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雀山漢簡《六韜》校補
蕭旭
靖江市廣電台
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整理的《銀雀山漢墓竹簡[壹]》,文物出版社1985年出版。所收錄的古兵書《六韜》釋文偶有商榷之處,亟須補訂。本文以《銀雀山漢墓竹簡[壹]》為底本,校以傳世的宋《武經七書》本(簡稱為宋本)、敦煌唐寫本殘卷[1],復核以類書所引。本文尤其着力於名物訓詁,以期最大限度還原《六韜》舊貌,求得《六韜》正解。隨文標著《銀雀山漢墓竹簡[壹]》頁碼,以便覆覈。
(1)貴……觀其毋專也(P109)
校記:宋本作“貴之而觀其無驕,付(敦煌寫本作博)之而觀其無轉”。天明本《治要》“付之而觀其無轉”句上有校語曰:“轉作專。”可知其所據《六韜》亦作“專”,與簡本同。
按:宋·謝采伯《密齋筆記》卷3引太公語同宋本。唐·趙蕤《長短經》卷1引本篇下文:“付之而不轉者,忠也。”亦同宋本。簡本下文“[付之而不]不剸者,忠”,校記:“‘剸’當讀為‘專’或‘轉’。”宋本是也。轉,轉移也。《六韜·龍韜·論將》:“信則不欺,忠則無二心。”無轉移,即“無二心”之謂也。《說文》:“付,與也。”“付”或作借字“傅”,敦煌寫卷又形誤作“博”字。
(2)囗則囗[囗]囗(德),逆則㧉之囗囗(P111)
校記:宋本作“順者任之以德,逆者絕之以力”。
按:㧉,讀為刏,《說文》:“刏,一曰斷也。”《廣韻》:“刏,斷切也。”字或作𠚮,《玉篇》:“𠚮,斷也。”俗作刉。絕亦斷也。敦煌寫卷P.3454作“順者仁之以德,逆者化之以德力”[2]。王繼光曰:“‘仁’為‘任’之訛,‘力’前‘德’字衍。”[3]邵鴻曰:“㧉即扢,當假為訖,訓絕。寫本作‘化’,亦以原本寫作‘訖’形近而訛。”[4]“訖”訓絕亦借為刏,邵氏未得其本字。趙強曰:“㧉為攻擊義,宋本‘絕’與‘㧉’不同義。”[5]未達通假之誼。
(3)……物生;夏道長,[囗囗囗];囗道實,萬物盛;冬大(藏),……(P112)
校記:宋本作“故春道生,萬物榮;夏道長,萬物成;秋道斂,萬物盈;冬道藏,萬物尋(敦煌寫本作‘靜’,與‘榮’、‘成’、‘盈’等字為韻。宋本作‘尋’,似誤)”。
按:《韻補》卷1“靜”字條、《天中記》卷4、《喻林》卷73引《六韜》並作“靜”,宋本作“尋”字誤。生也長也是動,物之動極則收斂而歸藏,復於靜矣。“囗道實,萬物盛”,簡本“實”為“斂”之誤。敦煌寫卷P.3454作“秋道煞而萬物零”[6],義別。盛,吳九龍《銀雀山漢簡釋文》錄作“盈”[7],當是。
(4)女(汝)嘗助予務謀,今我何如(P113)
校記:宋本作“公尚助予憂民如何”,《治要》作“汝尚助余憂民,今我如何”。
按:《長短經》卷7同《治要》,惟“民”作“人”。宋本脱“今我”二字。嘗,讀為尚,希冀兼命令之副詞。《說文》:“尚,庶幾也。”字或作上,《詩·陟岵》:“夙夜無已,上愼旃哉。”魯詩、漢石經作“尚”。蘇轍《詩集傳》:“上,猶尚也。”朱子《詩經集傳》說同。《逸周書·大匡解》:“二三子尚助不穀,官考厥職,鄉問其人。”《書·湯誓》:“爾尚輔予一人。”孔傳:“汝庶幾輔成我。”[8]《左傳·昭公二十一年》:“曰:‘平公之靈,尚輔相余。’”皆其例。
(5)對曰:“王其脩(修)身,下賢,惠民,以觀天道。”(P113)
校記:宋本作“王其修德以下賢,惠民以觀天道”,《治要》与簡本同。
按:《長短經》卷7亦同簡本,惟“民”作“人”。作“修身”義長。銀雀山漢簡第729簡《六韜》:“王姑脩(修)身下賢,囗須其時。”《晏子·內篇問下》:“昔吾先君桓公,變俗以政,下賢以身。”皆作“身”字之證。“其”與“姑”用法相同,猶請也、且也,命令副詞[9]。
(6)必見其央(殃),有(又)見其(災),乃可以謀(P113)
校記:宋本作“必見天殃,又見人災”。
按:《淮南子·繆稱篇》:“今謂狐狸,則必不知狐,又不知狸。”王叔岷曰:“‘必’與‘又’相應,必猶既也。”[10]《宋書·謝靈運傳》《上書勸伐河北》:“古人云:‘既見天殃,又見人災,乃可以謀。’”所引即本篇,此尤為確證。下文三“必”字同義。
(7)大兵無創,與鬼神通(P113)
按:銀雀山漢簡《尉繚子》:“大兵無創,與鬼神[通]。”[11]《淮南子·兵略篇》:“是故大兵無創,與鬼神通。”皆本此篇。
(8)與民人同(德),[囗]利相死(P113--114)
校記:宋本作“與人同病相救”,《治要》作“與民同利,同病相救”。簡本所缺一字當為“同”字。
按:所補“同”字甚確。《長短經》卷7:“太公曰:‘與民同利,同利相救,同情相成,同惡相助,同好相趨。’”即本此篇。《淮南子·兵略篇》:“故同利相死,同情相成,同欲相助。”又《人間篇》:“同情相成,同利相死。”《史記·吳王濞傳》:“(應)髙曰:‘同惡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趨,同利相死。’”《漢書》作“同情相求”,其餘相同。
(9)同請(情)相成,同亞(惡)相助,同好相趨(P114)
校記:宋本“請”作“情”,“亞”作“惡”。
按:《逸周書·大武解》:“五和:一有天無惡,二有人無郄,三同好相固,四同惡相助,五遠宅不薄。”《文選·贈秀才入軍》李善註引《六韜》:“同好相趣。”又引薛綜《西京賦》注:“趣,猶意也。”《文選·册魏公九錫文》李善註引《周書》:“太公曰:‘同惡相助,同好相趨。”《呂氏春秋·察微篇》:“同惡固相助。”《淮南子·兵略篇》:“故同利相死,同情相成,同欲[相趨,同惡]相助。”又《人間篇》:“且同情相成,同利相死。”《史記·吳王濞傳》:“同惡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趨,同利相死。”並可互證。
(10)毋(無)甲兵而勝,毋(無)衝龍(隆)而功(攻),毋(無)渠詹(幨)而守(P114)
校記:宋本作“無衝機而攻,無溝壍而守”。《治要》“溝壍”作“渠塹”。簡文以“衝龍”與“渠詹”對舉。《淮南子·氾論篇》:“晩世之兵,隆衝以攻,渠幨以守。”以“隆衝”與“渠幨”對舉。“隆衝”為攻城之械,《淮南子·兵略》稱為“衝隆”(“故攻不待衝隆、雲梯而城拔”),即簡文之“衝龍”(“龍”、“隆”音近)。“渠幨”為張於城上以防矢石之設備(參看《孫臏兵法·威王問》注26),亦即簡文之“渠詹”(“詹”讀為“幨”)。宋本之“溝壍”當是譌文,疑“渠詹(幨)”先誤作《治要》之“渠塹”(“詹”、“塹”古音相近),又由“渠塹”誤作“溝壍”。《尉繚子·武議》:“古人曰:‘無蒙衝而攻,無渠答而守。’”此所謂古人語疑即引自《六韜》,“渠答”即“渠幨”別名(參看《孫臏兵法·威王問》注26),亦可證作“渠塹”、“溝壍”者為誤文。《淮南子·兵略》:“晩世之兵,君雖無道,莫不設渠壍,傅堞而守。”同書《泰族》:“故守不待渠壍而固,攻不待衝降(隆)而拔。”“渠壍”皆當為“渠幨”之誤。
按:《孫臏兵法·威王問》:“壁延不得者寒也。”注云:“‘寒’疑與見於古書之‘渠答’、‘渠幨’為一物,乃城上防禦矢石的裝置。《墨子·備城門》:‘城上二步一渠,渠立程,丈三尺,冠長十尺,辟(臂)長六尺。二步一答,廣九尺,袤十二尺。’渠是直立的木架,其上張答,依靠彈力以折矢石之勢。《漢書·晁錯傳》:‘高城深塹,具藺石,布渠答。’蘇林曰:‘渠答,鐵蒺藜也。’其說恐非。《尉繚子·攻權》:‘城險未設,渠答未張。’渠答而言張,可見是遮擋矢石之物,而非蒺藜。《備城門》於總述城上守備之具時,又稱‘渠答’為‘渠譫’。《淮南子·氾論》作‘渠幨’:‘晩世之兵,隆衝以攻,渠幨以守。’髙注:‘幨,幰,所以禦矢也。’同書《兵略》:‘雖有薄縞之幨,腐荷之櫓,然猶不能獨穿也。’(據王念孫校)又《戰國策·齊策五》:‘攻城之費,百姓理襜蔽,舉衝櫓。’‘譫’、‘襜’皆應讀為幨。答、幨二字古音相近,‘渠答’疑即‘渠幨’之音變。簡文‘寒’之‘’與‘渠’通,‘寒’疑當讀幨幰之幰,或捍蔽之捍,也可能‘寒’亦為‘渠幨’之音變。”[12]二條注釋,張雙棣說同[13]。然有未盡者,亦互有得失,補辨如下:
(a)“衝龍”即“衝隆”,亦倒言作“隆衝”,為“臨衝”之音變,指臨車與衝車,二種攻城之設施。《墨子·備城門》:“今之世常所以攻者,臨、鉤、衝、梯、堙、水、穴、突、空洞、蟻傅、轒輼、軒車。”《淮南子·氾論》:“隆衝以攻。”“隆衝”為攻城之設施,即《墨子》之“臨衝”也。孫詒讓曰:“臨,聲轉作隆。”[14]《詩·皇矣》:“以爾臨衝。”毛傳:“臨,臨車也。衝,衝車也。”《釋文》:“臨,《韓詩》作隆。衝,《說文》作䡴。䡴,陷陣車也。”馬瑞辰曰:“臨、隆二字雙聲,古通用。……惠氏棟、武氏億、段氏玉裁並以隆衝為衝車之高大者,未若《傳》、《疏》訓為二車為確。”[15]胡承珙亦申《傳》、《疏》之說[16],王先謙引宋綿初、陳喬樅說亦然[17]。《淮南子·氾論篇》髙誘注:“隆,高也。衝,所以臨敵城衝突壞之。”此說為段氏所本,非也。宋本作“衝機”者,指衝車,單言一物,而未及隆車也[18]。《六韜·虎韜·軍用》:“大扶胥衝車三十六乘,螳螂武士共載,可以擊縱横,敗强敵。”《左傳·定公八年》:“主人焚衝。”杜注:“衝,戰車。”亦单言衝車,而未及隆車也。《後漢書·袁紹傳》陳琳《為袁紹檄豫州》:“乃欲運螳蜋之斧,御隆車之隧。”此單言隆車,而未及衝車也。朱起鳳謂“車字乃衝字缺壞”[19],非也。《文選》、《三國志·袁紹傳》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所載,並作“隆車”。
(b)“隆衝”又音轉為“蒙衝”。《尉繚子》“無蒙衝而攻”,銀雀山漢簡本作“無衝籠而攻”[20],即《六韜》之“毋衝龍而功”也。後世“隆衝”專指陸上攻擊之車,而“蒙衝”專指水上攻擊之舟,字或作“艨艟”、“艨衝”、“蒙艟”。《集韻》:“艨,《博雅》:‘艨艟,舟也。’通作蒙。”《釋名》:“狹而長曰艨衝,以衝突敵船也。”《書鈔》卷138引作“艨艟”。《後漢書·禰衡傳》:“黄祖在蒙衝船上。”《御覽》卷833、 842引《禰衡别傳》作“艨衝”,李賢注引《釋名》作“蒙衝”。《三國志·賀齊傳》:“蒙衝鬭艦之屬,望之若山。”《御覽》卷770引作“艨衝”,《事類賦注》卷16、《玉海》卷147引作“艨艟”。《梁書·蔡道恭傳》:“列艨衝鬬艦以待之。”《南史》作“艨艟”。《宋書·王鎮惡傳》:“所乘皆蒙衝小艦。”唐·許嵩《建康實録》卷10作“蒙艟”。關於此舟形制功能,唐·李筌《太白隂經·水戰具篇》述之云:“蒙衝,以犀皮革蒙覆其背,两相開掣掉孔,前後左右以弩窗矛穴,敵不得近,矢石不能敗,此不用大船,務於速進,乘人之不備,非戰船也。”顧氏《玉篇》:“艨,艨艟,戰船。”《通鑒》卷270胡三省注:“艨艟,即‘蒙衝’,戰艦也。”顧氏、胡注以為戰艦,非也。
(c)“寒”即“渠詹”、“渠幨”、“渠襜”之音變。渠,溝渠、渠壍。所以防逾越者也。《廣雅》:“幨謂之幰。”《玉篇》:“幨,帷也,亦作襜、裧。”《淮南子·氾論篇》:“渠幨以守。”高誘注:“渠,壍也。一曰:渠,甲名也。《國語》曰:‘奉文渠之甲’是也。幨,幰,所以禦矢也。”後說“渠,甲名”非是。幨(襜),所以防矢石者也。“渠”、“幨(襜)”為二種守城之設施。《淮南子·兵略篇》:“薄縞之幨。”《御覽》卷357引作“䄡”。此单言“幨(䄡)”者。
(d)作“寒”、“渠詹”、“渠幨”、“渠襜”者,言二物。作“溝壍”、“渠塹”者,單言一物,而未及“幨”也。《六韜·虎韜·軍用》:“三軍拒守……渡溝塹,飛橋,一間廣一丈五尺,長二丈以上,着轉關轆轤八具,以環利通索張之。”又《龍韜·王翼》:“修溝塹,治壁壘,以備守禦。”《通典》卷154引《衛公李靖兵法》:“浚溝塹以防之,指山川以導之。”“渠塹”也作“渠壍”、“渠𡐛”,《淮南子·兵略篇》:“莫不設渠壍,傅堞而守。”《御覽》卷271引作“渠𡐛”。是“溝壍”、“渠塹”亦防御之設施也。也作“溝渠”,《管子·牧民》:“城郭溝渠,不足以固守。”也作“渠梁”,《鹽鐵論·繇役》:“故善攻不待堅甲而克,善守不待渠梁而固。”考《國語·周語中》:“川不梁。”韋昭注:“流曰川。梁,渠梁。古不防川,故渠之。”《新唐書·百官志》:“水部郎中、員外郎各一人,掌津濟、船艫、渠梁、堤堰、溝洫、漁捕、運漕、碾磑之事。”可知“溝渠”、“渠梁”亦防御之設施也。不得遽謂“詹”、“塹”音近,作“溝壍”、“渠塹”者誤。《長短經》卷7作“無衡機而攻,無渠壍而守”,與《治要》同作“渠壍”,此唐本,與簡本不同也。“衡”為“衝”形誤。
(e)至于“渠答”,似與“渠幨”不同[21]。蘇林解為鐵蒺藜,與《墨子》記載不符。方以智曰:“若《墨子》之言,渠是今拒馬木、品字坑矣。”[22]岑仲勉曰:“荅為何物,舊解不詳。余按粵俗呼竹編之遮障物為笪,與‘荅’音甚近。據《字書》,笪一曰答(即荅),一云覆舟簟,無疑是遮障矢石之物。”[23]錄以備考。要之“渠”、“答”為二物也。陈直曰:“渠幨,渠答也。渠答,铁蒺藜也。”[24]非是。
(11)執(鷙)鳥將執,庳(卑)𪂏(飛)翕翼;虎狼將,(弭)耳固伏(P114)
校記:宋本作“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治要》作擊),弭(《治要》作俛)耳俯伏”。《治要》“斂”作“翕”,與簡本合。“𪂏”見《集韻》,鳥名。簡文“𪂏”似為“飛”之異體。簡文“”疑當讀為“䭿”,即奔逸之“逸”。“”疑是“戢”之異體。《詩·鴛鴦》:“戢其左翼。”鄭箋:“戢,斂也。”宋本“弭”當是“”之譌字。
按:銀雀山漢簡《陰陽時令占候之類》有“囗鳥不執”之語[25]。《類説》卷36、《記纂淵海》卷60引《六韜》同宋本。《子略》卷1引《鬻子》作“鷙鳥將擊,卑飛翩翼;虎狼將擊,弭耳俯伏”。敦煌寫卷S.1380《應機抄》:“太公曰:‘鷙鳥將擊,必卑飛斂翼;虎狼將擊,必弭毛伏。’”[26]《長短經》卷7作“鷙鳥將擊,卑身翕翼;猛獸將搏,俛身俯伏”,《資治通鑑外紀》卷2同,惟“身”作“耳”。考《吳越春秋·勾踐歸國外傳》:“扶同曰:‘臣聞……‘猛獸將擊,必餌毛帖伏,鷙鳥將搏,必卑飛戢翼,聖人將動,必順辭和衆。’”徐天祜注:“餌,當作弭。”《記纂淵海》卷60引正作“弭毛”。扶同所述,當本《六韜》。執,讀為鷙,《說文》:“鷙,擊殺鳥也。”《禮記·月令》:“行冬令,則風寒不時,鷹隼蚤鷙。”《釋文》:“鷙,擊也。”字或作摯,《淮南子·時則篇》用《月令》文,“鷙”作“摯”。髙誘注:“鷹隼蚤摯,擊四界之民,皆入城郭自保守也。”髙氏正訓“摯”為“擊”。《文選·西京賦》:“青骹摯於韝下。”李善注:“摯,擊也。”字或作𪁊,《集韻》:“𪁊、鷙,鳥擊也,或作鷙。”趙強曰:“執為捕獲義,擊為攻擊義,簡文‘執’與宋本‘擊’不同義。”未達通假之誼。
(a)簡本作“翕”,當為《六韜》之舊。作“斂”、“戢”,皆以同義字易之也。《小爾雅》:“戢,斂也。”《玉篇》:“翕,合也,斂也,聚也。”《鬻子》作“翩”,當為誤字。《初學記》卷21引晉·成公綏《隸書體》:“或若鷙鳥將擊,并體抑怒。”《孫子·計篇》唐·杜牧注引《傳》曰:“鷙鳥將擊,必藏其形。”“翕翼”即指“并體”、“藏其形”而言也。《史記·酷吏傳》《集解》引徐廣曰:“鷙鳥将擊,必張羽毛也。”徐氏言“張羽毛”,與此正相反,非是。蔡偉曰:“張,應該作弭。”[27]可備一說。唐·元稹《授張奉國上將軍皇城留守制》:“卑飛翕翼於未擊之前,痛心疾首於見危之際。”是元氏所見本作“卑飛翕翼”也,正與《治要》合。
(b),疑即“抶”字。《説文》:“抶,笞擊也。”《莊子·則陽》《釋文》引《三蒼》:“抶,擊也。”《廣雅》、《玉篇》並同。作“擊”、作“搏”,義並同。又疑讀為噬,《淮南子·覽冥篇》:“虎狼不妄噬,鷙鳥不妄搏。”邵鴻曰:“‘’當讀如‘抶’,本意為笞擊,引申之可泛訓擊。‘搏’亦有‘擊’意。”蔡偉曰:“‘’當讀爲‘抶’。”[28]並是也。趙強曰:“疑當讀為䭿,指動物的快速奔跑。搏為捕捉義。擊為攻擊義。”非也。
(c)固,諸書作“帖”、作“俯”,亦通。《類聚》卷74引晉·蔡洪《圍棊賦》:“譬猛獸之將擊,亦俛耳而固伏。”是蔡氏所見本作“俛耳固伏”也。
(d)“”當即“弭”。弭,低垂,古字作𢏱。《玄應音義》卷15:“弭耳:古文𢏱,同。謂耳臥爲弭也。”《水經注》卷40:“虎見其情,遂弭耳而去。”《法苑珠林》卷84:“忽有一虎,近前,弭耳俯伏。”與此文“弭耳帖伏”同義。省言則作“弭伏”,《類聚》卷11引《龍魚河圖》:“八方萬邦皆為弭伏。”字或作彌,《穆天子傳》卷6:“彌旗以節之。”郭璞註:“彌,猶低也。”《淮南子·人間篇》:“夫狐之捕雉也,必先卑體彌耳以待其來也。”景宋本作“弭耳”。王念孫曰:“彌耳,當為‘弭毛’,《御覽·人事部一百三十五》、《獸部二十一》引此並云‘必先卑體弭毛’。”[29]王氏校作“弭毛”,殊無必要。方以智曰:“弭耳,亦作‘彌耳’。”[30]蔡偉曰:“‘俛’、‘弭’古音相近。我們認爲,簡本的‘’,當爲‘弭’的誤字。‘弭’、‘俛’皆低下之義。字又作彌。”[31]
(e)《吳越春秋》作“餌(弭)毛”,義亦得通。《吕氏春秋·决勝》:“諸搏攫抵噬之獸,其用齒角爪牙也,必託於卑微隠蔽,此所以成勝。”髙誘注:“若狐之搏雉,俯伏弭毛以喜說之,雉見而信之,不驚憚遠飛,故得禽之。”此“弭毛”之說也。
(f)《治要》、《通鑑外紀》作“俛耳”者,俛音匪父切,同“俯”,亦低也。《玉篇》:“俛,低頭也。”與“弭”義同。《呂氏春秋·知分》:“龍俛耳低尾而逝。”俛耳,《書鈔》卷137、《御覽》卷82、929、《事類賦注》卷16、《路史》卷47引作“弭耳”,《記纂淵海》卷99引作“弭首”;《淮南子·精神篇》作“弭耳”,《水經注》卷35作“弭鳞”,《御覽》卷60引《新序》作“弭耳”。是其證。陳奇猷曰:“‘俛耳’當作‘俛首’。”[32]殊無必要。
(g)《長短經》作“俛身”者,亦通。“俛身”即上引《淮南子》之“卑體”也。《越絶書·請糴内傅》:“申胥曰:‘今狐雉之戲也,狐體卑而雉懼之,夫獸蟲尚以詐相就,而况於人乎?’”《吳越春秋·勾踐隂謀外傳》:“子胥曰:‘狐雉之相戲也,夫狐卑體而雉信之,故狐得其志而雉必死。’”《資治通鑑外紀》卷9同。梁春勝據曹植《禹渡河贊》“龍乃弭身”,謂“耳”當爲“身”之訛[33]。梁說未確。
(12)維文維(德),孰為之戒?弗觀,亞(惡)知其極(P114)
校記:《治要》作“唯文唯德,誰為之惑?弗觀弗視,安知其極?”簡本“弗觀”下疑脫去“弗視”二字。宋本無此數句。
按:《長短經》卷7同《治要》,惟“惑”作“式”。“戒”、“惑”並為“式”之形訛。式,法則。極,中也。第748簡:“柏(伯)王之君,孰為法則?”《尉繚子·治本》:“帝王之君,誰能法則?”“孰為之式”即“孰為法則”、“誰能法則”也。
(13)今皮(彼)殷商,眾口相惑,䛑䛑 ,恬惔(淡)隨意,好道無極,是胃(謂)(毚)文,亡國之聲也(P114)
校記:宋本作“紛紛渺渺,好色無極,此亡國之徵也”。
按:䛑,謐之省文。《說文》:“謐,靜語也。一曰:無聲也。”字或作宓,俗作密。《說文》:“宓,安也。”《玉篇》:“宓,靜也,默也。” ,同“嚜”,字或作嘿、默,又或借墨字為之。惔,讀為倓。《說文》:“倓,安也。”《玉篇》:“倓,恬也。”“淡”亦借字。邵鴻曰:“‘䛑’與‘紛’,’與‘渺’音近可通。”非也。
(14)吾觀其眾人,群曲笑直(P114)
校記:宋本作“吾觀其衆,邪曲勝直”。《治要》作“吾觀其群,眾曲勝直”。
按:《長短經》卷7、《資治通鑑外紀》卷2同《治要》。《逸周書·武稱解》:“長勝短,輕勝重,直勝曲,衆勝寡,强勝弱,飽勝饑,肅勝怒,先勝後,疾勝遲,武之勝也。”本來是“直勝曲”,《六韜》反其義用之,故云“曲勝直”,此所以為“眾人”也。《書鈔》卷113“長勝短,曲勝直”條引《周書》誤作“曲勝直”,當乙正。
(15)敗法亂刑,上不知覺,亡國之則也(P114)
校記:宋本作“(敗法亂刑,)上下不覺,此亡國之時也”。
按:《長短經》卷7作“敗法亂刑,而上不覺,此亡國之則也”,《資治通鑑外紀》卷2作“敗法亂刑,亡國之則也”。“時”為“則”形訛。則,規律。《長短經》作“而上不覺”與簡本合。趙強曰:“‘則’為法則義,‘時’為‘時候、時間’義,宋本‘時’與簡文‘則’不同義。”非也。
(16)大上好化(貨),群臣好得(P114)
校記:《治要》作“夫上好貨,群臣好得”。疑“大上”、“夫上”皆“亓(其)上”之誤。,宋本無此數句。
按:“大”為“夫”形訛。夫,猶若也[34],假設之辭。“群臣好得”上省了承接之辭“則”。《管子·七臣七主》:“主好貨,則人賈市。”《鹽鐵論·錯幣》:“上好貨,則下死利也。”皆與此文文例相同。《管子·八觀》:“國地大而野不辟者,君好貨而臣好利者也。”亦可與此文相參。好得,好貪利也。得,貪也。
(17)何愛何穡,萬物皆得;何穡何愛,萬[囗]皆費(P116)
校記:宋本作“何憂何嗇,萬物皆得;何嗇何憂,萬物皆遒”。簡本“愛”、“費”二字為韻。宋本誤“愛”為“憂”,因又改“費”為“遒”,以就“憂”字之韻。“費”疑當讀為“肥”,《廣雅》:“肥,盛也。”
按:簡本作“愛”、“費”二字是也。然“費”當讀如字,猶言消耗、消損。穡,讀為嗇,與“愛”同義。《韓子·解老》:“少費之謂嗇。”《說文》:“嗇,愛濇也。”邵鴻曰:“(整理小組)前說可從。然‘費’當讀為‘弗’,《爾雅》:‘弗,治也。’《說文》:‘弗,撟也。’‘治’、‘撟’均有‘正’意。”連劭名曰:“遒、秋古通……費讀為廢,《詩·蓼莪》毛傳:‘弗弗,猶發發也。’”[35]皆非也。
(18)……離親以親,散眾因眾(P118)
校記:宋本作“攻強以強,離親以親,散衆以衆”。
按:因,猶以也。《晏子春秋·外篇下》:“公乘侈輿服,繁駔驅之,而因為遲。”《文選·褚淵碑文》、《齊故安陸昭王碑文》李善注、《御覽》卷487引並作“自以為遲”,《說苑·君道》同;《韓子·外儲說左上》作“以馬為不進”。是其例。
(19)凡謀之道,周微為主(P118)
校記:宋本作“周密為寶”。
按:微,讀為密。《國語·晉語二》:“微知可否。”韋昭注:“微,密。”《呂氏春秋·精諭》:“孔子曰:‘人可與微言乎?’”髙誘注:“微言,隂謀密事也。”《列子·說符》亦有其文,張湛注:“微言,猶密謀也。”《呂氏春秋·安死》:“以微抇之。”陳奇猷曰:“微為密之同音假字。古無輕唇音,則微、密皆重唇雙聲。”[36]《六韜·武韜·文伐》:“既以得之,乃微收之。”亦讀微為密。《管子·内業》:“凡道,必周必密。”與此文可互證。
(20)……風行,天下迎之,迎[之]而會,會囗……(P120)
校記:《治要》所引《虎韜》有以下一段文字:“太公曰:‘聖人守無窮之府,用無窮之財,而天下仰之,天下仰之而天下治矣’”。疑此簡簡文即與上引《虎韜》文相當。“迎”字疑即“仰”之借字。
按:《類聚》卷20引《六韜》:“聖人守無窮之府,用無窮之才,天下仰之而治。”《御覽》卷401引作“聖人守無窮之府,用無窮之財,而天下治”。疑簡本是。迎,趣向。會,合聚。句言聖人用無窮之財,則天下之人趣向之,而合聚矣。“治”當作“合”,形近而誤。“合”、“會”同義。
(21)君方(秉)明(德)而誅之,殺一夫而利天(P121)
校記:簡文“殺一夫而利天”之下,據文義可補一“下”字。《書鈔》卷13引《六韜》“殺一夫而利天下”,疑即出於此篇。
按:補“下”字是也。《逸周書·太子晉解》:“如武王者義,殺一人而以利天下,異姓、同姓各得之謂義。”孔晁注:“一人,紂也。”亦其證。“一人”即“一夫”,猶言獨夫。《孟子·梁惠王下》:“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方,《書鈔》卷114引作秉。方讀為柄、棅,《說文》:“柄,柯也。棅,或從秉。”段注:“柄之本義專謂斧柯,引伸爲凡柄之偁。《周禮》、《禮經》作枋。丙聲、方聲同在十部也。秉聲古亦在十部也。按古又以秉爲柄。”[37]“柄(棅)”指器物之手把持之處,用為動詞,則為執持、把握。《慧琳音義》卷33:“拂柄:《字書》云:‘柄,執也,持也,把也,操也。’”又卷64:“拂柄:賈逵注《國語》云:‘柄,執也。’”字或作抦,《玉篇》:“抦,執持也。”字或作秉,《爾雅》:“秉,執也。”《廣雅》:“秉,持也。”《集韻》:“抦,持也,或作柄、棅,通作秉。”字或作㨀,《玉篇》:“㨀,執也。”《類篇》:“抦,持也,或作㨀。”字或作炳,《說苑·建本篇》:“師曠曰:‘何不炳燭乎?’”炳,《御覽》卷3、《記纂淵海》卷55、56引作秉,《類聚》卷80、《尚書大傳》卷5並作執,《册府元龜》卷811作秉[38]。古從方從丙從秉多通假[39]。簡本《六韜》:“我方明(德)而受之,其不可何也?”《書鈔》卷152、《御覽》卷13、《天中記》卷2引“方”作“秉”。
(22)之帀(師)以東伐受(紂),至於河上(P121)
校記:《御覽》卷329引《六韜》作“武王於是東伐紂,至於河上”。《天問》洪興祖補注引作“武王東伐,至於河上”。簡文“帀”當是“師”之省文。
按:《御覽》卷328引《六韜》作“周武王伐紂,師至泥(氾)水牛(共)頭山”。《通典》卷162:“周武王伐紂,師至汜(氾)水牛(共)頭山。”《搜神記》卷8:“武王伐紂,至河上。”《孫子·計篇》杜牧注:“周武王伐紂,師次于汜(氾)水牛(共)頭山。”“泥”、“汜”為“氾”之誤,“牛”為“共”之誤。《荀子·儒效篇》:“武王之誅紂也……至汜(氾)而汎,至懷而壞,至共頭而山隧。”楊倞註:“汜(氾),水名。共,河内縣名。共頭,蓋共縣之山名。”盧文弨曰:“正文‘至汜’當作‘至氾’。”[40]《淮南子·兵略篇》:“武王伐紂,東面而迎歳,至汜(氾)而水,至共頭而墜。”許慎注:“汜(氾),地名也。水,有大雨水也。共頭,山名,在河曲(内)共山。”[41]
(23)雨囗囗疾(P121)
校記:《御覽》卷13、329及《天問》洪興祖補注引此句,皆作“雨甚雷疾”。簡本“雨”下一字殘泐,似亦“甚”字。
按:缺字可補作“甚雷”。《詩緝》卷25、《書鈔》卷152“武王伐紂而雷震乘”條陳禹謨《補註》引《六韜》亦作“雨甚雷疾”。《搜神記》卷8:“武王伐紂,至河上,雨甚疾雷。”《白帖》卷2引作“雨甚雷疾”。蓋即本《六韜》此文。《六韜·龍韜·奇兵》:“大風甚雨者,所以搏前擒後也。”《禮記·玉藻》:“若有疾風迅雷甚雨,則必變。”並有“甚雨”之文,亦可助校。《御覽》卷328引《六韜》作“風雨甚疾”,《通典》卷162作“風甚雷疾”,《孫子·計篇》杜牧注作“風雨疾雷”,《資治通鑑外紀》卷3作“甚雨疾雷”。文字稍異,蓋臆改。
(24)武王之乘黃振(震)而死(P121)
校記:《御覽》卷329引作“王之乘黃振而死”,與簡本最近。卷13引作“武王之乘雷震而死”,“乘”下脫“黃”字。《通典》卷162及《御覽》卷328引作“王之驂乘惶震而死”,蓋誤讀“黃”為“惶”,又於“乘”上妄加“驂”字。《詩·叔于田》:“叔于田,乘乘黃。”毛傳:“四馬皆黃。”乘黃又為馬名,《管子·小匡》:“地出乘黃。”尹注:“乘黃,神馬也。”
按:《孫子·計篇》杜牧注作“王之驂乘惶震欲死”,《書鈔》卷152“武王伐紂而雷震乘”條陳禹謨《補註》引《六韜》作“震武王之乘”。
(25)旗折囗囗(P121)
校記:《御覽》卷329引作“旗旌折,陽侯波”。
按:缺字可補作“鼓毁”。《御覽》卷328引《六韜》、《通典》卷162、《孫子·計篇》杜牧注並作“鼓旗毁折”。《李衛公問對》卷下:“昔太公佐武王,至牧野,遇雷雨,旗鼓毁折。”
(26)……官治,其氣偖(P121)
按:“官”上補一“其”字。偖,疑讀為奢,驕矜也。
(27)王姑脩(修)身下賢,囗須其時(P121)
按:《荀子·宥坐篇》:“故君子博學深謀,脩身端行,以俟其時。”《韓詩外傳》卷7:“故君子務學,修身端行,而須其時者也。”《說苑·雜言》:“故君子積學,修身端行,以須其時也。”與此簡可互參。缺字補“而”或“以”。
(28)吾聞宿善者不囗(P121)
校記:此字有可能是“至”字。
按:高貴峰據《說苑·政理》“(呂望)對曰:‘宿善不祥。’是日也,發其倉府,以振鰥寡孤獨”,認為缺文當補“祥”字[42]。高說是也。《墨子·公孟》:“公孟子曰:‘善!吾聞之曰:宿善者不祥。’”“宿善不祥”蓋為古成語。清華簡《保訓》:“日不足,唯宿不祥。”尤為確證。《淮南子·繆稱篇》:“文王聞善如不及,宿(不)善如不祥。”[43]《逸周書·大開解》:“戒後人其用汝謀,維宿不悉、日不足。”“悉”疑“恙(祥)”誤。
(29)行般(盤)庚之正(政),使人人里其里,田其田(P121)
按:定州竹簡《六韜》第2224簡:“王般庚之正”[44]。考《呂氏春秋·慎大》:“欲復盤庚之政。”髙誘注:“盤庚,太甲後十七世祖丁之子,殷之中興王也,故欲復行其政也。”《史記·殷本紀》:“封子武庚祿父,以續殷祀,令修行盤庚之政。”[45]定州竹簡“王”字後脫“行”字也。《後漢書·申屠剛傳》李賢注引《尚書大傳》:“武王入殷,周公曰:‘各安其宅,各田其田,無故無新,唯仁之親。’”“人人里其里,田其田”即“各安其宅,各田其田”也。《說苑·貴德》:“周公曰:‘使各居其宅,田其田,無變舊新,唯仁是親’”《淮南子·主術篇》:“使各處其宅,田其田,無故無新,唯賢是親。”《資治通鑑外紀》卷3:“使各安其居,田其田。”《通志》卷3:“使各居其居,田其田。”文字雖略異,其義則同。當是同一來源[46]。
(30)蒼蒼上天,莫知極。柏(霸)王之君,孰為法則?往者不可及,來者不可侍(待)。能明其世者,胃(謂)之天子(P124)
校記:《呂氏春秋·聽言》:“《周書》曰:‘往者不可及,來者不可待,賢明其世,謂之天子。’”《漢書·鼂錯傳》:“傳曰:‘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待,能明其世者,謂之天子。’”《呂氏春秋》“賢”疑當為“能”字之誤,《鼂錯傳》“猶”疑當為“不”字之誤。《尉繚子·治本》:“蒼蒼之天,莫知其極;帝王之君,誰能法則?往世不可及,來世不可待,求己者也。”當是襲用《六韜》之文。
按:柏,讀為伯,“霸”亦借字。“極”上當脫“其”字。裘錫圭亦謂“賢”、“猶”為“能”、“不”之誤[47]。陳奇猷亦謂“賢”當為“能”字之誤[48]。考《莊子·人間世》:“孔子適楚,楚狂接輿遊其門曰:‘鳳兮鳳兮,何如德之衰也?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楚辭·七諫》:“往者不可及兮,來者不可待。”敦煌寫卷S.1380《應機抄》卷下:“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49]此蓋古成語。《莊子》接輿之歌,晉·皇甫謐《髙士傳》卷上同,《御覽》卷509引嵇康《髙士傳》作“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論語·微子》、《史記·孔子世家》並同。《漢書·梅福傳》、《李尋傳》並有“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之語。作“猶”作“不”,蓋傳聞之異,未可遽定“猶”字為誤。陳奇猷曰:“《鼂錯傳》作‘來者猶可待’,均通。”[50]《說苑·說叢》:“來事可追也,往事不可及。”顯然是省略了“猶”字。《孟子·盡心下》:“往者不追,來者不拒。”言“不拒”,亦“猶可追”之誼。此皆“猶”字不誤之證。
[1] 宋本《六韜》,收入《叢書集成新編》第109册,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年印行。敦煌寫卷P.3454《六韜》,收入《法藏敦煌西域文獻》第24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2] 敦煌寫卷P.3454《六韜》,收入《法藏敦煌西域文獻》第24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67頁。
[3] 王繼光《敦煌唐寫本<六韜>殘卷校釋》,《敦煌學輯刊》1994年第6期。
[4] 邵鴻《<六韜>校讀札記(七則)》,《南方文物》1998年第1期。下引邵說亦見此文。
[5] 趙強《銀雀山漢簡<六韜>辭彙研究》,西南大學2010年碩士學位論文。下引趙說,並見此文。
[6] 敦煌寫卷P.3454《六韜》,收入《法藏敦煌西域文獻》第24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67頁。
[7] 吳九龍《銀雀山漢簡釋文》,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96頁。
[8] 裴學海謂“尚”讀為嘗,猶若也,假設之詞。裴說失之。裴學海《古書虛字集釋》,中華書局1954年版,第837頁。
[9] 參見蕭旭《古書虛詞旁釋》,廣陵書社2007年版,第127—128、176--177頁。
[10] 王叔岷《古籍虛字廣義》,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522頁。
[11] 《銀雀山漢墓竹簡[壹]》,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78頁。
[12] 《銀雀山漢墓竹簡[壹]》,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53頁。
[13] 張雙棣《淮南子校釋》,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1550--1551頁。
[14] 孫詒讓《墨子間詁》,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451頁。
[15] 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中華書局1989年版,第854--855頁。馬氏所引三氏說,補引如下。惠棟曰:“隆,髙也。”惠棟《九經古義》卷6,收入《叢書集成新編》第10册,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181頁。武億曰:“隆訓大……亦訓高。”武億《群經義證》,收入《續修四庫全書》第17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160頁。段玉裁曰:“隆衝言限(陷)陣之車隆然高大也。”段玉裁《詩經小學》卷3,收入《續修四庫全書》第64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212頁。王念孫說亦同,見《廣雅疏證》“臨,大也”條,收入徐復主編《廣雅詁林》,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5頁。
[16] 胡承珙《毛詩後箋》,黃山書社1999年版,第1290頁。
[17] 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859--860頁。
[18] 趙強謂“宋本‘衝機’當是‘衝隆’的誤文”,非也。
[19] 朱起鳳《辭通》,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58頁。
[20] 《銀雀山漢墓竹簡[壹]》,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78頁。
[21] 劉小文、趙強並從《校記》說,謂“答”、“幨”音近通借。劉小文《<銀雀山漢墓竹簡[壹]>軍事用語研究》,四川大學2007年博士學位論文。
[22] 方以智《通雅》卷35,收入《方以智全書》第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063頁。
[23] 岑仲勉《墨子城守各篇簡注》,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9頁。
[24] 陳直《讀子日札·淮南子》,收人《摹廬叢著七種》,齊魯書社1981年版,第103頁。
[25] 吳九龍《銀雀山漢簡釋文》,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90頁。
[26] 敦煌寫卷S.1380《應機抄》,收入《英藏敦煌文獻》第2册,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283—284頁。“”字王三慶、郝春文並錄作“誅”。王三慶《敦煌類書》,麗文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93年版,第300頁。郝春文主編《英藏敦煌社會歷史文獻釋錄》第5卷,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版,第442頁。“誅”字無義,待考。
[27] 蔡偉《讀<銀雀山漢墓竹簡>札記》,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933。
[28] 蔡偉《讀<銀雀山漢墓竹簡>札記》,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933。
[29] 王念孫《淮南子雜志》,收入《讀書雜志》,中國書店1985年版。
[30] 方以智《通雅》卷7,收入《方以智全書》第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304頁。
[31] 蔡偉《讀<銀雀山漢墓竹簡>札記》,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933。
[32] 陳奇猷《呂氏春秋新校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361頁。
[33] 梁春勝《楷書部件演變研究》,復旦大學2009年博士學位論文。
[34] 參見吳昌瑩《經詞衍釋》,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197--198頁;裴學海《古書虛字集釋》,中華書局1954年版,第888頁。
[35] 連劭名《六韜新證》,《古籍研究》總第51期,2007·卷上,安徽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25頁。
[36] 陳奇猷《呂氏春秋新校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550頁。
[37] 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44頁。
[38] 參見蕭旭《說苑校補》,收入《群書校補》,廣陵書社2011年版,第478頁。
[39] 參見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40、441、443頁。
[40] 盧文弨校《荀子》說,收入《諸子百家叢書》,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浙江書局本1989年版,第39頁。
, [41] “曲”字當從唐鈔本作“內”,參見于省吾《雙劍誃諸子新證》,上海書店1999年版,第426頁。
[42] 高貴峰《銀雀山漢簡殘簡叢考》,http://tieba.baidu.com/f?kz=224674619。
[43] 《文子·上德》作“故見善如不及,宿不善如不祥”。
[44]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定州西漢中山懷王墓竹簡<六韜>釋文及校注》,《文物》2001年第5期。收入徐勇主編《先秦兵書佚文輯解》,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80頁。
[45] 高貴峰引此二書以說之,是也。惟“殷本紀”誤作“周本紀”。高貴峰《銀雀山漢簡殘簡叢考》,http://tieba.baidu.com/f?kz=224674619。
[46] 高貴峰亦引《尚書大傳》、《說苑》以說之。高貴峰《銀雀山漢簡殘簡叢考》,http://tieba.baidu.com/f?kz=224674619。
[47] 裘錫圭《考古發現的秦漢文字資料對於校讀古籍的重要性》,收入《古代文史研究新探》,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18頁。又收入《中國出土文獻十講》,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12頁。
[48] 陳奇猷《呂氏春秋新校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705頁。
[49] 敦煌寫卷S.1380《應機抄》,收入《英藏敦煌文獻》第2册,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285頁。
[50] 陳奇猷《呂氏春秋新校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705頁。
本文原刊于《文津學志》第4輯,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11年版。此次發佈為修訂稿。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2年1月18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2年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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