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骃《史记集解》南朝梁代传本之发现 苏芃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摘 要:原本《玉篇》残卷中有73条书证材料征引《史记》,其中有27条材料涉及《史记》相关的先唐古注,经比勘判断这些古注是裴骃的《史记集解》的片段,且这些写本材料的底本来自南朝梁代。这些书证引文弥足珍贵,其价值不容忽视,对于《史记》的校理与研究大有裨益。 关键词:原本玉篇;史记;古注;史记集解 南朝顾野王编撰的《玉篇》是我国现存第一部楷书字典,唐代高宗上元之末,孙强对《玉篇》进行了增字减注,至北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陈彭年、吴锐、丘雍等又奉诏重修,再作增补,名为《大广益会玉篇》(简称“广益本《玉篇》”),流传至今,但离《玉篇》原貌已相去甚远。清末民初,黎庶昌、杨守敬、罗振玉等先后在日本发现了写本《玉篇》的残卷,与广益本《玉篇》的编撰体例大相径庭,尤其是其中保留的大量书证,广益本已删除殆尽。这些《玉篇》残卷的抄写年代现在学界还很难作出统一论断,但是它们所据底本应当是南朝梁的[1],于是通常把这部分《玉篇》写本残卷称之为“原本《玉篇》”。对于传世典籍的校理和研究,原本《玉篇》残卷中的书证引文显得弥足珍贵。
一、原本《玉篇》残卷征引《史记》情况概述 1985年,中华书局把黎庶昌、罗振玉分别发现并集佚成书的《玉篇》残卷和日本东方文化学院影印的卷八残卷汇集一起影印出版,定名为《原本玉篇残卷》,其中大量内容来源于黎庶昌、杨守敬编印的《古逸丛书》,而《古逸丛书》所刻《影旧钞卷子原本玉篇零卷》大都是据原卷的古写本影写覆刻的,对原卷作了不少改动,因而这个版本很难作为研究的依据。 日本昭和七年到十年(1931——1934)陆续出版的东方文化学院东方文化丛书里曾将原本《玉篇》以卷子原装形式用珂罗版影印,作为第六辑出版。200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续修四库全书》第228册《玉篇》,即据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日本昭和八年京都东方文化学院编东方文化丛书本影印,“自卷九册部册字‘册其制长二尺’一行起至欠部欸[2]字‘秋冬之绪风王逸’一行止,据中华书局影印罗振玉本配补,卷九誩部六字、卷十九水部泠字起至潦字止,据中华书局影印黎庶昌本配补。”该本除了“卷九誩部六字、卷十九水部泠字起至潦字”这2部31个字头的内容不是印自原卷外,其它部分皆据原卷,所以这是目前国内最可信赖最全面的《玉篇》残卷影印本。[3] 原本《玉篇》残卷依汉字部首编排次序,在每部下面列出相关文字,每个字头下先列反切注音,然后征引文献解释字义,有时再加案语说明,异体字往往放在每个字解释的最后,注明另见于某部。释义过程中,如果连续两次引同一部书,在第二次征引之处有时省略书名,只注“又曰……”。 笔者依据《续修四库全书》所收《玉篇》统计,现存的原本《玉篇》残卷里征引涉及《史记》的材料共有73条[4],见诸66个字头之下,其中字头“康”下的书证是《尔雅》郭璞注转引《史记》,其它72条材料皆是对《史记》的直接征引。这72条征引《史记》的内容又可以分作两种情形:一种是征引《史记》原文和相关的先唐古注材料作为书证,共27条;一种是只征引《史记》原文当作书证的,共45条。(详参本文“附录”)目前,宋代以前的《史记》抄本仅17件残卷,其中被推断为六朝抄本的仅2件,[5]这样来看,原本《玉篇》征引《史记》材料的文献价值就自不待言了。 二、引文中先唐古注材料的性质判断 如前所述,现存原本《玉篇》一共有27条材料征引《史记》及相关的先唐古注,涉及如淳、徐广、苏林、服虔、李斐等等诸家言说,分列于26个字头之下。通过深入考察发现,这些古注几乎都和裴骃《史记集解》所征引的古注相关。为了方便探讨,首先把原本《玉篇》残卷里这26个字头下的27条材料和中华书局《史记》点校本[6]裴骃《集解》里的相关文字列成下表进行比较: 字头 原本《玉篇》引文 中华书局点校本《史记》 案语 護 (护) 《史记》:“本[7]调护太子。” 如淳曰:“调护犹营护也。”(页250)[8] 《史记·留侯世家》:“烦公幸卒调护太子。”(页2047)[9] 《集解》:如淳曰:“调护犹营护也。”(页2047) 讲 《史记》:“沛公之有天下,业以讲解。” 苏林曰:“讲,和也。”(页254) 《史记·项羽本纪》:“项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业已讲解。”(页316) 《集解》:苏林曰:“讲,和也。”(页317) 诇[10] 《史记》:“多与金钱,令为中诇长安。” 徐广曰:“伺候采察之名也。” 孟康曰:“司知罪人处告吏,律名为诇。西方人以反间为诇。”(页278) 《史记·淮南衡山列传》:“王爱陵,常多予金钱,为中诇长安,……”(页3082) 《集解》:徐广曰:“诇,伺候采察之名也。……”(页3083) 《索隐》:……徐广曰:“诇,伺候探察之名。”孟康曰:“诇,音侦。西方人以反间为侦。”(页3083) 胡吉宣《<玉篇>引书考异》认为“徐广《音义》下接引孟康说,当是孟康《汉书音义》文,今《史》《汉》注皆未偁引,孟书久佚”。此说不确,孟康“西方人以反间为诇”说,见司马贞《索隐》,“司知罪人处告吏,律名为诇”句,《史》、《汉》注皆未称引。 (曹) 《史记》:“十余曹,偹之。” 如淳曰:“曹,辈也。” 又曰:“分曹脩[11]行郡国。” 服虔曰:“分曹职案行也。”(页299) 《史记·袁盎晁错列传》:“然后刺君者十余曹,备之!”(页2745) 《集解》:如淳曰:“曹,辈也。”(页2745) 《史记·平准书》:“于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国,……”(页1433) 《集解》:服虔曰:“分曹职案行。”(页1433) 胡吉宣《<玉篇>引书考异》认为“此顾氏概括引《史记》文,《平准书》:‘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即治郡国鍲钱。’即依今本节引亦与顾据本异”。此说实误,《玉篇》残卷“分曹循行郡国”节引自《平准书》“于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国”,非“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即治郡国鍲钱”句。 敫 《史记》:齐有大夫敫。 徐广曰:“音皎也。”(页377) 《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其子法章变名姓为莒太史敫家庸。”(页1901) 《集解》:徐广曰:“音跃,一音皎。”(页1901) [舆][12] 《史记》:“乃乘舆车。” 蔡雍曰:“律云:‘敢盗乘舆服御物’,天子至尊,不敢媟嬻言之,故托于乘舆也。天下为家,不以京师为常处,则当乘车舆以行天下,故群臣托乘舆以言,故或谓之‘车驾’。”(页395) 《史记·吕太后本纪》:“滕公乃召乘舆车载少帝出。”(页411) 《集解》:蔡邕曰:“律曰‘敢盗乘舆服御物’。天子至尊,不敢渫渎言之,故托于乘舆也。乘犹载也,舆犹车也。天子以天下为家,不以京师宫室为常处,则当乘车舆以行天下,故群臣托乘舆以言之也,故或谓之‘车驾’。”(页412) 原本《玉篇》引文有简省。 又,媟嬻,《说文·女部》:“嬻,媟嬻也。” 段玉裁注:“嬻,单言之曰媟、曰嬻,絫言之曰媟嬻……今人以沟渎字为之,渎行而嬻废矣。”[13] 辂 《史记》:“娄敬脱輓辂。” 苏林曰:“一木横鹿车前,人推之也。”(页397) 《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娄敬脱輓辂,……”(页2715) 《集解》:苏林曰:“一木横鹿车前,一人推之。”(页2715) “一人推之”,原本《玉篇》引文作“人推之也”。 轧 《史记》:“匈奴法:有罪小者轧。” 《汉书音义》曰:“刃剋其面也。”(页404) 《史记·匈奴列传》:“有罪小者轧。”(页2892) 《集解》:《汉书音义》曰:“刃刻其面。”(页2893) “刃刻其面”,原本《玉篇》引文作“刃剋其面也”,剋,通“刻”。
(朕) 《史记》:“秦始皇廿六年,天子自称曰朕。” 蔡雍《独断》曰:“古者上下共之,贵贱不嫌,则可以同号。睪陶与舜言‘朕’,屈原‘朕皇考曰伯庸’。秦独天子以为称,汉因不改。”(页416) 《史记·秦始皇本纪》:“天子自称曰‘朕’。”(页236) 《集解》:蔡邕曰:“朕,我也。古者上下共称之,贵贱不嫌,则可以同号之义也。皋陶与舜言‘朕言惠,可厎行’。屈原曰‘朕皇考’。至秦,然后天子独以为称。汉因而不改。”(页237) 没 《史记》:“始为小吏,干没。” 徐广曰:“随势沉浮也。” 服虔曰:“射成败也。” 如淳曰:“得利为干,失利为没。” [14](页427) 《史记·酷吏列传》:“始为小吏,干没,……”(页3138) 《集解》:徐广曰:“随势沉浮也。” 骃案:服虔曰“射成败也”。 如淳曰:“得利为干,失利为没”。(页3138) 洎 《史记》:“中水而洎之。” 徐广曰:“肉汁也。”(页441) 《史记·孝武本纪》:“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页469) 《集解》:徐广曰:“洎音居器反,肉汁也。”(页470) 汤 张晏注《史记》:“禹、汤皆字也。二王去唐虞之文,从高阳之质,故皆以为号。”《谥法》:“除要去残曰汤。”(页441) 《史记·殷本纪》:“是为成汤。”(页92) 《集解》:张晏曰:“禹、汤皆字也。二王去唐、虞之文,从高阳之质,故夏、殷之王皆以名为号。”《谥法》曰:“除虐去残曰汤。”(页93) “除虐”,原本《玉篇》引文作“除要”,“要”应是“虐”字传抄之误。 涫 《史记》:“肠如涫汤。” 徐广曰:“涫,沸也。”(页442) 《史记·龟策列传》:“肠如涫汤。”(页3234) 《集解》:徐广曰:“涫,音馆。一作‘沸’。”(页3235) 滫 《史记》:“兰根与白芷,浸之滫中,君子不近。” 徐广曰:“滫,淅米汁也。”(页445) 《史记·三王世家》:“兰根与白芷,渐之滫中,君子不近,庶人不服。”(页2119) 《集解》:徐广曰:“滫者,淅米汁也。……”(页2120) “渐”,《玉篇》引文作“浸”。 淡 《史记》:“攻苦食淡。” 如淳曰:“食无菜茹曰淡。”(页448) 《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吕后与陛下攻苦食啖,……”(页2725) 《集解》:徐广曰:“攻犹今人言击也。啖,一作‘淡’。” 骃案:如淳曰“食无菜茹为啖。”(页2725) 胡吉宣《<玉篇>引书考异》:“《索隐》引孔文祥云:‘与帝共攻冒苦难,俱食淡也。’所据本已作‘啖’,故引孔说以淡释之。” 廥 《史记》:“邯郸廥烧。” 徐广曰:“库厩之名也。”(页484) 《史记·赵世家》:“邯郸廥烧。”(页1827) 《集解》:徐广曰:“廥,厩之名,……”(页1828) 中华本《集解》当有脱文,详参下文。 廁(厕) 《史记》:“从行至霜[15]陵,居北临厕。” 李奇曰:“霸陵,北头厕近□[16]水,登其上远望也。” 如淳曰:“居高临垂边曰厕。” 苏林曰:“厕,侧也。” 韦照曰:“岸夹水曰厕也。”(页485) 《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从行至霸陵,居北临厕。”(页2753) 《集解》:李奇曰:“霸陵北头厕近霸水,帝登其上,以远望也。” 如淳曰:“居高临垂边曰厕也。” 苏林曰:“厕,边侧也。”韦昭曰:“高岸夹水为厕也。”(页2753) 亭 《史记》:“亭疑法,奏谳疑事。” 李奇曰:“亭,平也。”(页510) 《史记·酷吏列传》:“亭疑法,奏谳疑事,……”(页3139) 李奇曰:“亭,平也,均也。”(页3140) 黄善夫本、蔡梦弼本、耿秉本、段子成本、彭寅翁本、殿本[17]皆无“均也”二字,与原本《玉篇》残卷引文同。 碆 《史记》:“出宝弓碆新缴。” 徐广曰:“以傅戈缴曰碆。”(页519) 《史记·楚世家》:“则出宝弓,碆新缴,……”(页1730) 《集解》:徐广曰:“以石傅弋缴曰碆。……”(页1732) 原本《玉篇》引文“戈”当是“弋”俗写,写本里此二字易混淆。 陔 《史记》:“泰一坛三陔。” 徐广曰:“阶次也。” 苏林曰:“陔,重。”(页554) 《史记·封禅书》:“祠坛放薄忌太一坛,坛三垓。”(页1394) 《集解》:徐广曰:“垓,次也。”(页1395) “徐广曰:‘垓,次也’”,黄善夫本、蔡梦弼本、耿秉本、段子成本、彭寅翁本、汪谅本、评林本、殿本作“徐广曰:‘阶次也’。” 查中华本的底本金陵书局本亦作:“徐广曰:‘垓,次也。’”,金陵本误,“阶次”为释“垓”之词。 “苏林曰”的内容不见于今《史记》各版本《集解》。 阡 《史记》:“秦孝公坏井田,开阡陌。” 《风俗通》:“南北曰阡。”(页558) 《史记·秦本纪》:“孝公……十二年,……为田开阡陌。”(页203) 《索隐》曰:《风俗通》曰:“南北曰阡,东西曰陌。河东以东西为阡,南北为陌。”(页204) 纖(纤) 《史记》:“周人既纤。” 《汉书音义》曰:“纤,俭啬也。”(页590) 《史记·货殖列传》:“周人既纤,……”(页3279) 《集解》:《汉书音义》曰:“俭,啬也。”(页3279) 中华本《集解》标点有误,据原本《玉篇》引文可知“俭啬”是释“纤”之词,中间不当点断,详参下文。 绌 《史记》:“却冠鉥[18]绌。” 徐广曰:“绌,綘也。紩之别名也。”(页604) 《史记·赵世家》:“却冠秫绌。”(页1808) 《集解》:徐广曰:“《战国策》作‘秫缝’,绌亦缝紩之别名也。秫者,綦针也。古字多假借,故作‘秫绌’耳。”(页1810) “秫者,綦针也”之“秫”,查金陵书局本原即作“秫”,实误。黄善夫本、蔡梦弼本、耿秉本、彭寅翁本、汪谅本、评林本、殿本《史记》皆作“鉥”。又,《说文·金部》:“鉥,綦针也”。当作“鉥者,綦针也”,故下文言“古字多假借,故作‘秫绌’耳”。 《史记》:“物笄[19]钱。” 李斐曰:“糸也,贯钱。一贯,千钱也。” 如淳曰:“胡公云:名钱为者。诗云:‘抱布贸糸’,故谓钱。” 臣瓒曰:“商贾居积及伎巧之家,非农桑所生谓之。《茂陵中书》有田奴婢是也。”(页634) 《史记·平准书》:“异时算轺车贾人缗钱皆有差,……”(页1430) 《集解》:李斐曰:“缗,丝也,以贯钱也。一贯千钱,出二十算也。《诗》云:‘维丝伊缗。’” 如淳曰:“胡公名钱为缗者,《诗》云:‘氓之蚩蚩,抱布贸丝’,故谓之缗也。”(页1430) 《史记·平准书》:“卜式相齐,而杨可告缗徧天下,……”(页1435) 《集解》:瓒曰:“商贾居积及伎巧之家,非桑农所生出,谓之缗。《茂陵中书》有缗田奴婢是也。”(页1435) “一贯千钱”,黄善夫、蔡梦弼本、彭寅翁本、汪谅本、评林本、殿本作“一贯千缗”,耿秉本、段子成本作“一贯千钱”。 “胡公名钱为缗者”之“名钱”,黄善夫本、蔡梦弼本、段子成本、彭寅翁本、汪谅本作“缗钱”,耿秉本、评林本作“名钱”。 纑 《史记》:“山西饶纑。” 徐广曰:“纻属也,可以为布。”(页638) 《史记·货殖列传》:“夫山西饶材、竹、榖、纑、旄、玉石;……”(页3253) 《集解》:徐广曰:“纻属,可以为布。”(页3254) 率 《史记》:“黥罚疑其赦百率。”[20] 徐广曰:“率即锾也。”(页670) 《史记·周本纪》:“黥辟疑赦,其罚百率,……”(页138) 《集解》:徐广曰:“率即锾也,音刷。”(页140) 经过以上比较可以看出,原本《玉篇》所征引的《史记》先唐古注和《史记》裴骃《集解》所引的古注有如下关系: 第一,这些先唐古注的作者、书名及相关内容和《集解》所征引的内容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即使存有略微的差异也仅仅是文字上的详略出入,27条中只有3条不见于今本《集解》,其中部分内容还见诸《索隐》(见“诇”、“陔”、“阡”字下引文,“诇”字下古注材料部分见诸《索隐》)。 第二,这些古注征引的先后顺序和《集解》完全一致,如“没”字下依次引徐广、服虔、如淳三家古注,裴骃《集解》引文也是徐广、服虔、如淳的顺序,又如“廁”字下依次引李奇、如淳、苏林、韦照[21]四家古注,裴骃《集解》引文也是李奇、如淳、苏林、韦昭的顺序。 第三,有2条古注材料和《集解》裴骃的案语“骃案”下所征引的内容及顺序也都是完全一样的: “没”字下引古注作:“服虔曰:‘射成败也。’如淳曰:‘得利为干,失利为没。’”《集解》作:“骃案:服虔曰:‘射成败也。’如淳曰:‘得利为干,失利为没。’” “淡”字下引古注作:“如淳曰:‘食无菜茹曰淡。’”《集解》作:“骃案:如淳曰:‘食无菜茹为啖。’” 于是,不难作出这样的推断:原本《玉篇》这27条先唐古注应该直接引自裴骃《史记集解》,也就是说原本《玉篇》中保留了一定数量的裴骃《集解》片段,而且这些片段的祖本至少可以上溯到南朝梁顾野王编纂《玉篇》的时代,虽然其间也许经过了顾野王的增删去取,文字历经传抄也不免滋生瑕疵,但其价值仍不容忽视,借助这27条《史记》古注片段得以窥见1400多年前南朝梁代时期的《史记集解》传本面貌。 同时,顾野王去裴骃生活的时代不过百年左右,而他编纂《玉篇》时大量吸收《史记集解》的内容,引古注完全取自《集解》而丝毫不取《史记》其他注家,这从另一个方面也反映出裴骃的《集解》在梁代的影响是巨大的,俨然已是当时《史记》的权威注本。 此外,不见于《集解》而其中部分内容见于司马贞《索隐》的3条材料(见“诇”、“陔”“阡”字下),极有可能是裴骃《集解》的佚文。
三、引文材料文献价值举隅 在对引文材料作了全面系统的考察以后,下面试对其文献学价值做一些具体分析。 第一,引文材料提供大量异文,是校勘研究《史记》的重要参考资料。 原本《玉篇》中《史记》引文多处和今本《史记》有出入,可以视之为《史记》的异文材料,如: 1、《史记·留侯世家》:“强载辎车,卧而护之,……”(页2046) 按:原本《玉篇》“护”字下引文“辎”作“辖”。 2、《史记·淮南衡山列传》:“王爱陵,常多予金钱,为中诇长安,约结上左右。”(页3082) 按:原本《玉篇》“诇”字下引文作“多与金钱,令为中诇长安”,“予”作“与”,“为”前有“令”字。 3、《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岂斅此啬夫谍谍利口捷给哉!”(页2752) 按:原本《玉篇》“谍”字条下书证:“《史记》:‘岂効[22]此啬夫谍谍利口便给哉。’顾野王案:‘辨利之皃也。’”“斅”作“効”,“捷”作“便”。“斅”与“効”通。又,《慧琳音义》卷三十九“明谍”条:“《史记》云:‘岂効此啬夫谍谍利口辩给哉。’顾野王云‘辨利之皃也’。”[23]“辩”、“便”在《史记》中时常互为异文出现:如《五帝本纪》“便程东作”,司马贞《索隐》引《尚书大传》作“辩秩东作”;《五帝本纪》“便章百姓”,《索隐》引今文《尚书》作“辩章”;《孔子世家》“辩辩言”,《索隐》引《论语》作“便便言”。疑慧琳《音义》此条引文抄自顾野王《玉篇》,可知顾野王所见《张释之冯唐列传》非作“捷给”,而是“便给”,“便”不会是“捷”形讹。又,“捷”、“便”、“给”皆有敏捷义,“捷给”、“便(辩)给”皆可作能言善辩义,意思相近。 4、《史记·张仪列传》:“且苏君在,仪宁渠能乎!”《集解》:“渠音讵。”《索隐》:“渠音讵,古字少,假借耳。”(页2281) 按:原本《玉篇》“讵”字下引文作“且苏君在,仪宁讵能此乎”,“渠”作“讵”,“能”后有“此”字。 5、《史记·三代世表》:“自殷以前诸侯不可得而谱,……稽其历谱谍终始五德之传,……”(页487) 按:原本《玉篇》“谱”字下引文作“稽诸谱牒,自殷而前不得而谱”,当是对《史记》的节引。 6、《史记·苏秦列传》“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绝,輷輷殷殷,若有三军之众。”(页2254) 按:原本《玉篇》“”字下引文作“殷殷,若有三军之众”,“輷”作“”。 7、《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犹鹪明已翔乎寥廓,……”(页3052) 按:原本《玉篇》“”字下引文作“焦明已翔于廓[24]”,“鹪”作“焦”,“乎”作“于”,“寥”作“”。 8、《史记·孔子世家》:“孔子晚而喜《易》,……读《易》,韦编三绝。”(页1937) 按:原本《玉篇》“编”字下引文作“孔子记《易》,韦编三绝”。“读”作“记”,或是引述《史记》,不是《史记》原文。 除上述8例外,前面所列表格中的涉及先唐古注的27条材料里还保存有不少今本《史记》及《集解》的异文,这些异文资料,有的是因为习用古字产生的,有的是《玉篇》编纂时对原有文献增删简省的结果,有的是传抄过程发生讹误造成的[25],但是无论如何,它们都在某种意义上保存了《史记》及《集解》的古貌,具有深入研究的价值。 第二,引文材料为《史记》词语训诂提供新的佐证和线索。 原本《玉篇》的性质是一部字书,这一点不可忽视,其中涉及《史记》有关的引文材料都是以字书的书证形式出现的,因而可以借此来探讨《史记》引文里相关词语释义问题,兹举以下两例: 1、《史记·秦始皇本纪》:“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訞言以乱黔首。”(页258) 按:张家英《<史记>十二本纪疑诂》: 三家、《考证》于‘廉问’均未释。谨案:‘廉’字有‘考察、访查’之义。《管子·正世》:‘过在下,人君不廉而变,则暴人不胜,邪乱止。’尹知章注:‘廉,察也。’《汉书·高帝纪下》:‘且廉问,有不如吾诏者,以重论之。’师古曰:‘廉,察也。’古有‘廉车’、‘廉升’、‘廉按’等词,均用此‘察’字之义。‘廉问’即考察查访。[26] 原本《玉篇》“廉”字下在节引《秦始皇本纪》这段相关文字之后,顾野王下案语:“廉,犹察视详审之也。”这无疑为张先生的观点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2、《史记·田单列传》:“而田单走安平,令其宗人尽断其车轴末而傅铁笼。已而燕军攻安平,城坏,齐人走,争涂,以轊折车败,为燕所虏,唯田单宗人以铁笼故得脱,东保即墨。”(页2453) 《索隐》:“断其轴,恐长相拨也。以铁裹轴头,坚而易进也。”“傅音附。按:截其轴与毂齐,以铁鍱附轴末,施辖于铁中以制毂也。又《方言》曰:‘车轊,齐谓之笼。’郭璞云‘车轴也’[27]。”(页2454) 张大可《史记新注》、韩兆琦《史记笺证》皆作注解如下:“傅:包,裹。铁笼:铁帽,铁箍。”[28] 按:原本《玉篇》“”字下引《史记》作“田单教宗人为铁。”检《方言》知:“车轊,齐谓之。”郭璞注:“车轴头也。”又《广雅·释器》:“,轊也。”那么,“铁笼”之义当为铁制车轴头。“傅”可通“附”,作安上、加上之义,《韩信卢绾列传》“请令强弩傅两矢外向”(页2634)之“傅”即为此义,“傅铁笼”其实就是安上铁制的车轴头。 第三,引文材料为考证《史记》相关问题,提供了新的论据。 引文材料的文献价值还在于它对于以往的一些研究工作,可提供新证,例如: 有关裴骃《集解》中多次提到的臣瓒和瓒是不是一个人,应三玉曾作如下论证: 瓒即臣瓒之征:《高祖本纪》:“沛公怨雍齿与丰子弟叛之,闻东阳宁君、秦嘉立景驹为假王。”◇集解:“文颖曰:‘秦嘉,东阳郡人也,为宁县君。’瓒曰:‘《陈胜传》曰广陵人秦嘉,然则嘉非东阳人也。秦嘉初起兵于郯,号曰大司马,又不为宁县君。东阳宁君自一人,秦嘉又一人。’”○索隐:“臣瓒以为二人。按:下文直云‘东阳宁君’,又别言‘秦嘉’,明瓒之说为得。颜师古以宁是姓,君者,时人号曰君耳。” [29] 通过考察原本《玉篇》的引文材料,可提供一条补证:“”字下古注:“臣瓒曰:‘商贾居积及伎巧之家,非农桑所生谓之。《茂陵中书》有䋋田奴婢是也。’”而相应的《集解》文字作曰(删):“瓒曰:‘商贾居积及伎巧之家,非桑农所生出,谓之缗。《茂陵中书》有缗田奴婢是也。’”引同一句话,一处称引“臣瓒曰”,一处称引“瓒曰”,这无疑证明了臣瓒和瓒是一个人。 又如,以往的《史记》研究成果表明:南朝宋裴骃的《史记集解》问世以后,白文本《史记》和裴骃《集解》逐渐合为一体。“目前存世的刻本之前的写本全部是《史记集解》本,而没有白文本;唐代的司马贞撰《史记索隐》和张守节撰《史记正义》,都同时为裴骃的《史记集解序》作注,表明他们所用的《史记》本子都是附带《集解》的。”[30] 从上文的考证来看,在原本《玉篇》残卷所引用与《史记》有关的73条材料里,有27条是征引《史记》原文连同相关的裴骃《集解》,这说明早在顾野王编写《玉篇》时,白文《史记》和裴骃《集解》合璧的《史记集解》版本已经普遍流传。 第四,引文材料可资纠正以往《史记》的点校错误。 1、《史记·货殖列传》:“周人既纤,而师史尤甚,转毂以百数,贾郡国,无所不至。”《集解》:《汉书音义》曰:“俭,啬也。”(页3279) 董志翘《训诂类稿·<史记>校点疑误》中指出: 《集解》引《汉书音义》,显然为传文“纤”作注,故“俭”后之逗号当删,谓“纤”乃“俭啬”之义。同传“乃胜于细碎俭啬之贾。”“俭啬”与“细碎”连文,亦“纤”之义。《汉书·货殖传》:“鲁人俗俭啬,而丙氏尤甚”句例与“周人既纤,而师史尤甚”大同,故“纤”即“俭啬”也。[31] 王华宝《<史记>校勘研究》中征引了这一成果,并把此处标点之误列为“此不明注例之误”。[32] 考察原本《玉篇》“纤”字下引《汉书音义》作“纤,俭啬也”,可知今本《集解》引《汉书音义》当有简省,那么“俭啬”之间断句显然不正确。 2、《史记·赵世家》:“十二年,邯郸廥烧。”(页1827)《集解》:徐广曰:“廥,厩之名,音脍也。”(页1828) 原本《玉篇》“廥”字下引文作“《史记》:邯郸廥烧。徐广曰:库厩之名也”,南宋黄善夫本《史记》“廥,厩之名”亦作“库厩之名”。中华书局本有脱误。 综上所述,原本《玉篇》征引《史记》及裴骃《集解》的文献价值显而易见,本文只是对其作初步考察,这些材料还有待进一步深入地探索和利用。为了方便日后的研究,笔者为《续修四库全书》228册所收《玉篇》征引的《史记》资料编制了一个相关字头的页码索引,详见本文“附录”。 附录: 《续修四库全书》228册《玉篇》残卷征引《史记》材料相关字头对应页码索引 (括号内为相关字头在《续修四库全书》228册的对应页码,a代表征引《史记》原文和相关先唐古注作为书证的条目,b代表只征引《史记》原文当作书证的条目) 護(p.250)a、b,诣(p.253)b,讲(p.254)a,誂(p.266)b,詷(p.278)a,诊(p.279)b,谍(p.283)b,诏(p.283)b,讵(p.289)b,谱(p.296)b,(p.299)a、a,云(p.307)b,器(p.325)b,款(p.330)b,食(p.344)b,敫(p.377)a,左(p.382)b,[舆](p.395)a,辂(p.397)a,辈(p.403)b,轧(p.404)a,(p.410)b,(p.413)b,(p.416)a,方(p.421)b,没(p.427)a,沈(p.431)b,洎(p.441)a,汤(p.441)a,涫(p.442)a,溲(p.443)b,沥(p.444)b,滫(p.445)a,淡(p.448)a,岛(p.457)b,崛(p.461)b,岖(p.472)b,(p.477)b,庑(p.483)b,廥(p.484)a、b,廁(p.485)b、a,廉(p.487)b,(p.493)b,廝(p.496)b,康(p.499)b,亭(p.510)a,石(p.513)b,碆(p.519)a,硝(p.529)b,限(p.538)b,陔(p.554)a,陛(p.554)b,隟(p.554)b、b,阡(p.558)a,绍(p.588)b,纤(p.590)a,级(p.592)b、b,绨(p.601)b,绌(p.604)a,缘(p.617)b,编(p.628)b,縻(p.631)b,(p.634)a,纑(p.638)a,絜(p.642)b,率(p.670)b、a。
附记:本文初稿完成于2007年10月,曾在2007年11月9日—12日上海师范大学举办的“《史记》研究与古籍整理学术研讨会暨中国史记研究会第六届年会”报告,之后一再修改,最终刊发于《文史哲》2011年第6期,由于文中很多插入的疑难字图版,《文史哲》编辑在用稿后,细致耐心地修改校核,纸质和电子清样往返联络数次,让我尤为感动。此处文稿在《文史哲》发表的基础上,又作了一些修改补充。 [1] 根据笔者研究,《玉篇》残卷之中的书证材料涉及 “纲”改“维”、“刚”改“坚”的严格改字现象,而且“卷第廿七”之下的糸部完整无缺,收字头392个,其间“统”、“纲”二字未收,而北宋广益本《玉篇》糸部卷末分别补进了这两个字头,我们据此推断产生这一系列现象的根源是因为避梁讳(“统”避萧统,“纲”、“刚”避萧纲)而致,由此判断原本《玉篇》残卷的底本时代可以上溯到南朝梁代,详参拙文《原本<玉篇>避讳字“统”、“纲”发微》,《辞书研究》2011年第1期。 [2] 《续修四库全书》第228册《玉篇》的影印说明中把“欸”字误作“疑”。 [3] 详参拙文《原本<玉篇>残卷国内影印本述评》,《中国典籍与文化》2008年第4期。 [4] 胡吉宣先生曾作《<玉篇>引书考异》一文,其中对原本《玉篇》征引《史记》的6条材料作了分析,见《中华文史论丛》增刊《语言文字研究专辑》(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117—118页,下引同。 [5] 安平秋《<史记>版本述要》,《北京大学百年国学文萃·语言文献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534—537页。 [6]《史记》点校本,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11月第2版,2003年7月第18次印刷,下同。 [7] “本”,当是“幸”或“卒”字传抄之讹。 [8] ( )内为《续修四库全书》第228册《玉篇》中该字头的相应页码。 [9] ( )内为《史记》中华书局点校繁体本的相应页码,本文引用时繁体字皆转化成相应的简体字,若有讨论需要之处保留繁体字形。 [10] 原卷字形作“詷”,据注音“呼政反”、“耻敬反”和字头下书证释义知此当是“诇”字。 [11] 原卷字形作“脩”,恐为“循”字之讹。又,古代职官名有“脩行”,古籍中常误为“循行”,与此处“循行”含义不同,参见裘锡圭《考古发现秦汉文字资料对于校读古籍的重要性》,《古代文史研究新探》,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27—28页。 [12] 该字字头部分残缺,据所在部首和释义材料可知是“舆”字。 [13]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622页。 [14] 该字头相关材料《续修四库全书》用黎庶昌仿刻的《玉篇零卷》,非据原卷影印。 [15] 霜,当为“霸”字传抄之误。 [16] □,原卷此处残缺。 [17] 本文所引《史记》黄善夫本据日本汲古书院1998年影印的日本国立历史民俗博物馆藏本,蔡梦弼本据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宋乾道七年蔡梦弼东塾刻本,耿秉本据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宋淳熙三年张杅桐川郡斋刻八年耿秉重修本,段子成本据中国国家图书馆藏蒙古中统二年段子成刻明修本,彭寅翁本据北京线装书局2002年影印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枫山文库旧藏本,汪谅本据明嘉靖四年柯维熊校、汪谅刊本,评林本据明万历四年刊本,殿本据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二十五史》影印清乾隆四年武英殿刊本,金陵书局本据清同治五年金陵书局刊三家注合刻本。 [18] 鉥,原卷字形似“銶”,当是“鉥”之误。 [19] “物笄”,当是“时筭”传抄之误。 [20] 原卷传抄当有脱讹。 [21] 原卷“韦昭”写作“韦照”。 [22] 原卷字形作“郊”,原本《玉篇》中“阝”和“力”常相混同,此处“郊”一种可能是“効”字俗写。另外,中古写本文献中“郊”和“效”也可能出现书写时候的讹误,例如中村不折旧藏《左传》残卷“若何效僻”就存在“效”字先误书作“郊”,后又回改的现象,原字形作“”,参见矶部彰编《台东区立书道博物馆所藏中村不折旧藏禹域墨书集成》卷中,日本文部科学省科学研究费特定领域总括班出版,2005年,第319页。 [23] 徐时仪《一切经音义三种校本合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179页。 [24] 廓,原卷作“廊”,据该字头上文解释等可判定是“廓”传抄之误。 [25] 有关原本《玉篇》引文误字和处理方式的问题,详参拙文《试论<原本玉篇残卷>引书材料的文献学价值》,《图书馆杂志》2006年第12期。 [26] 张家英:《<史记>十二本纪疑诂》,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128页。 [27] 戴震指出“所引郭注脱一头字”,见《小学名著六种·方言疏证》,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48页。 [28] 张大可:《史记新注》,北京:华文出版社,2000年,第1533页;韩兆琦:《史记笺证》,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4459页。 [29] 应三玉:《<史记>三家注研究》,南京:凤凰出版社,2008年,第111页。 [30] 张兴吉:《元刻<史记>彭寅翁本研究》,南京:凤凰出版社,2006年,第2页。 [31] 董志翘:《训诂类稿》,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9年3月第1版,第272页。 [32] 王华宝:《<史记>校勘研究》,南京师范大学2004年博士学位论文,第77页。
本文原刊《文史哲》2011年第6期。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1年12月13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1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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