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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世超:佔畢脞說(三、四)
在 2012/2/23 19:55:07 发布

佔畢脞說(三、四)

(首發)

 

張世超

東北師範大學

 

《清華簡》(壹)之《保訓》曰:

“今汝祗備毋懈,”(十簡)[1]

整理者讀“備”為“服”,注曰:“祗服,敬慎。《書·康誥》:‘子弗祗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2]

按:將此處簡文中的“祗備”等同于《康誥》之“祗服”是不妥的。後者清人孫星衍解釋曰:“服同,《說文》云:‘治也。’”是正確的。[3]《康誥》中的“服”是個動詞,在應用時,其後往往帶有賓語,如:《書·召誥》:“越厥後王後民,茲服厥命。”孔疏:“謂繼世之君及其時之人皆服行其君之命。”“服……命”與《康誥》的“服……事”一樣,用今天的話來解釋,“服”的意思是“履行”或“從事”。古時還可將所從事之事務置於這個動詞之後作賓語,如《書·盤庚》:“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又“惰農自安,不昏作勞,不服田畝。”

究其根源,動詞“服”來源於名詞之“服”,西周早期金文裏,名詞“服”表職事之義,如:

大盂鼎:“女妹辰又(有)大服。”

毛公鼎:“才(在)乃服,夕敬念王畏(威)。”

楊樹達先生曰:“古文服字皆用為職事之義。”[4]古漢語名動相因,“職事”之“服”用為動詞,即成為“履行、從事”之“服”了。《清華簡》(壹)《黃門》:“卑(俾)備(服)在厥家。”是其用例。

至於《保訓》十簡之“祗備”,當是二形容詞連用,意為祗敬、戒慎。“祗備”連用,還見於同篇第九簡:“至於成康(湯),祗備不懈,甬(用)受大命。”

單用的“備”字又見於同篇第六簡:“舜既得中,言不易實覍(變)名,身茲備,隹允。”整理者於此注曰:“備,《說文》:‘慎也。’”而將上述“祗備”連文之“備”破讀為“服”,似乎認為二處之“備”意義不同。其實,無論是“祗備”之“備”,還是獨用之“備”,徑訓為“慎也”即可。

2012.2.1

 

清華簡《保訓》十一簡:

“日不足隹(宿)不羕(詳)。”[5]

整理者注曰:

“此句可對照《逸周書·大開》:‘維宿不悉日不足。’《小開》:‘宿不悉日不足。’以及清華簡《程寤》:‘愛日不足。’丁宗洛《逸周書管箋》據《禮記·祭統》鄭玄注云:‘宿讀為肅,戒也。宿不悉,言戒之不盡也。’簡文‘宿不羕’,‘羕’讀為‘詳’,《孟子·離婁下》注:‘詳,悉也。’‘詳’與‘悉’同訓為‘盡’。”[6]

按,丁宗洛的解釋其實是不通的,“宿”固然可讀為“肅”,但“肅”訓為“戒”,是告誡之意,後世作“誡”,本與齋戒無關。[7]退一步講,即使“戒”可作齋戒義講,古書上說到不認真齋戒時只說齋戒“不脩”、“不謹”、“不敬”、“不潔”,從未見說齋戒“不盡”者。“戒之不盡”本來就較費解,“戒之不盡”與“日不足”又是什麼關係,更難說通。

於是,簡文整理者在丁說的基礎上認為“羕”讀為“詳”,與“悉”同訓為“盡”的說法,也就站不住腳了。“詳”“悉”只是在“詳備”、“詳盡”意義上同義,所謂“盡”也是詳盡之義。說“齋戒不詳盡”本來就不通,即使將“戒”理解為“告誡”,說“告誡不詳盡,因而時間不足”,也構不成一種邏輯關係。因此,這句話的解釋應該重新考慮。

為了論述方便,我們把相關材料重新臚列於下:

1)日不足,惟宿不羕。(清華簡《保訓》)

2)人(謀)疆(彊),不可以(藏)。後戒後戒,人甬(用)汝母(謀),愛日不(足)。(清華簡《程寤》)

3)儆我後人,謀競不可以藏。戒後人其用汝謀,維宿不悉,日不足。(《逸周書·大開解》)

4)維周於民人,謀競不可以。後戒後戒,宿不悉,日不足。(《逸周書·小開解》)

將上面的四條材料互相比較,可以得到以下認識:

一、材料(2)(3)(4)出自同一文本,它們都是講了兩個意思:其一,智謀競出,人相借鑒,不得專其利,臨事應當戒懼;其二,珍惜時間,勤務己事。

二、據材料(2)之“愛日不足”,可證第二段文意有“珍惜”時間之義。

三、材料(4)與前三條材料比較,可知“謀不可以”句下殘缺“藏”字。

四、材料(3)(4)與(1)比較,可知前者“宿不悉”之“悉”當為訛字,蓋古簡以“恙”為之,以形近被誤為“悉”。[8]

五、據材料(1),可知(2)(3)(4)所述是不相關聯之二事,偶然併在一起說而已。

上述四條材料所反映的,是周文王的兩句格言。周文王是後世儒家所尊崇的上古聖王之一,然關於他的為人,古書上僅說他“篤仁,敬老,慈少,禮下賢者。”[9]據近年新出的古文字材料,結合傳世文獻,使我們對文王的為人、作風有了更多的瞭解。文王是一位有著獨特思想、優良作風的人,後人尊之為“聖人”是有其原因的。在周初的統治者如武王、周公、成王身上,都可以看到文王思想作風的深刻影響。

比如說,勤勞政事,切戒逸荒(見清華簡《保訓》《耆夜》),時時戒懼,事事謹慎(亦見《保訓》《耆夜》)。《大戴禮·武王踐阼》一篇已見於新出之戰國古文字材料,收於《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七),文中記載周武王於枕席四周及几、鑑、楹、杖、帶、履屨、觴豆、戶、牖、劍、弓、矛諸物之上皆書有警示自己之箴銘,反映的也是文王這種時時戒懼的思想。

值得注意的是,古書上還提到了文王作風另一個側面。《史記·魯周公世家》在講到周公告誡成王時提到:“文王日中昃不暇食,饗國五十年。”[10]《周本紀》中也講到文王:“日中不暇食以待士,”[11]可見文王善於起早理事,常常忙到“日中”而不暇吃早飯,為的是更有效地利用一天的時光。[12]

在此基礎上,我們再來解讀上述材料(1)。如上所述,簡文“羕”當讀為“永”,長久也。“宿”不得讀為“肅”,應當讀為“夙”,“宿”“夙”古音相同,古書上二字相通之例多見。[13]夙者,早也,旦也。周金文“夙”作,象人清晨在未落之月亮下勞作之形,則“夙”字古義並非一個單純的時間概念。結合材料(3)(4)看,文王這句惜時格言是個條件複句。按(3)(4)的語序,意思是清早的時光如果不長(不充分利用來做事),白天的時光將不足;按(1)的語序,意思則是白天的時光不足,是因為清早的時光不長(不充分利用來做事)。[14]

應當指出的是,像上述材料(2)(3)(4)那樣將文王關於智謀競出和珍惜時光的格言併抄於一處的版本在先秦似乎十分流行,而對於古簡上的類似字句,秦漢以後的人們似已不甚明瞭,《逸周書·大開》及《小開》中的二例,闕訛並出,便是證明。

《淮南子·繆稱訓》:“文王聞善如不及,宿不善如不祥,非為日不足也,其憂尋推之也。”此段話頗多費解之處,現在看來,它就是人們對文王珍惜時光一語的誤讀、誤傳,經潤補、編綴後形成的。

2012.2.4



[1] 釋文採用寬式,除需特殊論證者外,古今字徑以今字出之,如“女”徑作“汝”、“母”徑作“毋”。下文釋文不再說明。

[2]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上海文藝出版集團,中西書局2010年,第148頁。

[3] 孫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中華書局1986年,第267頁。

[4] 《積微居小學述林》,中華書局1983年,第78頁。

[5] 簡文斷句與破讀姑依整理者。

[6]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上海文藝出版集團,中西書局2010年,第148頁。

[7] 《禮記·祭統》:“是故先期旬有一日,宮宰宿夫人,夫人亦散齋七日,致齋三日。”文中“齋”“宿”並見,用法有異,可證“宿”非“齋”義。鄭注曰:“宿讀為肅,肅猶戒也,戒輕肅重也。”實際上,“肅”在這裏只是“肅敬”意形容詞的致動用法,意為“使……進入嚴肅恭敬的狀態。”

[8] 清華簡《尹至》《皇門》篇皆多見“恙”字,假為“祥”。學界已有人指出,“悉”為“恙”之訛字,當依簡文“羕”讀為“永”。見李零《讀清華簡〈保訓〉釋文》,《中國文物報》2009821日第七版,又高嵩松《允執厥中有恃無恐——清華簡〈保訓〉篇的“中”是指“中道”嗎?》,《東方早報》2009726日。

[9] 《史記·周本紀》,中華書局點校本《史記》,1975年,第116頁。

[10] 中華書局點校本《史記》,1975年,第1521頁。

[11] 同上注116頁。

[12] 《御覽》82引《鬻子》曰“禹嘗據饋而七起,日中不暇食,於是四海之士皆至。”將文王的事蹟、話語附會于禹,其時代當在秦漢以後。

[13] 參看高亨《古字通假會典》,齊魯書社1989年,第757頁。

[14] 周鳳五先生將《保訓》此句讀作“日不足,惟宿,丕永。”訓“宿”為“夜”。譯為“白天(努力勤奮,時間)不夠,夜晚(繼續),那就長久了。”見氏著《清華簡〈保訓〉重探》,中國古文字研究會第十八次年會論文,201010月,北京。與我們的讀法不同。周先生之說雖可講通《保訓》之句,但如果照顧到《逸周書》的二例,就無法圓通了。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2年2月23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2年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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