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說戰國文字中的“達”
(首發)
孫剛
吉林大學古籍研究所
東周時期齊國文字中的“達”有如下幾種形體:
鎛 集成217 叔夷鎛 集成285 陶文圖錄3.352.1
陶文中的“” 最早由李家浩先生釋出,他在考釋《九店楚簡》M56第30號簡中的“達”時指出[1]:
“達”字原文作“”。按包山楚墓竹簡一一一號、一一二號有人名“”,一一三號有人名“”,一一九號有人名“”。第二個字跟第一個字比較,唯“” 旁中間一豎與其下二橫相連。第三個字跟第一個字比較,唯“”旁下多一“口”。戰國文字从“口”與不从“口”往往無別,本墓竹簡的“丙”作“”即其例。因此,這三個字當是同一個字的不同寫法。《古文四聲韻》卷五曷韻“達”字引《古老子》作“”, 與之十分相似,可見上引包山楚簡文字都應當是古文“達”。本簡與包山竹簡的寫法十分相似,唯“”旁下多一短橫,他們顯然是同一個字,也應當是古文“達”。本簡日名之字,秦簡《日書》甲、乙種楚除皆作“達”,也可以證明把釋為“達”是可信的。戰國文字有(《古陶文字徵》二三七頁)、(《古璽文編》四二五頁)二字。與上引《古老子》“達”相近,大概也是古文“達”。 所从“”與上引包山楚墓竹簡一一一號、一一二號“達”所从“”旁相似,黨是一個从“疒” 从古文“達”省聲的字。
後來公佈的郭店簡等材料,證明李家浩先生對“達”字的釋讀是完全正確的,現將相關材料徵引如下:
包山簡119、 九店M56 郭店《老子甲》簡8 《語叢一》簡60
《窮達以時》簡15 《窮達以時》簡11
包山簡111 包山簡113 《語叢一》簡61 《五行》簡43
包山簡121 《六德》簡48 《性自命出》簡54
趙平安先生曾撰文對相關材料進行了梳理,并把鎛、叔夷鎛中的“”、“ ”也釋為“達”,趙先生的釋讀是完全正確的[2]。從目前所見到的文字材料來看,“達”從西周金文到戰國、秦漢文字似乎有著不同的發展脈絡,一條為“燕秦”系統,其文字演變一脈相承:
集成3787.2 → 璽彙1340 、璽彙3948→ 睡虎地《日書》乙902
另一條,就是“齊楚”系統,上文所舉齊、楚兩系文字中的“達”與燕秦一系諸形體的確也存在著不小的差異。我們認為“”、“”、“”與“”應該是異體關係,“”右下部所從與金文和戰國陶文字中的“舌”極為相似:
舌: 舌方鼎 集成1220 艅舌盤 集成10035
: 盂鼎 集成2837
: ()鼎 集成2704
絬: 陶錄3.132.1 陶錄3.133.1
其所从“舌”形的發展脈絡如下:
盂鼎→鼎 → 鎛 →叔夷鎛、 陶錄3.133.1
“舌” 上古音屬船母月部,“達”屬定母月部,二者韻部相同,“船母”、“定母”二母同為舌音,這是二者可以相通的理論依據。《清華簡·楚居》篇記載了“自季連開始到楚悼王共二十三位楚公、楚王的居處與遷徙”,簡七有這樣的一段內容[3]:
至宵囂(敖)酓鹿自焚(徙)居宵。至武王酓自宵(徙)居免。
簡文作:
李家浩先生認為武王“酓”就是典籍所記載的“熊達”[4]:
“酓”下一字原文作從“奚”“䏦”聲。“䏦”字見於郭店楚墓竹簡《語從四》19號和上海博物館藏戰國竹簡《周易》27號,皆用為“舌”,當是“舌”的異體。楚武王名“熊達”,傳本《史記·楚世家》誤作“熊通”,參看梁玉繩《史記志疑》第二冊第1008頁(中華書局2006年)。上古音“舌”屬照組三等月部,“達”屬端組月部,二字韻部相同,照組三等與端組相近,可以通用,如《儀禮·既夕禮》“設衣撻焉”,鄭玄注:“今文‘撻’為‘銛’。”《說文》說“撻”從“達”聲,“銛”從“舌”聲,即其例子。……
通過李先生的論證我們可以知道,從“舌”得聲的字是可以讀為“達”的。我們再將 “”、“”、“”與“、 、、”相比較可以發現,彼此最主要的區別僅在於文字的右下部,據此我們認為齊系文字中的“”、“”、“”等形體是西周金文“”這種形體變形音化的結果(詳參劉釗先生《古文字構形學》第七章[5]《古文字中的“變形音化”》),“”在演變過程中,其右下部改成了具有表音作用的“舌”字。
楚系文字中的“達”(如包山簡119、郭店《老子甲》8,)一方面可能是由“”、“”變來,如果將中間的兩彎筆寫得平直些,就會變成、;另一方面,可能直接來源於下列楚文字中的“舌”:
上博五·姑5 上博五·姑7 上博三·周27老子丙 7
语丛四 19 鄂君启节集成12113 清華一 楚居7
其演變的過程可與“言”相參照:
() → ()
包山2.159→包山2.157
在“”的基礎上將兩橫筆寫成斜筆就變成了(《語叢一》簡60),其變化過程可與“害”相比較:
上博一·孔7 上博一·孔10
《性自命出》簡54()之類的形體趙平安先生在《“達”字兩系說—兼釋甲骨文所謂“途”和齊金文中所謂“造”字》一文中指出所從的“月”為累加的聲符,按、等按下部所從與“月”並不相同,明顯是從“肉”,而戰國時期楚文字中的“舌”也都是從“肉”的,這正好說明這類形體的“達”是從楚文字“舌”的。
綜上,我們認為齊、楚兩系文字中的“達”來源於西周金文,是將金文中的一部分部件改換成“舌”聲而產生的異體,其文字演變如下:
[1]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學中文系:《九店楚簡》87頁[一〇〇]條,中華書局,2000年。
[2]趙平安:《“達”字兩系說——兼釋甲骨文所謂“途”和齊金文中所謂“造”字》,《中國文字》新廿七期51-63頁,[台北]藝文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2001年12月;又載《古文字與漢語史論集》218-225頁,中山大學出版社,2002年7月;又載氏著《新出簡帛與古文字古文獻研究》77-89頁,商務印書館,2009年12月。
[3]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181頁,上海文藝出版集團中西書局,2010年12月。
[4]李家浩:《談清華戰國竹簡《楚居》的“夷”及其他――兼談包山楚簡的“人”等》,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出土文獻》(第二輯)57頁,中西書局,2011年。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1年12月20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1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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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拙文《新見魯叔四器銘文考釋》修改稿的一部分,可供参考:
“弜其又達女(汝)于乃丂(巧)”句意是:沒有人能在工巧方面比得上你。在西周金文中,另有一個可与此句相比较的例句,附说于下。
宋代著錄两件西周早期父鼎(《集成》02671、02672。又稱“周麻城鼎”):“父乍(作)寶鼎,(肇)令(命)曰:有女(汝)多兄,母(毋)又(有)(達)女(汝),隹(唯)女(汝)率我友以(與)事(吏)。”其中讀為“達”(定母祭部)的字從“舌”(船母祭部)為聲,與《說文》中從“大”聲的“達”字是改換聲符的異體关系。父之語意為:你的諸位兄長,沒有人比得上你,你率領我的友僚和群吏。這是父認爲賢于其諸兄,所以讓繼承自己的職位,並為他製作一對鼎以記此事。將“有汝多兄,毋有達汝”和“弜其有達汝于乃巧”比勘,可見前一句話的“毋”是說已經不存在,后一句話的“弜”是說將來不會有。[1]
[1] 參看裘錫圭:《說“弜”》,《古文字研究》第一輯,中華書局,1979年;又載《古文字論集》117-121頁,中華書局,1992年。
,多謝先生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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