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焜先生《甲骨文字編》出版

鍾馨

李宗焜先生編著的《甲骨文字編》於2012年2月由中華書局出版。全書精裝四冊，16開，定價880元。

序

李宗焜先生潛心修纂這部《甲骨文字編》，歷時達十八年之久，其規畫之宏大，功力之深厚，已為有關學界所共知。最近即二○○九年十一月，在安陽新建成的中國文字博物館舉行 “ 首屆中國文字發展暨紀念甲骨文發現一一○週年學術研討會 ” 上，曾有學者專門提到李宗焜先生此書，表示 “ 頗有望眼欲穿之感 ”。於今此書終厎於成，實在是值得欣幸的一件大事。

對於甲骨研究來說，文字的析讀考釋始終是最基本的工作。前些時，我蒙上海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邀約，在一次會議上作了簡短的發言，我說當前我們正處在中國考古發現的大時代，新的材料不斷湧現，令人應接不暇，目迷五色。不少學者受到大量新材料的吸引，將精力傾注於種種新線索、新問題，而新材料層出不窮，新線索與問題竟無盡止，這就使大家很難再做必須耗力費時的基本性的工作，長此以往對於學科的進展是相當不利的。我們希望有更多的專家學者，能夠以全力持久投入已有材料的深入研究，取得真正紮實的學術成果。我認為李宗焜先生以鍥而不舍的精神完成這部《甲骨文字編》，正是學科基本工作的一個範例。

如眾所習知，為甲骨編著文字編，可以一九一六年出版的羅振玉《殷虛書契待問編》為其濫觴，但該書祇錄未識之字，體例完備的則推一九二○年王襄的《簠室殷契類纂》和一九二三年商承祚的《殷虛文字類編》。至於流傳最廣，影響最大，乃是孫海波一九三四年的《甲骨文編》，尤其是其一九六五年的改訂本。《甲骨文編》，加上一九五九年在台灣印行的金恆祥《續甲骨文編》，不知幫助了多少研治甲骨的學人。上述各位先生的工作，是我們應長久紀念的。

李宗焜先生的《甲骨文字編》，不是《甲骨文編》、《續甲骨文編》的簡單擴大和延續，而是在新的學科水準和時代條件下精心撰輯的一部新著。我仔細繹讀書的樣稿，感到有六點勝過前賢的長處，即其收集之備、選擇之善、摹寫之精、分合之當、析類之詳及檢索之便。

先說收集之備。殷墟甲骨著錄，自一九○三年劉鶚《鐵雲藏龜》以下，據宋鎮豪《百年甲骨學論著目》統計，專書散篇已有二百一十餘種，俟後又有續出，李宗焜先生此書，於之網羅無遺。特別值得稱道的是，他為了等待《殷墟甲骨輯佚》的出版，推遲了全書的定稿，使文字編沒有遺珠之憾。

其次是選擇之善。李宗焜先生擇取甲骨字樣，力求所據材料明晰，如《甲骨文合集》所印有不若舊出著錄者，必注明舊著錄片號。這一點顯然需要很繁重的校比功夫，是大家容易理解的。

再說摹寫之精，亦為讀者開卷即見。甲骨文字絕大多數出於契刻，本與毛筆書寫有所差異，前輩學者別闢門徑，將甲骨字體引入書法，有開拓之功。李宗焜先生深有書法素養，所摹文字，不惟結構準確，兼於風格傳神，洵屬不易。

分合之當，係指同一文字異體抑或不同文字通假這兩種情形的劃分，是編纂文字編工作中必須妥善處理的難題。李宗焜先生自從學於裘錫圭先生以來，對這方面問題有獨到研究。《甲骨文字編》的 “ 凡例 ”，有關字形分合作了簡明扼要的討論，代表他多年來的心得，值得推薦給大家一讀。

析類之詳，是講《甲骨文字編》每個文字，除標明所自甲骨片號之外，還注出該片甲骨的分類分期。殷墟甲骨的分類分期，是上世紀三十年代以來，學者導入考古學研究方法，長期努力探討的重要成果。李宗焜先生根據這樣的成果，一一標出書內文字所隸類別，是 “ 王卜辭 ” 還是 “ 非王卜辭 ”，屬 “ 村北系 ” 或者 “ 村南系 ”，於是眾多文字如何演進變化就燦如列眉了。

最後應該提到李宗焜先生此書的檢索之便。與過去《甲骨文編》等書遵循《說文》“ 始一終亥 ” 的傳統不同，《甲骨文字編》採用了 “ 自然分類法 ” 的編排系統，這適應當前學界的通行趨勢，也便於同《殷墟甲骨刻辭類纂》、《甲骨文字形表》等常用書接軌。同時書末設置了 “ 部首檢索 ”、“ 筆畫檢索 ”、“ 拼音檢索” 及 “ 注音檢索 ”，使來自不同方面和背景的讀者都能順利應用這部書。

寫到這裏，我還想強調指出，李宗焜先生的這部《甲骨文字編》固然是一種工具書，而且不難斷言，此書一旦問世，必為所有關注甲骨文字的人們案頭所常備，但或許更重要的是，《甲骨文字編》實際乃是一項具有重大價值的研究工作。大家已經看到，李宗焜先生在修纂這部大書的十八年內，對數達十幾萬片的殷墟甲骨進行了最全面最系統的考察研究，從而推定出甲骨已見文字的確當數量，這個結果有很大的意義和影響。譬如說常有人主張甲骨文字是中國最早的文字，可是原始的文字能有這麼樣複雜嗎？大家祇須翻閱這部《甲骨文字編》，文字數量之繁多，形體結構之變化，都足以表明這已經是相當成熟的文字系統，在其前面一定有著非常久遠的萌生發展的歷程。

李宗焜先生通過這部書的工作，無疑在甲骨研究中有十分豐富的積纍，蓄而待發，將對學科前進大有貢獻，我們且拭目以俟。

二○一○年二月八日

北京雪後

前言

　　甲骨文自光緒二十五年（1899）出土以來，迄今一百餘年，公私收藏、研究都有很重要的成果，研究的面向也很多元。其中關於“字形”的研究，更有多種重要著作先後出版。

　　大規模收錄甲骨字形的專門著作，首推孫海波的《甲骨文編》，此書出版於1934年，1965年出版了“ 改訂本 ”，此改訂本經多次再版，至今已經印行了八次，共印出近兩萬冊，是影響最大的一部甲骨字形專書。

　　《甲骨文編》收錄資料較多，摹寫字形較為精確，在甲骨學研究上，一直是很重要的參考書。孫氏之後，續有多種摹錄甲骨字形的專著出版，但不論收錄材料的廣泛或摹寫字形的精確，都不如《甲骨文編》，雖“ 後出 ”實未能“ 轉精 ”。可以說，就甲骨字形而言，《甲骨文編》所達到的成就，一直沒有被超越。

　　回顧《甲骨文編》的出版歷史，其初版時間距今已超過75年，即使改訂本距今也有45年。這幾十年來，甲骨出土和出版的數量，遠非孫氏當時所可比擬；而這些年來學者研究的成果，也非孫氏所能預見。《甲骨文編》實際上已經遠遠不足以反映甲骨學的最新情況。

　　以今天的眼光看《甲骨文編》的不足之處，除了資料不夠全面，未能反映最新研究成果外，其所用著錄資料均為舊時出版物，今日訪求已極其不易。而全書完全沒有呈現斷代的觀念，尤不便於學者。其中摹釋的錯誤、分合的不當，都還有許多需要改正的地方。

　　《甲骨文編》既不能滿足學界的需要，後出的各種字形著作又不如《甲骨文編》，這種形勢說明了重新編製一部甲骨字形書，是一件迫切而重要的事。1991年我考進北京大學，成為裘錫圭教授的博士生，到校的第一天，裘先生便和我談到以“ 殷墟甲骨文字表 ”作為博士論文的題目。當時主要目的是為解決甲骨文究竟有多少單字的問題，所以論文中每一單字只舉出代表字形，異體收錄不多，提供的相關資訊也比較少。之後，在博士論文的基礎上，進一步編製《甲骨文字編》，吸取《甲骨文編》的優點並改正許多錯誤，在編製體例上，也做了根本的改變。

※

　　《甲骨文字編》儘可能收錄目前已出版的所有甲骨著錄書，資料的採錄遠超過《甲骨文編》。此外，本書與《甲骨文編》不同而加以改善者，略述如下：

一、用最新的著錄號

本書收錄範圍，截至2010年底所有已出版的甲骨著錄，還有少量未出版的私人藏拓。其中以《甲骨文合集》為最主要材料。

《甲骨文合集》為目前收錄甲骨拓片最全，且最廣為學者使用的著錄書。《甲骨文字編》收錄字形之出處，凡舊著錄已為《合集》收錄的，一般標注《合集》號，取代尋索不易的舊著錄，以方便學者參考原拓。惟當舊著錄較《合集》清楚時，同時標注舊著錄號，以提供比對之方便。若干字形還核查了史語所收藏的甲骨實物。

二、標註字形的時代

以分期分類的觀念，對所收錄的字形分別標上斷代資訊，字形依時代先後順序排列。這樣做有其實質的好處：

1. 從學術上講，字形依時代排列，可藉此顯示字形的演變和時代特性。

2. 從藝術或其它用途講，把不同風格的字形區分開，使讀者在“ 選字 ”時，避免混淆雜湊之弊。

此一特點，與坊間將各種不同時期、不同風格的字形含糊籠統混雜在一起的其他著作，有明顯的不同。

三、字形的歸類

《甲骨文編》按《說文解字》的體例編排，固然有利於與《說文》比較，但甲骨字形能與《說文》相適應的比例並不高，尤其許多尚未能隸定的字形，在《說文》體系中更無所歸屬，這也造成《甲骨文編》的“ 附錄 ”字數遠多於“ 正文 ”的矛盾現象；面對這種龐雜又無規律的“ 附錄 ”，要尋其字形直如大海撈針。《甲骨文字編》改採自然分類法，以甲骨的偏旁為部首，對甲骨字形的歸類和檢索，提供更大的方便。

四、檢索方法

《甲骨文編》唯一的檢索方法是筆畫，對於無法隸定的字形便一籌莫展。《甲骨文字編》除筆畫檢索外，另有部首檢索、拼音檢索、注音符號檢索。利用各種檢索方法，方便讀者查找。

五、附錄

甲骨學研究的重要參考書，除了字形以外，另有以“ 詞例 ”為主的，如島邦男的《殷墟卜辭綜類》、于省吾主編的《殷墟甲骨刻辭類纂》；又有以“ 字釋 ”為主的，如李孝定的《甲骨文字集釋》、于省吾主編的《甲骨文字詁林》、松丸道雄和高嶋謙一的《甲骨文字字釋綜覽》等。這些著作與“ 字形 ”的關係特別密切。總的來講，《綜類》的功能已相當程度被《類纂》取代；《詁林》用的是和《類纂》相同的字號。其他字釋類的著作，主要都依循《甲骨文編》的架構，《字釋綜覽》也是按《甲骨文編》的編號，且有各家字釋的出處，只要找到《文編》的字號，對照《字釋綜覽》，即收綱舉目張之效。

本書另編有《甲骨文字編》與《類纂》和《文編》的對照表，以便讀者觀其字形，又可以尋其詞例與字釋。

※

本書從動心起念到完成，前後歷時二十年，已經遠遠超過古人“ 十年磨一劍 ”的心血；中間辛苦，如寒天飲冰。特別要感謝業師裘錫圭教授不間斷的督勵和教誨，尤其在我博士論文完稿前夕，每天領著我，逐一核查字形和改正錯誤，長達三個月之久，這是我在北大期間最深刻的記憶。

裘先生為本書題寫書名，李學勤先生賜序，中華書局李解民先生為本書的出版，付出很大的心力。我由衷感謝他們。

本書的編寫，所要處理的材料非常多，工作量很大，也面臨許多困難。雖然我們已盡最大努力，但一定還有許多沒有解決好的問題，希望得到讀者的諒解和指正。

2011年2月李宗焜謹記於台北中研院史語所

後記

　　《甲骨文字編》總算可以交稿了。二十年的慘澹經營，終於等到這一天。

　　初稿完成時，天真地以為多年辛苦就要解放了。於是請裘錫圭教授題寫書名、請李學勤教授賜序。裘先生是我的導師、李先生是我博士論文答辯委員會的主席，由兩位先生來為拙稿飾以金玉，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

　　欣承兩位先生俯允，深感榮幸之餘，接著進行校對和索引等工作。卻萬萬沒想到這些工作所費時力，遠遠超過我的想像，折磨經年都無法完成。李先生的序寫於2010年2月北京雪後，我完成這些工作正好也在“北京雪後”，卻已時隔一年。

　　回顧初到北大，已是二十年前，從青青子衿到兩鬢如霜，人生最精華的歲月，就投資在這裏了。到底值不值得已無法去想，畢竟逝者如斯，回首已是前塵。許多人問我後不後悔？以現在偶需補摹蠅頭小字時視茫茫的苦狀，如果當時沒做，現在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我深知色身堪大用的時光，絕不可能再有二十年。

　　從動心起念到完成，得到很多人的幫助。在北大期間，除了裘先生的教導外，沈培師兄和史傑鵬師弟幫我謄寫博士論文的字形，使我能如期交稿。回到史語所後，開始逐一摹寫甲骨的工作，每一個字形的摹寫都不能假手他人，自是一個非常沈重的負擔。摹寫之後掃描、編排、修圖、校對等工作多如牛毛，其間得到不少助理和季旭昇教授高足的幫忙。沒有他們的付出，本書的完成將遙遙無期。

　　李家浩老師長期的鼓勵和督促，黃天樹師兄對隸定提供許多寶貴的意見。

　　王汎森先生任史語所所長期間，及榮升中研院副院長之後，一直高度關切本書的進度。中華書局各級領導全力支持本書出版；李解民先生和徐真真小姐都付出了大量的勞動。

劉德守先生對電腦學有專精，設計程式解決了索引及其它細瑣的問題。

　　在這裏，謹對曾經幫助、關心本書出版的所有善知識致上誠摯的感激。

　　校書如掃落葉，儘管我們已經校改多次，但沒有掃盡的落葉一定還有。交稿之際，似乎忐忑的心情尤甚於往昔。“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或許就是這樣的心情吧！

2011年3月1日

總目

感謝李宗焜先生提供相關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