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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剛:《祭公》校札(一)
在 2012/10/29 11:39:46 发布

 

《祭公》校札(一)

(首發)

 

杨家剛

西北大學历史學院2011碩士研究生

 

本篇以《逸周書·祭公解》[1]爲底本,以下簡稱“傳世本”,以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本《祭公之顧命(祭公)》參證,以下簡稱“簡本”。因行文需要,如非涉及文字形體之討論,引述簡文悉依寬釋。

一、版本傳承及文武王稱謂問題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祭公之顧命(祭公)·説明》言:“本篇是今傳世《逸周書》所收《祭公》的祖本,以簡文與今本相互對照,今本的大量訛誤衍脱,都涣然冰釋。”[2]按“祖本”之説不妥,實則二本有共同祖本,衹簡本爲戰國版本,較流傳兩千餘年之傳世本,其版本質量更佳而已。夫“祖本”者,有直接傳承關係者也。譬如某家爲同一祖父甲所出,甲有二子,遂分二支,长子曰乙,次子曰丙,长子之子曰丁,丙較丁年歲爲長且輩次爲高,衹可謂丙與甲之關係較丁爲近,而不得謂丙爲其侄丁之父耳。就此而觀,傳世本既流傳兩千餘年之久,何可證其確由清華大學所藏此批簡本递相抄録刊印而來?何可證其非由兩千餘年前别處簡本承傳而來?

兹舉一例。簡本言“朕之皇祖周文王、烈祖武王”,又言“惟周文王受之,惟武王大敗之”,又“惟天奠我文王之志”,三言“文王”而兩稱“周文王”,明以“周文王”爲成語。檢傳世本,則曰“朕皇祖文王、烈祖武王”,曰“維文王受之,維武王大尅之”,曰“維天貞文王之重用威”,無一言“周文王”者。再檢《尚書》,於《無逸》兩見“周”字與王號連屬者,一曰“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一曰“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3]人或以爲“周太王”、“王季”、“周文王”爲成語,實則非也。

按周例無於王號之上加國號或朝代號者,“周文王”之稱僅後世稱述得見,此例至清代猶然,凡加國號或朝代號者,謂前朝之君也,如“漢高祖”、“唐太宗”者,当朝先帝止稱廟號,稱謚號,新崩者稱“大行皇帝”,故不得於康乾之時稱“清世祖”,衹可曰“世祖皇帝”耳。檢諸經籍,周代例稱“太王”、“王季”、“文王”、“文考”、“武王”或“文”、“武”合稱,無稱“周文王”之例。

夫《無逸》之著“我”字於“周”字之上者,謂“我周”也,此特標識其方域與立場者,類“西邑夏”、“大邑商”、“大邦殷”、“殷邦”、“小邦周”、“西土”、“周邦”等,亦類“我大清”之謂。且上古三代國號,皆出部族名,且兼表地域,如“夏”出“有夏氏”,“商”出商族,“周”出周族,又因夏核心區域位殷地之西,殷人謂之“西邑夏”,此與上古方國政治[4]有關。故於三代語境下,“周”字表地域及其與殷商敵我關係之意藴較之時代標誌與朝代名爲甚,如《無逸》曰“殷王中宗”者,彼也,曰“我周文王”者,此也,二者對稱,彼此之别明矣。

以是,《無逸》“我周文王”雖連書,然非是“我之周文王”之意。劉起釪先生《尚書校釋譯論》将《無逸》一句讀爲“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5],以句讀將“我周”與“文王”點斷,正依此例者。若以連讀解之,則“我周太王、王季”與“我周文王”以“我周”統諸“太王”、“王季”或“文王”,如“我大清世祖、聖祖皇帝”之謂。

今觀簡本,則曰“朕之皇祖周文王、烈祖武王”,又“惟周文王受之,惟武王大敗之”,明以“周文王”與“武王”對稱,其經後世改寫者明矣。而傳世本此處仍循舊例,則非承傳自簡本者亦明矣,故止可謂二本同出一共同祖本,而不得謂簡本爲傳世本之祖本者也。

二、“祭公”、“葉公”、“公”、“ 公”、“ (祭)公”

傳世本作“祭公”,《禮記正義·緇衣第三十三》引作“葉公”[6],《郭店楚墓竹簡·緇衣》第二十二簡引作“公”[7],《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一)·衣》引作“)公”[8],《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一)·祭公之顧命(祭公)》作“(祭)公”。

李學勤先生《釋郭店簡祭公之顧命》言:

祭公,《禮記》作葉公,以致東漢鄭玄作注誤以爲“楚縣公葉公子高也”。葉公子高是春秋末人,時代相距太遠。或以爲祭與葉字形相似而訛,也是不對的。祭字古音爲精母月部。葉字從枼聲,而枼又從世聲,世字爲書母月部,從世聲的字多在心母月部,都與祭音近。因此,祭與葉仍是通假的關係。[9]

又結合郭店楚簡“”字論“祭”字與“彗”字之關係,言:“我的意見是,該字上部從,應隸寫爲。”又引金文“”、“ ”、“ ”、“ ”等字,言:

这个字上部是彗,去掉又形,恰與郭店簡那个字上部相同。这个字的下部是涉,清代劉心源已經指明。按涉古音禪母葉部,在此作爲彗的聲符,同《説文》古文從習聲是一様道理。字是彗,係文獻祭公之祭的本字,當無疑義。過去稱溓姬簋的,證明彗即祭是姬姓,也可作爲旁證。[10]

此説甚切。

按“葉”今音shè,非如“葉子”之“葉”音yè,《十三經注疏》唐陸德明音義云:“葉,舒涉反,注同。”可證至唐代“葉”字與“涉”字猶爲同韻。

又漢傳佛教典籍言漢明帝時佛教初傳中國,有二法師者,以白馬馱來佛經四十二章,明帝詔建白馬寺,此二法師,一作“迦葉摩騰與竺法蘭”,一作“攝摩騰與竺法蘭”,實則“迦葉摩騰”即“攝摩騰”,本爲一人,而同音異譯。如佛陀弟子大迦葉,或譯“摩訶迦葉”,梵文轉寫作“Mahākāśyapa”,巴利語轉寫作“Mahakassapa”。其“Mahā”即“摩訶”,意爲大也。其“kāśyapa”,意爲飲光,其音近於今之“涉”或“攝”音,故彼時依當時韻部譯作“迦葉”,或譯作“迦葉波”、“迦摄波”。且至今漢傳佛教之傳統誦經方式多存古音,如“南無”音ná mó等,其“迦葉”之音則仍爲jiā shè,可證唐宋之後“葉”字音仍與“涉”、“攝”字相近。

故“祭”、“葉”、“彗”、“涉”、“攝”等,古皆音近。

按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清華簡〈祭公之顧命〉研讀札記》言:“祭,《禮記·緇衣》中對應之字作‘葉’,可見‘祭’與‘葉’聲音接近。”[11]不構成直接證據,可引李學勤先生所證。

又《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一)·衣》作“)”[12],當爲《郭店楚墓竹簡·緇衣》所引“”字[13]之簡省。李學勤先生《釋郭店簡祭公之顧命》言:

《説文》没有字,惟在彗字下説:“埽竹也,从又持。”並云:彗字或从竹作篲,古文則从竹、習作

又言:

《説文》説的,是的變形,當視爲省又的彗。[14]

按李先生此文發表於1998年,其時上海博物館藏戰國簡書尚未公佈,今觀上海博物館藏簡之“)”字,與《説文》之“”字相近,故“)”爲郭店楚簡“”字簡省之可能爲大。

又李先生以“彗古音月部,習在葉部,兩部有密切聯係”,以爲音近相通。今觀則“彐”與“曰”形亦相近。

至於清華大學簡本“”字,復旦大學讀書會以青銅器銘文之“”、“ ”、“ ”、“ ”字,三體石經之“捷”字及《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四)·曹沫之陳》之“(散)”字相較,以爲“祭,古音屬莊紐月部;捷,古音屬從紐葉部。二字聲母同爲齒音,韻爲旁轉,音近可通”[15],其説可通。今以其與郭店楚簡之“”字、上海博物館藏簡之“)”字相較,可見亦有形似之成分。按清華大學藏簡之“”字原作“”,除左側之“丯”字外,其右上類“林”字,象“)”之縮寫,而其下似“邑”,象“彐”或“曰”,故當爲“”字變體左加“丯”而成。其構字方式,則仍如復旦大學讀書會所言,“很可能是一個雙聲符字,即除去‘丯’剩餘的部份亦是作聲符”[16]。唯其演轉之跡,尚需進一步探讨。

 



[1] 黄懷信、張懋鎔、田旭東撰:《逸周書彙校集注(修訂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3月,頁九二三。

[2] 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上海:上海文藝出版集團中西書局,201012月,頁一七三。

[3] 十三经注疏整理委员会整理:《十三经注疏·尚書注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12月,頁五一一。

[4] 蘇秉琦著:《中國文明起源新探》,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117月。

[5] 顧頡剛、劉起釪著:《尚書校釋譯論》第三冊,北京:中華書局,20054月,頁1538

[6] 十三经注疏整理委员会整理:《十三经注疏·禮記注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12月,頁一七六一。

[7] 荆門市博物館編:《郭店楚墓竹簡》,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5月,頁一八。

[8]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11月,頁187

[9] 李學勤:《釋郭店簡祭公之顧命》,載《文物》199807期,頁44

[10] 李學勤:《釋郭店簡祭公之顧命》,載《文物》199807期,頁45

[11]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侯乃峰、劉建民執筆:《清華簡〈祭公之顧命〉研讀札記(首發)》,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論文,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354201115日。

[12]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11月,頁187

[13] 荆門市博物館編:《郭店楚墓竹簡》,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5月,頁一八。

[14] 李學勤:《釋郭店簡祭公之顧命》,載《文物》199807期。

[15]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侯乃峰、劉建民執筆:《清華簡〈祭公之顧命〉研讀札記(首發)》,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論文,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354201115日。

[16]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侯乃峰、劉建民執筆:《清華簡〈祭公之顧命〉研讀札記(首發)》,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論文,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354201115日。

 

 

参考資料

[1] 《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010月据世界书局本影印清阮元校刻本。

[2] 十三经注疏整理委员会整理:《十三经注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12月。

[3] 顧颉剛、劉起釪著:《尚書校釋譯論》,北京:中華書局,20054月。

[4] 黄懷信著:《逸周書校補注譯(修訂本)》,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9月。

[5] 黄懷信、張懋鎔、田旭東撰:《逸周書彙校集注(修訂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3

[6] 荆門市博物館編:《郭店楚墓竹簡》,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5月。

[7]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11月。

[8] 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上海:上海文藝出版集團中西書局,201012月。

[9] 蘇秉琦著:《中國文明起源新探》,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117月。

[10]     李學勤:《釋郭店簡祭公之顧命》,載《文物》199807期。

[11]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侯乃峰、劉建民執筆:《清華簡〈祭公之顧命〉研讀札記(首發)》,上海: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論文,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354201115

[12]     胡凱:《清華簡〈祭公之顧命〉集釋(首發)》,上海: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論文,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6622011923

 

201271511445于北京市海澱區

201210272335于西北大學太白校區修訂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2年10月28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2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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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评论
  • pcm1954 在 2012/11/8 11:47:19 评价道:第1楼

    以是,《無逸》“我周文王”雖連書,然非是“我之周文王”之意。劉起釪先生《尚書校釋譯論》将《無逸》一句讀爲“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5],以句讀將“我周”與“文王”點斷,正依此例者。若以連讀解之,則“我周太王、王季”與“我周文王”以“我周”統諸“太王”、“王季”或“文王”,如“我大清世祖、聖祖皇帝”之謂。

    今觀簡本,則曰“朕之皇祖周文王、烈祖武王”,又“惟周文王受之,惟武王大敗之”,明以“周文王”與“武王”對稱,其經後世改寫者明矣。而傳世本此處仍循舊例,則非承傳自簡本者亦明矣,故止可謂二本同出一共同祖本,而不得謂簡本爲傳世本之祖本者也。

    金文中称文、武,亦不见前缀“周”字,以此知《简本》之可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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