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發)
黃錦前
河南大學出土文獻研究中心
現藏於上海博物館的仲嬭蓳鼎[1],其銘文曰:
唯正月初吉乙亥,樊季氏孫仲𠕰蓳用[2]其吉金自作△沱。
這裏要討論的是其自名的“沱”前一字,其原篆分別作:
(蓋銘) (器銘)
過去學者對此字有不同的隸釋意見,如郭沫若氏《樊季氏孫中𠕰鼎跋》(1947年)釋作“石”[3],張亞初先生釋作“”[4],劉彬徽、陳佩芬等先生釋作“嗇”[5]。但仔細看來,其形體卻與古文字中的“嗇”字寫法不類[6],釋作“嗇”顯然不妥;釋作“石”或“”雖有一定字形依據(从“石”),但亦與文字形體差別較大,故亦不可信。
該字蓋銘、器銘字形雖皆不清晰,但其輪廓仍較清楚,蓋銘應是囊形,中間筆畫稍殘,器銘囊形中間从石,兩相對照看,該字應从囊从石,其形體與秦文字中的“橐”字以下寫法近似:
《秦印文字彙編》[7]第114頁 ()睡虎地秦簡《秦律雜抄》簡16[8]
因此,該字很可能就是“橐”字。《說文》:“橐,囊也。从㯻省石聲。”從相關古文字資料來看,應是从囊石聲。
最近,我們的這一推測終於得到了驗證。蒙上海博物館青銅部主任周亞先生相助,我們得以看到該字的清晰照片,其字作。該字所从,祗有上部(),而不見其下部()。據照片看,可能是爲鏽所掩而未予剔出。但即便其下沒有筆畫,也不影響我們將其釋作“橐”,因爲从“囊”之字的類似寫法古文字中也是有例可循的,如賓組卜辭的“㯱”字不少即寫成(合集11586),或寫作“”(合集14347)[9]。
該字上部所从,與楚文字中的“箙”、“韔”等字下列諸形的相關部分寫法類似:
箙:曾侯乙5 曾侯乙8 曾侯乙19 曾侯乙26 曾侯乙62[10]
韔:曾侯乙1 曾侯乙23 天星觀遣策
天星觀遣策 望山M2:8 望山M2:9
天星觀遣策 天星觀遣策 天星觀遣策[11]
李守奎先生於此二字條下分別曰:“𤰇即箙之初文,外加囊形,會箙意。[12]”“从囊之象形,長聲,與箙字結構相同”[13]。上古囊橐無底,內盛物品後一般用繩索在兩端捆扎,則箙字上部所从,應是象繩索糾結之形。後因字形簡化,或囊變成有底,遂省其底部繩索糾結之狀。因此,鼎銘“橐”字可以分析爲从囊石聲。
關於其上部象繩索糾結之狀,又可由古文字中的“專”字的構形說之。古文字中的“專”字相關寫法有:
合13713正 合16218 合18497 合補1165
英373 合21746[14]
專簋 集成6.2918 專鐃 集成2.363
專,本“轉”之初文,會以手轉動紡磚之意。除去人手部分,乃象古紡磚糾合繩索之形,下部所从乃象繩索挽結;上三歧出之畫,乃多股麻枲糾結狀。
另外,該字與古文字中的“圅”字構形亦有所關聯。圅字的相關寫法有:
合18469 合36481正 合37545 花東106[15]
圅皇父鼎 集成5.2548 圅皇父簋 集成8.4141
玺彙2271 玺彙5269
從相關古文字字形來看,圅可能是用如竹木類硬質材料制作的箭囊或箭袋,乃盛矢之箙。“橐”从囊石聲,囊也可能本有“橐”音,以前就讀作“橐”,爲象形字,後增聲符石,乃成形聲字。
“橐”既从石得聲,與“石”、“沰”、“”等古音皆相近,因此,“橐沱”很可能如張世超先生所說,即文獻中的“橐駝”[16]。其說在具體問題上雖小有舛誤,但基本論點應該是可以成立的。東周時期楚系鼎名的“沰”、“”、“”、“宕鉈”等,皆應作如是解[17]。
以上根據新見材料對該字的重新討論,解決了以往學界關於“石沱”訓釋問題的種種爭論,因而對有關古文字的構形及相關問題的認識皆有重要意義。
附記:
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得到周亞、涂白奎二位先生的幫助,謹致謝忱!
[1]集成5.2624;郭若愚:《郭沫若佚文〈樊季氏鼎跋〉小記》,載《上海博物館集刊》第五期,上海:上海古箱出版社1990年10月,第103-106頁;陳佩芬:《夏商周青銅器研究》(東周篇),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12月,第297-299頁。
[2] “蓳”、“用”二字之釋從陳佩芬:《夏商周青銅器研究》(東周篇),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12月,第298頁。
[3] 郭氏據將鼎銘的自名釋作“石池”,云“古鼎銘有自名石池者,如《大師鐘伯侵鼎》即其例。此石字稍泐,但固無可疑也。”(參見郭沫若:《樊季氏孫中𠕰鼎跋》,載《金文叢考補錄》(《郭沫若全集》考古編第六卷),北京:科學出版社2002年10月,第56-57頁;郭若愚:《郭沫若佚文〈樊季氏鼎跋〉小記》,載《上海博物館集刊》第五期,上海:上海古箱出版社1990年10月,第103-106頁)
[4]張亞初:《殷周金文集成引得》,北京:中華書局2001年7月,第43頁。
[5] 劉彬徽:《楚系青銅器研究》,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7月,第303頁;陳佩芬:《夏商周青銅器研究》(東周篇),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12月,第298頁。
[6]高明、涂白奎:《古文字類編》(增訂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8月,第1284頁。
[7]許雄志主編:《秦印文字彙編》,鄭州:河南美術出版社2001年9月。
[8]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9月,圖版四四。
[9] 更多的字例請參見劉釗、洪颺、張新俊:《新甲骨文編》,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5月,第371-372頁。該書將其隸定爲“橐”,《古文字類編》(增訂本)將其隸定爲“㯱”(高明、涂白奎:《古文字類編》(增訂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8月,第1427頁),以後者較準確。
[10]參見李守奎:《楚文字編》,上海:華東師大出版社2003年12月,第278頁。
[11]李守奎:《楚文字編》,上海:華東師大出版社2003年12月,第333頁。
[12]李守奎:《楚文字編》,上海:華東師大出版社2003年12月,第278頁。
[13]李守奎:《楚文字編》,上海:華東師大出版社2003年12月,第333頁。
[14] 有關字形請參見劉釗、洪颺、張新俊:《新甲骨文編》,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5月,第188-189頁。
[15] 有關字形請參見劉釗、洪颺、張新俊:《新甲骨文編》,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5月,第406頁。
[16]張世超:《“”“橐駝”考》,《江漢考古》1992年第2期,第63-64頁。
[17] 詳參拙文:《東周楚系鼎名“”新證――兼說其與“繁”、“”、“鐈”的關繫》,待刊。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2年2月17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2年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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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了。赵平安先生读为“煮匜”(《金文释读与文明探索》P121)。
在趙先生之前,陳直先生《讀金日劄》中已有類似說法,其思路及論證與趙文多有相似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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