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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佩玲:讀清華簡《耆夜》佚詩《輶乘》、《央央》小札
在 2011/9/10 8:58:57 发布

 

讀清華簡《耆夜》佚詩《(輶)乘》、《贔(央央)》小札

(首發)

 

鄧佩玲

香港教育學院中文學系

清華簡《耆夜》主要記武王伐黎大勝後,宴請群臣飲至之禮,觥籌交錯間誦歌《樂樂旨酒》、《輶乘》、《央央》、《明明上帝》及《蟋蟀》五詩,當中,除《蟋蟀》能與今本《詩唐風·蟋蟀》相互參照外,其餘均是未見於傳世本《詩經》之佚詩。本文擬在前人研究之基礎上,討論當中《輶乘》及《央央》二詩之文字釋讀問題。

(一)《(輶)乘》

(輶)乘》見於清華簡《耆夜》篇簡5-6,旨在歌頌周室軍隊之紀律嚴明、驍勇善戰,茲將簡文試列如下:

(輶)乘既(飭),人備余不●=由革(冑);●=又(虎)士奮甲,殹民之秀;方●=戕口方武,克(燮)(仇)(讎)。

1.  「人備余不●=由革

「人備余不●=由革」,整理者讀「備」為「服」;[1] 黃懷信復解為「穿載」,並疑「余不冑」乃「甲冑」之訛。[2]

「人」於詩中可理解為旁指代詞,意謂「別人」;至於「備」則疑讀如本字,有「防備」、「防禦」之義。例如《楚辭九章惜往日》云:「慚光景之誠信兮,身幽隱而備之。」蔣驥注:「備,防也。」又《國語吳語》:「審備則可以戰乎?」韋昭注:「備,守禦之備。」因此,「人備」意指「別人防備」,至於「余不●=由革(冑)」中「不●=由革(冑)」,可以參考《左傳哀公十六年》:

葉公亦至,及北門,或遇之,曰:「君胡不冑﹖國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盜賊之矢若傷君,是絕民望也,若之何不冑﹖」乃冑而進。又遇一人曰:「君胡冑﹖國人望君如望歲焉,日日以幾,若見君面,是得艾也。民知不死,其亦夫有奮心,猶將旌君以徇於國;而又掩面以絕民望,不亦甚乎!」乃免冑而進。

哀公十六年,楚國發生白公勝之亂,葉公遂領軍討伐,以上乃葉公抵北門後之說話。「君胡不冑」,《說文冃部》云:「冑,兜鍪也。」「冑」即今日所言之「頭盔」,「不冑」中「冑」是名詞活用作動詞,整句大致可語譯作:「您為甚麼不戴上頭盔?」那人繼續解釋云:如果葉公「不冑」,便很容易受盜賊的弓箭所傷,葉公倘若有甚麼意外,便會斷絕了人民的希望。葉公聽後便戴上了頭盔,然而卻又另有一人云:「君胡冑?」因為當葉公戴上頭盔後,百姓便會以為國家有危險,這樣亦斷絕了人民的希望。

從《左傳》的上述記載可知,「冑」與「不冑」於戰爭中具象徵意義,君主「不冑」乃國家太平之代表。今復參乎簡文所言,《(輶)乘》云:「人備余不●=由革(冑)」,從「人備」及「余不●=由革(冑)」之對照可以得知,整句大概意謂別人(指他國君主)出征時會有所防禦,而我(指武王)卻連頭盔也不用戴上。而從這樣的對比亦可進一步揭示,當時武王深受百姓之擁護及愛載,周室軍隊亦英勇善戰,所以他出戰時連頭盔也不用載上,不需任何的防備。

2.  ●=又士奮甲」

●=又士奮甲」,「●=又」簡文書作「」,整理者認為該字即《書費誓》「徂茲淮夷徐戎並興」中之「徂」,用為句首感歎詞。[3] 惟在《詩》一書中,「徂」用為語助詞者較為鮮見。揆諸上古音,「●=又」从且得聲,「且」屬魚部,魚部中从虍者有「虎」字,[4] 故疑「●=又」當讀為「虎」。「虎士」一辭見於先秦文獻,如《周禮夏官司馬》云:

 

虎賁氏:下大夫二十人,中士十有二人;府二人,史八人,胥八十人,虎士八百人。

又:

王族故士、虎士在路門之右,南面東上;大僕、大右、大僕從者在路門之左,南面西上。

又:

軍旅、會同,授貳車戈盾,建乘車之戈盾,授旅賁及虎士戈盾。

鄭玄注:「不言徒,曰虎士,則虎士徒之選有勇力者。」孔《疏》:「鄭云『不言徒曰虎士,則虎士徒之選勇力者』,以其在胥下,例皆是徒,今不言徒而曰虎士,明先是徒之選有勇力者,乃為之以當徒處。」在官制上,「虎士」隸屬於「虎賁士」,而「虎士」之名則來源於其勇猛如虎之意。此外,典籍中類似之稱名尚有「虎賁」及「虎臣」,如《書牧誓序》云:

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受戰於牧野。

孔安國《傳》:「虎賁,勇士稱也,若虎賁獸,言其猛也。」又《墨子備梯》云:

則令我死士左右出冗門擊遺師,令賁士、主將皆聽城鼓之音而出,又聽城鼓之音而入。

孫詒讓《閒詁》引《宋書百官志》云:「虎賁,舊作虎奔,言如虎之奔走也。」「虎臣」則可參見《詩魯頌泮水》:

矯矯虎臣,在泮獻馘;淑問如皋陶,在泮獻囚。

孔《疏》曰:「僖公既伐淮夷,有功而反,矯矯然有威武如虎之臣,使之在泮宮之內,獻其截耳之馘。」又《書周書顧命》云:

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畢公、衛侯、毛公、師氏、虎臣、百尹、御事。

「虎士」、「虎賁」及「虎臣」三辭均以「虎」形容勇猛之士,後來才再用為官名,而今簡文所稱之「●=又(虎)士」,當是士兵之驍勇善戰之形容。

至於「奮甲」,簡文「甲」書作「」之形,復旦大學讀書會據郭店簡〈成之聞之〉簡35(刃)」字,釋清華簡所見「」為「刃」,[5] 但倘若將兩者作仔細比對,則知「」、「」二字在筆勢上具明顯差異;此外,曾侯乙簡中「甲」字屢見,均書作「」之形,其寫法與清華簡所見「」字類近,其例有如:

二真楚(簡122

一真吳(簡123

一吳(簡129

曾侯乙簡第121-141主要記車上配備的人馬兩種甲冑,如簡122云:「大:二真楚甲,索,紫●=巿父之縢,●=由革,幃●=貝告。一真楚甲,紫●=巿父之縢,●=由革,幃●=貝告●=貝告。」曾侯乙簡所見「」既是「甲」字,故清華簡之「」仍以釋為「甲」為宜。

復結合上下文審視,「奮甲」亦是「不●=由革(冑)」之對比,「甲」、「冑」均為古戰爭中重要之兵器,分別用於保護身體及頭部,「甲」、「冑」於古籍中時有連言情況,如〈商書說命〉云:

惟口起羞,惟甲冑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

又《書周書費誓》云:

徂茲淮夷、徐戎並興,善敹乃甲冑,敿乃干,無敢不弔。

孔《傳》:「言當善簡汝甲鎧冑兜鍪,施汝楯紛,無敢不令至攻堅使可用。」此言修整甲冑,藉以增強軍隊實力。因此,「●=又(虎)士奮甲」乃士兵英勇作戰抗敵場面之描繪。

(二)《贔(央央)》

《贔(央央)》見於清華簡《耆夜》簡6-7,其前段內容與《(輶)乘》相若,記周室軍隊之英勇善戰,後段則是勸飲之辭,茲列其簡文如下:

(央央)戎備(服),●=戕口●=求心(赳赳)。(毖)情●=母心(謀)猷,(裕)德乃救(求);王又(有)脂(旨)酉(酒),我●=頁心(憂)以(妯),既醉又(有)●=友ý(侑),明日勿稻(慆)。

1.     ●=母心猷」

整理者讀「」為「毖」,慎也,並以為「情」通「精」,復又指出「謀猷」一辭亦見於《書文侯之命》「越小大謀猷」。[6]

「情」,古籍中有訓「誠」之例,言其忠誠之心也,如《論語子路》云:

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

朱熹注:「情,誠實也。」又《易繫辭下》曰:

是故愛惡相攻而吉凶生,遠近相取而悔吝生,偽相感而利害生。

孔穎達《疏》:「情,謂實情。」此外,王念孫《讀書雜志荀子第八法行》釋「瑕適並見,情也」曰:

之言也。

「情」、「誠」上古同屬耕部字,[7] 故訓「情」為「誠」屬於聲訓。簡文所謂之「毖情」,言其謹慎、誠敬之心也,「毖」、「情」均為行事及為政之重要態度,正如《禮記禮器》云:

君子之於禮也,有所竭情盡慎,致其敬而誠若,有美而文而誠若。

孔《疏》釋曰:「…..當求諸於內,有所求竭己情,盡其戒慎,致其恭敬而行,至誠和順,故以少小下素為貴也。」「竭情」,謂竭盡己情,即「誠」也;至於「慎」者,言其恭敬行事,與清華簡之「毖」字義同。因此,清華簡所言之「(毖)情●=母心(謀)猷」,實是謹慎、誠敬謀事態度之描述。

2.     「我●=頁心

●=頁心」,整理者讀「憂」,[8] 楚簡中以「●=頁心」作「憂」之例習見,在此不擬冗述。至於「」,整理者無解。簡文从風从孚書作「」之形,在出土簡帛文獻中未見。

《詩小雅鼓鐘》嘗云:

鼓鐘將將,淮水湯湯,憂心且傷。淑人君子,懷允不忘。
鼓鐘喈喈,淮水湝湝,憂心且悲。淑人君子,其德不回。
鼓鐘伐鼛,淮有三洲,憂心且妯。淑人君子,其德不猶。

清華簡「我●=頁心(憂)以」實可與〈鼓鐘〉「憂心且妯」一辭相互對照,當中,「以」、「且」均是連詞,有「及」、「與」之意;至於「」从孚,「孚」上古是幽部字,[9] 《贔(央央)》整詩亦押幽部(包括「赳」、「猷」、「求」、「酒」、「侑」、「慆」),益証「」上古音應屬幽部。至於〈鼓鐘〉之「妯」,於上古則有二讀,一讀屬滂紐幽部字,訓「動」、「悼」也。[10] 〈鼓鐘〉「憂心且妯」下毛《傳》嘗言:「妯,動也。」又鄭《箋》曰:「妯之言悼也。」至於《方言》卷六亦云:「妯,也。人不靜曰妯,齊宋曰妯。」從〈鼓鐘〉與《贔(央央)》之對照可知,清華簡「」或當讀「妯」,有「動」、「悼」之意。

此外,因先秦古籍中「妯」訓「動」者僅有〈鼓鐘〉一例,遂引起後代注釋家之懷疑,如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嘗引韓詩曰:「韓作『憂心且陶』,陶,暢也。」王氏復指出「妯」於韓詩中作「陶」,訓「暢」,而「暢」之本義又與「鬱」近,古書中亦有「鬱陶」一語。[11] 復檢諸古書,《禮記檀弓下》「人喜則斯陶」下鄭玄嘗注云:「陶,鬱陶也。」又《廣雅釋言》曰:「陶,憂也。」「陶」確有「鬱」、「憂」之義。此外,郭店簡〈性自命出〉簡34云:「●=壴心(喜)斯慆(陶),慆(陶)斯奮,奮斯羕(詠),羕(斯)斯猷,斯猷●=亡(舞)。」〈檀弓〉之「陶」於郭店簡作「慆」,而上博簡〈性情論〉亦有相同通假例,如簡19云:「濬深鬱慆(陶)」,「陶」在上古雖有二讀,但均屬幽部[12] ,「陶」、「妯」二字音近。

姑勿論「妯」應否通讀為「陶」,但從〈鼓鐘〉一詞之疊章手法可以得悉,「妯」當與「動」、「悼」、「傷」、「悲」意義相同,均有憂傷、悲慟之意。因此,簡文所言「我●=頁心(憂)以(妯)」,「●=頁心(憂)」及「(妯)」二字均是其憂鬱心情之描述。

 



[1] 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上海:中西書局,2010年,頁153

[2] 黃懷信:〈清華簡《耆夜》句解〉,「中華孔子」網站(http://chinaconfucius.cn/)論文,刊發日期:201167日。

[3]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頁153

[4] 郭錫良:《漢字古音手冊》,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年,頁38, 94

[5]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清華簡《耆夜》研讀札記〉,「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http://www.gwz.fudan.edu.cn)論文,發佈日期:201115日。

[6]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頁153

[7] 《漢字古音手冊》,頁266, 277

[8]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頁150

[9] 《漢字古音手冊》,頁108

[10] 《漢字古音手冊》,頁173。而「妯娌」之「妯」讀定紐覺部。

[11] 王先謙撰、吳格校點:《詩三家義集疏》,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頁746-747

[12] 《漢字古音手冊》,頁156, 161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1年9月9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1年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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