的全篇釋文,除了待討論的部分,個別地方略有改動。

魯司(寇)奇𧧑(言)遊於楚,曰:“荼(除)(乎)!(寇)4𨟻(將)見我。”門人旣荼(除),而司(寇)不至。𧧑(言)遊去。司5[(寇)]𨟻(將)(安―焉)(往)?”𧧑(言)遊曰:“飤(食)而弗與爲豊(禮),是嘼(戰)攻畜3之也。(偃)也攸(修)丌(其)惪(德)行,(以)受嘼(戰)攻之飤(食)於子,於(偃)僞,於子員(損),於是(乎)可(何)侍(待)?”述(遂)行,至宋(衛)之外(𨳿-間),丌(其)一2子道餓而死焉。門人柬(諫)曰:“(吾)子齒年長壴(喜-矣),(家)眚甚級(急),[3]生未又(有)所奠,[4]元(願)(吾)子之𢝬(圖)之也。”𧧑(言)遊1

首句讀書會作一氣讀,疑“逡楚”爲地名;將“奇”理解爲動詞,“魯司寇奇言遊於楚”是主謂賓和補語齊全的一個句子。劉洪濤先生已經發覺了其中的不合理之處。他說:

4和簡5拼在一起看起來確實很好,但是我發現,若要按照現在的標點,說“荼乎”的應該是魯司寇才對。即使在“楚”下施“句”號,也不能解決這一問題。看來這一段文字不是沒有再思考的必要。

劉洪濤先生主張“奇”讀爲“寄食、寄政”之“寄”,“逡楚”爲人名或地名。蘇建洲先生一方面覺得此說“成立的可能性非常大”,一方面又指出了其疑問之處:“與底下一段……的對應關係是什麼?感覺起來,寄食、寄政是一事,司寇要來是一事,找不到對應關係。”

我們先拋開具體字詞的講落實問題,如果單從句法上考慮,解決上述矛盾的最好辦法是將首句斷作:“魯司寇奇,言遊於楚,曰”,同時將“楚”也看作動詞。這樣前兩句分別是主謂結構的句子,“”字承上句主語而言,說話人也正是言遊。這樣考慮,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楚”字應該讀爲義爲“等待”的“胥”(兩字俱从“疋”聲,西周金文數見相通之例)。言遊等待的對象就是魯司寇,故下文有“司寇不至”。至於“魯司寇奇”的“”字,則需先將後文“飤而弗與爲禮”講清楚。

讀書會解此句意爲“先生供養我,卻不以禮待之”,其他研究者似乎一般也是如此理解的。如網友shdtchxj先生說(紅色爲原所標):

感覺言偃此處的意思和表達頗類《孟子·盡心上》:“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不敬,獸畜之也。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

《萬章下》:繆公之於子思也,亟問,亟饋鼎肉。子思不悅。于卒也,摽使者出諸大門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後知君之犬馬畜伋

李銳先生說:[5]

《論語·為政》載:“子遊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這或許是本篇子遊思想的來源。

按他們舉古書所針對簡文的要點,可以概括爲“食而不以禮”,跟簡文“飤而弗與爲禮”其實是並不完全相同的。“”即動詞“飼”的前身,“食之”之意,讀書會解作“供養我”很準確。“弗與爲禮”則實係“不與之一起做‘禮’事”之意,也可以說就是“不使之參與到做‘禮’事中”,這跟“不以禮待之”顯然還是頗有距離的。由此可以斷定,“奇”所代表的,應該是“禮”之一種。言遊得知魯司寇將要舉行此禮,即等待司寇來至己處,此可與禮書所記主人爲禮而親自“速賓”相聯繫:

《儀禮·鄉飲酒禮》:“主人速賓,賓拜辱,主人答拜,還,賓拜辱。”注:“速,召也。”疏:“論主人往賓門召之使來之事”。

《禮記·鄉飲酒義》:“主人親速賓及介。

《儀禮·公食大夫禮》:“大夫相食,親戒速。”注:“記異於君者也。速,召也。先就告之,歸具,既具,復自召之。”

《儀禮·鄉射禮》:“主人朝服,乃速賓。”

言遊認爲,魯司寇行“奇”禮,按禮應當親自來邀請自己,故等待其至。結果司寇竟未至,言遊遂以自己不與於禮事而去。相類之事可參:

《孟子·告子下》:“孔子爲魯司寇,不用。從而祭,燔肉不至,不稅冕而行。不知者以爲爲肉也,其知者以爲爲無禮也。”

《正義》節引《孔子世家》爲說,今引《史記》原文如下:

……(魯君定公)怠於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則吾猶可以止。”桓子卒受齊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於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

嘼攻”讀書會讀爲“戰攻”或“戰功”,從文意看不好。或疑讀爲“守攻”,不足辨。聯繫前引“豕交之”、“獸畜之”、“犬馬畜伋”以及它書“俳優畜之”、“倡優畜之”一類說法,“嘼攻”應爲一個名詞性結構,而且最可能是並列/聯合式的。楚文字“攻”及其異體“”字常用作“工”,據此可以斷定,其上“單”字應係“商”字之誤。試對比:

《上博(二)·民之父母》簡8“商”字(用作子夏之名)

本篇3 2

上舉《民之父母》“商”字之形研究者已有不少討論,大家的認識是清楚的。今以劉洪濤先生所論爲例:

“商”,原作“”,徐在國(安徽大學古文字研究室2003)認爲“中間的口可能是星的訛變”。何有祖2008釋爲“嘼”。按《汗簡》卷上之一㕯部引《說文》“商”字古文作“”,“”與之形近,釋爲“商”應無可疑。三體石經“商”字古文作“”,張富海200558指出,“”中間的“口”係由“”所從“䇂”旁上部變來,可從。[6]

《民之父母》“商”字之形與本篇兩個“”字形體極爲接近,顯然是很容易發生訛誤的。

“商工”即商賈百工,古書多見,又多作“工商”。《左傳》襄公九年:“其卿讓於善,其大夫不失守,其士競於教,其庶人力於農穡,商工皂隸,不知遷業。”《國語·晉語四》:“公食貢,大夫食邑,士食田,庶人食力,工商食官,皂隸食職,官宰食加。”不煩多舉。所謂“禮不下庶人”,“商工”更下於庶人一等,故不得與於禮。言遊以爲,魯司寇爲禮而己不得與,是以商工畜己;於己實非商工而受商工之食,是爲偽;己爲修德行之儒,不能如司寇所畜之商生利、工生器,故於司寇爲損。

以上所論,是較爲肯定者。以下則只能說是把握不大的猜測。前引主人親自速賓之例,涉及鄉飲酒禮、公食大夫禮和鄉射禮。魯司寇所行,應與射禮無關。鄉飲酒禮和公食大夫禮皆與宴飲有關,據此頗疑“奇”字就應讀爲燕飲之“燕”,字亦作“宴”。“奇”與“燕/宴”韻部係歌元對轉(與“奇”同从“可”聲之“笴”字即有歌部、元部兩讀),聲母亦近(同从“奇”聲之“猗”、“倚”、“”等字,跟“燕/宴”一樣皆係影母字)。退一步說,“奇”也可以看作“燕/宴”之音近誤字。《儀禮》固有《燕禮》,未記速賓之節;它書所記宴飲之禮,似亦未見明言主人親自速賓者。不過古禮細節難言,簡文所記亦未必可當真,此亦不必強說。

進一步考慮,“言遊於楚(胥)”的“”字,如將其看作地名,當然是最簡單省事的辦法。但此處出現一個具體地名,既覺突兀,又覺於文意實泛而不切。此處最好是一個諸如“館”、“廷”、“門外”之類表示具體地點的詞。據此循音以求,疑“”可讀爲“術”,即所謂“邑中道也”;字亦常作“遂”,古書皆習見。此字原形是作从楚文字“允”字繁形“”聲的,其與“術/遂”音近可通,前討論清華簡時大家已有集中舉證。[7]孔門既痛心於“禮壞”,又多不見禮於諸侯名卿,故言遊聞魯司寇將爲燕飲之禮,竟至不能於家/館中安坐待速而至於出於路中企望等待,其急切之情可見。

 

2011719日急就

 



[1]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八)》,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5月。

[2] 復旦吉大古文字專業研究生聯合讀書會:《上博八〈子道餓〉校讀》,以及該文下評論,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1717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591。下文所引諸家說除另注明者外皆見此文下評論。

[3] 讀書會讀“眚”爲“子姓”之“姓”。按“家姓”與“甚急”實難以搭配。張崇禮先生謂:“‘眚’或可如字讀,訓為‘疾苦’。”可從。“甚急”之“家眚(“病也”)”即言遊喪子之事,蓋門人斥及此事以委婉語出之以避免刺激老師。

[4] “奠”字讀書會釋文原括注“定”。按“奠”、“定”音近,“奠”字亦自有“定”義,古書多見,楚簡亦不乏其例,故此不括注。

[5] 李銳:《讀上博八札記(一)》,“孔子2000”網站2011718日,http://www.confucius2000.com/admin/list.asp?id=4989

[6] 劉洪濤:《上博竹書〈民之父母〉研究》,北京大學碩士學位論文(指導教師:李家浩教授),20085月。

[7] 沈培:《清華簡字詞考釋二則》,又參看其下蔡偉先生的評論,復旦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119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367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1年7月19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1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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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评论
  • 刘云 在 2011/7/19 15:09:07 评价道:第1楼

    據陳先生之說,“奇”或可讀為“嘉”。“奇”從“可”聲,“嘉”從“加”聲,“可”聲字與“加”聲字古書中多有相通之例(參《漢字通用聲素研究》163-164頁)。“嘉”為古代五禮之一。《周禮•地官•保氏》:“掌諫王惡,而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鄭玄注:“五禮:吉、凶、賓、軍、嘉也。”《周禮•春官•大宗伯》:“以嘉禮親萬民:以飲食之禮親宗族兄弟,以昏冠之禮親成男女,以賓射之禮親故舊朋友,以饗燕之禮親四方之賓客,以脤膰之禮親兄弟之國,以賀慶之禮親異姓之國。”

  • 蘇建洲 在 2011/7/19 15:10:37 评价道:第2楼

    陳劍先生提到「嘼(單)」為「商」之訛誤。其實二者還有音近的關係,何有祖先生〈楚簡校讀四則〉指出:「上古音單在元部端紐,商在陽部書紐,韵爲對轉,聲則同屬舌音,音近可通。「賞」上古音屬陽部書紐,與「商」音同,典籍可見「賞」與從「單」之字通作,如「賞」可與「殫」通,《禮記·祭法》:「堯能賞均刑法以義終。」《周禮·春官·大司樂》鄭注引賞作殫,(原注:《古字通假會典》第206頁)可爲「單」通作「商」之證。」)」因此我認為《祭公之顧命》簡7、14兩個「商」字作:

                        (簡7)(簡14)

    是「文字糅合」的例子,其上部與(庚壺)、(《說文》古文)同形,下部則是標準的「嘼(單)」。也可以如此看待。  

    從這個角度講,本簡的「嘼」可以說讀為「商」,不用理解為訛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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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孟蓬生 在 2011/7/19 16:15:53 评价道:第3楼

    “犬馬畜伋”、“俳優畜之”、“倡優畜之”、“婢妾畜之”等,凡並列者大多同類,而“商”與“工”實非一類也,古代似未見有“畜商”之說。換個角度考慮一下,“單工畜之”讀為“賤工畜之”如何?

  • 你再不同意我就要打人了 在 2011/7/19 16:45:40 评价道:第4楼

    大神的文章下不敢发言啊……

    如果按照陈先生的思路,“楚”读为“胥”訓等待的话,“奇”字是否可以读为“假”、“格”等字,训为来、至?

    传言司寇要来,言偃命人洒扫。结果司寇不来,言偃愤然离去。

    这跟魏其武安侯列传说的那个事情有点类似

  • 李锐 在 2011/7/19 18:07:13 评价道:第5楼

    徐仁甫《廣古書疑義舉例》三十八條有分句省主語例,如《論語·子張篇》“孟氏使陽膚爲士師,問於曾子”,是說陽膚問於曾子。

     

  • 小狐 在 2011/7/19 18:28:39 评价道:第6楼

    陳先生的說法倒是可以將簡4+5講通。不過,還是覺得有些迂曲呢

    再提一個有點可能的想法:

    有沒有可能簡4前面還有內容呢?簡文內容說明司寇爲了某種目的要見言遊,然後【+4】:……

     

    又:

    [3] 讀書會讀子姓。按家姓甚急實難以搭配。張崇禮先生謂:“‘或可如字讀,訓為疾苦可從。甚急家眚(病也即言遊喪子之事,蓋門人斥及此事以委婉語出之以避免刺激老師。

     

    這句話感覺還是讀書會以及劉洪濤先生的說法更好些,假如是:

    家+“疾苦”or“病也”=這層意思其實已足,好像就不需要再加個“甚急”之類的吧?

    加了之後,個人感覺哦,反而有重複之感?

  • 云间 在 2011/7/20 10:23:03 评价道:第7楼

    附骥尾而言

    言游是很把自己当回事的,脾气又大,容不得半点不礼,其实礼内容是敬,形式脱不了等差。

    为啥把自己当回事妮?因为司寇奇了他,作为一种心理上的互动和反应,言游就把自己当回事了。

    所以刘洪涛先生直接读为寄食之寄,下文当回事就没得讲了。

    还是解为奇特可能略好些。

    至于是地点状语还是动宾短语为状语,我看还是有所交代,让他于某事奇特出来才行。

    孔门又要狂狷,又要幸遇,在行事操作上大有问题。有些事不是一人得之即为得,还有一大帮兄弟要吃饭啊

     

  • 孟蓬生 在 2011/7/20 15:39:31 评价道:第8楼

    補充解釋一下“單”與“賤”的聲音關係。甲骨文“戔”字象兩戈相向,羅振玉以為即“戰之初文”。又甲骨文之“戔甲”,今人皆以為即傳世文獻中之“河亶甲”。《詩經·周頌·昊天有成命》:“於緝熙!單厥心,肆其靖之。”《國語·周語》作“亶厥心”。《詩·小雅·桑柔》:“逢天僤怒。”《釋文》:“僤,本作亶。”(以上內容摘錄自吳其昌《殷墟書契解詁》,《古文字詁林》第9冊983頁)《詩·秦風·小戎》:“俴駟孔群。”《釋文》引《韓詩》:“駟馬不著甲曰俴駟。”這里的“俴”實際上都是“襢(膻、但、袒)”的借字。《說文·肉部》:“膻,肉膻也。从肉亶聲。《詩》曰:膻裼暴虎。”又《人部》  :“但,裼也。从人,旦聲。”《管子·參患》:“甲兵不完利,與無操者同實;甲不堅密,與俴者同實;弩不可以及逺,與短兵同實;射而不能中,與無矢者同實;中而不能入,與無鏃者同實;將徒人,與俴者同實。”“俴”亦“襢”之借字,謂不著甲也。舊注云:“俴,謂無甲單衣者。”又云:“徒人謂無兵甲者。俴,單也。人雖衆無兵甲,則與單人同也。”以“單”訓“俴”,是古人常用的聲訓。需要注意的是,注中之“單”非如今“單衣”之“單”(dan1),應該讀為“但(僅義)”(dan4),與“徒手”之“徒”義近。“襢裼”與“徒但”,語義相因,但虛實有別。后世所謂“俴襪”(不穿鞋)、“俴騎(不著鞍韉)”皆來自於“襢”。

    總之,單之于賤,猶戰之于戔,亶(甲)之于戔(甲),襢之于俴也。

  • shdtchxj 在 2011/7/20 20:51:37 评价道:第9楼

    如孟先生所言,“畜商”之说显觉不辞,即“畜工”者亦觉不类。古书虽有“工商食官”,但此处在“食”的背景下又与“礼”产生强烈对比,语境总觉还是与《孟子》等书所言相类。

  • 郑公渡 在 2011/7/20 20:59:02 评价道:第10楼

    文献常见“土功”、“场功”之说,解释为某某之事。“兽攻”,疑可读作“兽功”,为类似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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