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寤》佚文校读

（首发）

张怀通

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今本《逸周书》中的《程寤》篇，有题目但没有文本，其文本大约亡佚于北宋早期至南宋中期之间，幸好有《太平御览》等类书保存了部分佚文，使得南宋以后的学者还能够粗略地了解《程寤》内容的大概。

《太平御览》卷三九七引用了《程寤》佚文七十多字，是各种文献中引用文字较多，且内容较为平实的：

文王去商在程。正月既生霸，大姒梦见商之庭产棘，小子发取周庭之梓树乎阙间，梓化为松柏棫柞。寤惊，以告文王。王及太子发并拜吉梦，受商之大命于皇天上帝。

清代学者讨论周人以程为都城、文王接受天命等问题，主要依据了这段佚文。最近学者对清华简《程寤》的命题与解读，也参考了这段佚文。

《程寤》的这段佚文很重要，但存在着一些问题，有必要重新校读。笔者校读的依据是清华简《程寤》。清华简《程寤》与这段佚文相应的段落是这样的：

惟王元祀正月既生魄，太姒梦见商廷惟棘，乃小子发取周廷梓树于厥间，化为松柏棫柞。寤惊，告王。王弗敢占，诏太子发，俾灵名凶，祓。祝忻祓王，巫率祓太姒，宗丁祓太子发。币告宗祊社稷，祈于六末山川，攻于商神，望，烝，占于明堂。王及太子发并拜吉梦，受商命于皇上帝。

两相比较，二者的不同显而易见。《程寤》佚文的开头多了“文王去商在程”一句话，纪时词语少了“惟王元祀”四个字，中间少了“王弗敢占，诏太子发，俾灵名凶，祓。祝忻祓王，巫率祓大姒，宗丁祓太子发。币告宗祊社稷，祈于六末山川，攻于商神，望，烝，占于明堂”一大段话。其他一些文字也稍有出入，不再一一列举。

造成《程寤》佚文与清华简《程寤》有如此之多不同的原因是版本的差异吗？不是。笔者认为，原因在于《太平御览》编辑者在引用《程寤》这段文字时依据类书的要求对其进行了加工。

类书加工原始文献的方式主要有三项。一是择取。所谓择取，就是按照以类相从的原则对原始文献的内容进行选择、辑录。《程寤》佚文所在的《太平御览》三九七卷，类别是“吉梦”，因此《程寤》被择取的这段文字的内容就是大姒的吉梦。

二是舍弃。所谓舍弃，就是按照以类相从的原则将原始文献中与所在类不相应的内容删除。上文指出的《程寤》佚文中间比清华简《程寤》缺少了的一大段话，就是因为与“吉梦”无关而被删除的。

三是增补。所谓增补，就是根据文意，编辑者将经过择取与舍弃两道工序而保留下来的文字进行梳理，以便使其文通字顺。要做到文通字顺，就必要增补一些文字语句。《程寤》佚文开头的一句话“文王去商在程”，就是类书的编辑者根据文意增补的，意在说明故事发生在程。之所以作这样的增补，是因为《太平御览》此处引用《程寤》，只说明是《周书》，而没有说明是《程寤》。不出篇名《程寤》，读者就不知道故事发生在什么地方，于是编辑者便在引文的开头增补了“文王去商在程”。增补了这一句话之后再交待时间，就不得不将“惟王元祀”四个字删掉，而只保留“正月既生霸”。如此一来，经过编辑之后的《程寤》文字便意思顺畅，毫无障碍。

编辑者在对《程寤》的原始文本进行择取、舍弃、增补的同时，对保留下来的文字还根据自己时代的语言习惯进行了疏通，这就是大家看到的《程寤》佚文中与清华简《程寤》稍有出入的一些文字。

知道了《太平御览》编辑者依据类书的要求而对《程寤》文本所做加工，我们就可以用现行标点对其进行校读，舍弃的部分用【略】表示，增补的用（++）表示，择取部分中稍有出入的文字略而不表。那么《太平御览》卷三九七所引《程寤》佚文应该是：

（文王去商在程。）【略】正月既生霸，大姒梦见商之庭产棘，小子发取周庭之梓树乎阙间，梓化为松柏棫柞。寤惊，以告文王。【略】王及太子发并拜吉梦，受商之大命于皇天上帝。

将校读后的《程寤》佚文与清华简《程寤》对比，大家很自然地可以得出二者是同一版本的结论。

在清华简发现之前，《程寤》佚文是南宋以后学者了解《程寤》的最为重要的资料，现在有了清华简《程寤》，是否对《程寤》就可以弃之不顾了呢？不是的。在以后的学术研究中学者尽可享用清华简《程寤》的史料价值，但同时要对历史旧账予以清理，否则背着历史包袱，新的步伐怎能迈得开呢？

本文对《太平御览》所引《程寤》佚文的校读，就是对历史旧账的清理，学者在今后对于清华简《程寤》的研究可以无所顾忌地进行了。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2年7月26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2年7月29日。

点击下载附件：1105张怀通：《程寤》佚文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