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叁《良臣》為具有晉系文字風格的抄本補證 (首發) 劉剛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博士生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叁)》近日由中西書局出版,其重要價值已有多位學者闡明,在此無須贅言。其中有《良臣》一篇,敘述了自黃帝至春秋時期著名的佐治之臣,整理者已經指出:簡上的文字有的屬於三晉一系的寫法,如“百”字寫作“全”。又據簡文內容突出了與鄭國執政子產有關的臣子,整理者懷疑“作者可能與鄭有密切關係”。[1] 通過對《良臣》一篇的閱讀,可以認識到整理者認為此篇有晉系文字風格抄本的意見是可信的,下面試做論述: 首先,從文字風格來說,整篇文字筆劃豐中銳末,用筆謹飭,和三晉一系的侯馬盟書字形很是類似,而全無楚文字特種以曲綫取美的線條特徵[2]。試以“又”字為例: 良臣 良臣02良臣02 晉系 侯馬一:一集成2610二十七年大梁司寇鼎 楚系 郭店•老乙2上博五·姑6 芮良夫24 文字的風格雖然是戰國諸系之間的重要差別之一[3],但因為其抽象難以把握的特點,往往讓人有不知所云之感。下面我們再從文字形體和用字習慣兩個方面來說明《良臣》與晉系文字之間的關係。 在文字形體上,除了整理者已經指出的“百”字寫作“全”(簡4“奭”字所從的“百”也作“全”)之外,《良臣》篇的字體特徵與晉系文字相合而和楚文字不同的還有不少。下面就對這些字形進行列舉比較[4](原則上應該把戰國各系文字都列出加以比較,時間所限,僅比較晉、楚文字) 1、寺字所從的“又”作“寸” 良臣 良臣06 晉系 侯馬九八:五集成157𠫑羌鐘陶錄5·56·1 先秦貨幣研究76 頁 楚系 琴舞12芮良夫21郭店•緇3 新蔡零353上博四·曹41 2、肥字所從的“配”省形作直角的寫法 良臣 良臣10 晉系 璽彙1833 璽彙3259 璽彙3273璽彙2645 楚系 琴舞136 包山203 上博二·容49 新蔡乙四80 3、帀(師)字上從一橫筆(晉系繼承商周文字) 良臣 良臣03 良臣09 晉系 集成11330三十三年大梁戈集成11357王三年鄭令戈璽彙0392 璽彙3205 璽彙3206 楚系 包山5 郭店•緇衣16 上博四·曹40清華三·琴舞16 4、向字上不作M形寫法[5] 良臣 良臣05 晉系 集成1349向游子鼎集成11565二十三年襄城令矛璽彙3059 陶錄5·98·4 楚系 包山 99 郭店•魯穆3 九店56·44上博三·彭8 清華三·說命上11 5、弔字加飾筆(包山簡的寫法好像加了飾筆,應該是口形) 良臣 良臣03 良臣05 晉系 集成11344八年吂令戈彙考327頁璽彙2549 楚系 上博六·用20包山184郭店•緇衣4 上博一·緇3 上博五·競9 6、字的寫法從“屮”[6](包山簡122有從屮的寫法,僅一見。) 良臣 良臣05 良臣05 良臣07 晉系 璽彙1825 璽彙1399 璽彙2169璽吉林228 楚系 包山67 博二·容51 博六·競4璽彙3517包山122 除此以外,《良臣》篇中還有一些文字保存了早期文字的寫法特點,如“秦”字從“臼”作“”(良臣07)這些早期文字的特點有些是晉系文字繼承下來的,如“左”字早期寫法從“工”(所謂的早只是相對而言,西周早期就有從“口”的“左”字。戰國楚系較早的文字如曾侯乙簡仍保存著從“工”的寫法),較晚的寫法從“口”。 良臣 良臣08 祝辭02 晉系 集成11364二年戟集成11330三十三年大梁戈戰國集成10994鄭左庫戈 楚系 曾乙143 曾乙154郭店•老丙6 上博二·容20 清華三·說命上03 接下來從用字習慣方面談《良臣》與晉系文字的關係。整理者已經做出了很準確的釋文,通過研究此篇文字的用字現象,也可以發現不少是與楚文字用字習慣不同而與晉系文字相合的。 1.簡2伊(尹)簡5令(尹) 楚文字用“尹”為令尹、人名之{尹},見於上博《緇衣》3、《柬大王泊旱》、清華簡《尹至》、《尹誥》等。 而晉系文字用“”表示令尹、人名之{尹}[7],如集成11701十五年守相波鈹“大攻(尹)公孫桴”。集成11689十七年春平侯鈹“大攻倝(韓)耑”。 2.簡6𩁹(越)王勾踐 楚文字用“”表示國名、地名和姓氏﹛越﹜。 三晉文字用“𩁹”爲越國之﹛越﹜,見晉璽“孫𩁹(越)人”(《戰印》1783)、中山王鼎:“昔者吳人並𩁹(越)”,“𩁹(越)人修教備信”。[8] 3.簡6(隰)朋 楚文字用“級”、“汲”表示地名、姓氏之{隰}[9],見於上博五《鮑叔牙與隰朋之諫(競建內之)》。 晉系文字用“”為“隰”,如方足小布“(隰)城”(貨幣大系1487-1491)[10]。集成11371十七年鄭令戈“奠(鄭)命(令)恆”即當讀為“隰恆”。 另外,蘇建洲先生也指出《良臣》簡5用“”來表示“昭”王之{昭}也和楚文字的用字習慣不同[11]。“”字見於晉系文字,常用作人名[12]: 溫縣WT4K6:315 古研1沁陽1 《文物》1992·4三十年塚子韓春鈹璽彙0559 璽彙3310 鑒印菁華12 這些字現在皆可以據《良臣》讀為“昭”。上引材料除國別不明的璽印外,皆屬於韓國文字資料,這似乎可以證明整理者所謂“作者可能與鄭有密切關係”的說法也有一定的可能性。 清華叁《祝辭》篇與《良臣》篇當為同一抄手所抄,《祝辭》篇的情況如何,也有待討論。匆成此篇,一定會存在很多不夠嚴密甚至謬誤之處,敬請方家批評指正。 [1] 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叁)》,中西書局,2013年1月。 [2] 當然楚文字也有用筆比較謹嚴如《孔子詩論》者,但大多楚簡的用筆還是比較隨意的。 [3]湯餘惠:《略論戰國文字形體研究中的幾個問題》,《古文字研究》第十五輯46頁-47頁,中華書局,1986年。何琳儀:《戰國文字通論(訂補)》200頁,江蘇教育出版社,2003年。 [4] 《良臣》字形皆取自《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叁)》後所附字表,晉系文字多取自湯志彪《晉系文字編》。 [5]《中國文字》新二十三期公佈的公朱右𠂤鼎向作“”,應當屬於較晚的寫法,也可能是受楚系文字的影響。參張光裕《萍廬藏公朱右官鼎跋》,中國文字(新二十三)第73-78頁,臺北:藝文印書館,1997。 [6] 燕系文字與晉系文字同。 [7] 燕系文字也“랶”用為“尹”字,與晉系文字同。 [8] 參看周波《戰國時代各系文字間用字差異性現象研究》038條,復旦大學2008年博士學位論文,指導教師:裘錫圭教授。 [9] 楚文字也用從“”之字表示原隰、平隰之{隰},見《孔子詩論》、《容成氏》等。 [10]吳良寶先生認為應從《古今錢略》釋為“隰城”,認為從出土範圍來看,多在山西西南部韓國境內。參看吳良寶《戰國布幣四考》,《古文字論集(二)》,《考古與文物叢刊》第四號,2001年, 又氏著《中國東周時期金屬貨幣研究》182頁,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 [11] 參簡帛網論壇帖子“清華簡三《良臣》劄記”第3樓(2013年1月9日,http://www.bsm.org.cn/bbs/read.php?tid=3052),又參上引周波論文173條。 [12] 參看湯志彪《晉系文字編》,吉林大學2009年博士學位論文,指導教師:馮勝君教授。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3年1月17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3年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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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可以補充一個字形例子:
陳劍先生《金文“彖”字考釋》提到:
《古漢語研究》1998年第3期發表的孟蓬生先生《釋“𧰲”》一文,在字形上的論證環節是,他認爲三晉文字“家”和“地”字中作(命瓜君壺“家”字所从)、(中山王鼎“家”字所从)、(壺“地”字所从)、(侯馬盟書“地”字所从)之形是“彖”字,“彖”和“豕”本爲一字,“彖”字係由“豕”字分化而來,從而推出比“豕”字多一筆的“△”字就相當於後來的比“彖”字多一筆的“”字的結論。……
對比《良臣》篇“泰顛”的“泰”字上部“” ,說其是“豕”形之頭部,何其近似哉?
【陳劍先生文中認爲“㣇”形具有獨立來源,當可信~】
【《說文》“㣇”有兩訓,一是“脩豪獸”;二是“一曰河内名豕也”。也許這兩個解釋與此字形都有關係:下部的“非”形表示腿上有毛(長毛獸嚒?);而上部即爲“豬頭”(豕)形;而音又“讀若弟”,古音與“大”同在定母月部(按朱駿聲的歸部),則“㣇”讀爲“大”就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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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字見於《繫年》簡18、57,其下多一撇筆,相似字形亦見於(《良臣》03)、(《璽彙》3428)、(《璽彙》2549)、(《凝清室所藏周秦璽印》,吳振武先生很早就已考釋此字是「弔」字變體,讀為「叔」,吳先生說:
《璽彙》3428『大~許』、《璽彙》2549『~惰』,『弔』字所从的『人』旁和舊說象矰繳之形的那個偏旁本是結合在一起的。但在東周時期,這兩個偏旁時有分離的趨勢。這裏所討論的璽文『弔』字跟其他已識『弔』字的最大不同就是兩個偏旁寫得完全脫開了。這種現象在古文字形體演變中並不是孤立的,戰國時期『射』字由原先『弓』、『矢』兩旁連寫的形式變爲分寫式——『矤』,便是一例。不過這裏所討論的璽文『弔』字跟其他『弔』字相比還都多出一筆,這是很奇怪的。我們猜想這一筆大概是一種區別符號,爲的是將『弔』字所从的那個象矰繳形的偏旁跟『它』旁區別開來。因爲在戰國文字中,這兩個偏旁變得實在太相似了。(戰國璽印文字中還另有从『人』的『佗』字)((《古璽姓氏考(複姓十五篇)》,頁79-80))
劉洪濤先生贊同吳說,並補充(《文物》2005年8期36頁圖三三「~活鉨」)為例。同時認為《繫年》之所以加一撇筆,可能是爲了避免與「佗」字混淆。有了這個區別符號後,「弔」、「佗」二字所从偏旁相對位置的區別就不那麼重要了,因而上引璽印的「弔」字才把「它」字形寫在「人」旁之外。(《論掌握形體特點對古文字考釋的重要性》,頁100-101)。謹按:僅就、而言,加一撇筆解釋為避免與「佗」相混的區別符號是有道理的。西周金文「弔」作(《金文編》572頁),這種結合在一起的寫法不會與「佗」字混淆,而應該理解加一飾筆而來,與區別符號無關。我們可以認為是由解構形體而來,本來的飾筆依然保存,似未必理解為區別符號。
※《繫年》的「元」全部作「兀」,參見《字表》247頁,825條。此種寫法常見於三晉系,見《三晉文字編》頁3-4。楚文字多見於偏旁,如「」既作(《孔子詩論》14),又作(《孔子詩論》19)。
引自待刊拙文~~~
,話說,“河内”在戰國時期就屬於“三晉”的地盤是不?
《文物》2006第四期吳鎮烽、師小群《三年大將弩機考》有“ ”,作者释为“彖”读为“掾”,文意很通顺。或摹写为“”,误把中间崩坏的部分当成笔画,显然不可信,或认为其字左边是“豕”形也不可信,“豕”形没有只写半边的,这个字还是应该看成一个整体,比照与《良臣》用为“泰”之字,可以发现:其最中间的部分,就是字中间的空白处(笔画关系)出奇的相似。合理的解释恐怕就是三晋的“彖”字写法就是这样的。泰、彖声同,韵部有严格的入阳对转关系。
文中有些例證不是很精準,如又、寺、用“”為“隰,皆不是晉系獨有,後者也見於楚系材料,如《容成氏》18“平隰”。可以補充者,如簡3“(芮)白(伯)” ,《侯馬》67.7“內”作 。 ,
谢环保先生。
关于“隰”字请看注9.
至于列举“又”字只是为了说明此篇抄手风格不具有楚系那种用笔诘曲的特点。“寺”字秦系固然从寸,齐系也或从寸,但寸形写法明显不同。
4樓那個帖子應該是這樣的吧(補充未顯示的字形後):
《文物》2006第四期吳鎮烽、師小群《三年大將弩機考》有“ ”,作者释为“彖”读为“掾”,文意很通顺。或摹写为“ ”,误把中间崩坏的部分当成笔画,显然不可信,或认为其字左边是“豕”形也不可信,“豕”形没有只写半边的,这个字还是应该看成一个整体,比照与《良臣》用为“泰”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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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情況是各執一詞,但是說字爲“豕”形或與“豕”有關倒是可以部分論定的。1、若說是“彘”字,確實沒見省“矢”的寫法;且省卻“矢”之後確實可以認作是“豕”字形的;2、但若直接認作”豕“字,又與三晉文字常見的”豕“形下部寫法有距離;3、說是”彖“字,字形為何這麼寫?與”豕“字的下部不同的筆劃是表示什麽意思?又都沒法解釋清楚?————這可能就是幾個字在字源上還沒徹底解決所導致的麻煩所在吧~~~(陳劍先生文中對“彖”字形的演變有很好的解釋,但“豕”身上有繩索形或一橫筆為何表示“彖”亦闕疑;古人造字之奧義,憑幾千年後的我們回頭去懸測,不可知的地方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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