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上博九《陳公治兵》劄記

（首發）

張崇禮

北華大學文學院

一

君王安（焉）先居[1]罙(堪)（巒）之上，以觀師徒安（焉）。【1】

罙，原字形作。整理者釋為“災亂”，認為指災難、動亂。[2]簡14的，網友wqpch釋為“深”，[3]正確可從。，釋為“罙”，或可讀為“堪”。罙，書母侵部；堪从甚聲，甚，禪母侵部。二者音近可通。[4]《說文》：“堪，地突也。”段注：“地之突出者曰堪。”，當分析為从土聲，疑應釋為“巒”。與同屬來母元部，音近可通。[5]《楚辭·王逸〈九思·守志〉》：“陟玉巒兮逍遙。”舊注：“山脊曰巒。”“君王焉先居堪巒之上，以觀師徒焉”，君王於是先處在突出的山脊之上，來觀看士卒。

二

如既至於仇人之間，將出師，既斯軍，左右【4】司馬進於將軍，命出師徒，將軍乃許諾，左右司馬…【5】[6]…之，師徒乃出，伓（背）軍而陣，將軍後出安（焉）。【15】

仇，整理者釋為，此從蘇建洲先生釋。[7]仇人，當指敵對的另一方。

斯軍，軍，應訓為營壘。《左傳·成公十六年》：“宋、齊、衛皆失軍。”俞樾《群經平議·左傳二》：“軍者，謂營壘也。”《國語·吳語》：“王乃之壇列，鼓而行之至於軍。”韋昭注：“軍，所軍之地也。”後文“伓（背）軍而陣”，軍亦指營壘。斯，當訓為離、離開。《爾雅·釋言》：“斯，離也。”《方言》卷七：“斯，離也。齊、陳曰斯。”《列子·黃帝》：“華胥氏之國……不知斯齊國幾千萬里。”張湛注：“斯，離也。”既斯軍，既離開軍營。

三

君王不知狂之無栽（才），命狂相執【6】事人整師徒，不知進師徒極[8]於王所而止師徒乎？不知其啓卒夌行述（遂）入王卒而毋止師【7】徒乎？王謂陳公：“汝入王卒而毋止師徒，毋亦善乎？”陳……【8】童（動）之於後，以厚（遘）王卒，三鼓乃行，深入王卒，不止，述（遂）鼓，乃行。君王喜之，安（焉）命陳公狂止之。【14】

夌，原考釋者釋作“”，讀為“垂”。此從程燕、[9]蘇建洲先生釋。程燕先生讀作“陵”。《文選》注引《蒼頡篇》：“陵，侵也。”簡文“啓卒陵行”，意思大概是鼓勵士卒要有隨時準備參加戰鬥的士氣。今按：《說文》：“夌，越也。”啓，發、發動。行，指王卒之行列。王卒，楚國王族組成的軍隊。《左傳·成公十六年》：“楚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請分良以擊其左右，而三軍萃于王卒，必大敗之。”“啓卒陵行”，發動士卒越過、進入王卒的行列，所以後文說“入王卒”、“深入王卒”。

簡8和14當綴合。

厚，整理者訓為“不薄也，重也”。今按：厚當讀為遘。厚，匣紐侯部；遘，見紐侯部，音近相通。[10]《說文》：“遘，遇也。”王謂陳公：“汝入王卒而毋止師徒，毋亦善乎？”於是陳公“動之於後”，指揮師徒前進，遇於王卒。

四

既聽命，乃逝整師徒。陳公乃就軍執事人，君魯……【9】

逝，原字形作，整理者讀為噬。此字楚文字數見，經過多位學者討論，其構形及用法已經清楚。見於郭店簡22簡的此字，今本作逝。《說文》：“逝，往也。”乃逝整師徒，於是前去整治士卒。

五

如（掩），如逆（掩），如（關）（隧），如攻（隧），如御（禦）追，必慎…【16】檐徒，[11]州其徒衛，如既竭城安（焉），紳（引）兩和而紉之，必慎……【17】

，掩，攻擊。《說文》：“逆，迎也。”逆掩，迎擊。

，整理者釋為開，當從蘇建洲先生釋為關，可訓為閉、守。

，整理者讀作術，今按：當釋為隧。《左傳·襄公二十五年》：“初，陳侯會楚子伐鄭，當陳隧者，井堙木刊。”杜預注：“隧，徑也。”隧，小路，特指險隘之處。

御追，整理者解為使馬駕車去追擊。蘇建洲先生認為追實為从辶从亘的字。從字形上看，兩說皆有可能；結合文意，我們認為當釋追。御，讀為禦，抵禦。禦追，抵禦和追擊。禦追和、逆及關隧、攻隧，同為兩種相反的軍事行為。

竭，原字形作，整理者釋為梁。袁金平先生指出，其右所从實為“桀”。[12]此字又見於上博二《容成氏》25簡、上博三《中弓》19簡和20簡，當分析為从水桀聲，乃枯竭之竭。竭，亡、敗。《莊子·胠篋》：“脣竭則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聖人生而大盜起。”《呂氏春秋·權勳》：“先人有言：脣竭而齒寒。”高誘注：“竭，亡也。”《左傳·宣公十二年》：“且律竭也。”杜預注：“竭，敗也。《坎》變爲《兌》，是法敗。”《淮南子·主術訓》：“耳目淫則竭。”高誘注：“竭，滅也。”

紳兩和而紉之，整理者讀為“陳兩和而紉之”，認為“意似陣、和相合”。今按：紳，當讀為引，引領。兩和，指守衛營門的軍士。《韓非子·外儲說左上》：“李悝警其兩和曰：‘謹警敵人，旦暮且至繫汝。’如是者再三而敵不至。兩和懈怠，不信李悝。”紉，聯結。《楚辞·离骚》：“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爲佩。”蔣驥注：“紉，結也。”紳兩和而紉之，是指引領守衛左右軍門的軍士合在一起。

六

有復於君王，以（懲）師徒，師徒皆懼，乃各得其行。陳公復聽命於君王，君王不知臣之無栽（才），命臣相執【10】事人整師徒。執事人必善命之，命相敷緩，五人於吾（伍），十人於行，行列不成，（隊）率（隊），命從灋（廢）。小人將【11】車爲主安（焉）。又持八鼓五爯，鉦鐃以左，鈍（錞）釪（于）以右，金鐸以廷（停），[13]木鐸以起，鼓以進之，鼙[14]以止之，澫【13】以戕士，喬山以退之。有所謂威，有所謂恭，有所謂綌（裕），有所謂一，有所謂斷。陳公狂安（焉）巽（選）楚邦之古【12】

，整理者讀為盈。疑當讀為懲。《說文》：“懲，戒也。”

命相敷緩，整理者讀為“命相敷浣”。今按：相，表示一方對另一方有所動作。敷，當訓為佈。緩，慢也。列，原字形作，此從單育辰先生釋。[15]，學者多釋為倅，訓為副車。此字實與萃均為古代軍隊的一級組織單位，亦即後世的“隊”。率，《爾雅·釋詁上》：“率，循也。”從，隨著。《左傳·隱公六年》：“長惡不悛，從自及也。”杜預注：“從，隨也。”灋，當讀為廢，壞也。執事人一定要善於發佈命令，命令發佈不及時，行列不成，隊伍因循而行，命令就被破壞，不起作用了。

簡11和13當綴合。將，統率。五爯，指鉦鐸之類。爯，舉也。鉦鐸之類皆手持舉之，振動以發聲。

簡13和12當綴合。“澫以戕士，喬山以退之”與前文句式相同。澫、喬山亦當為鼓鉦之類，具體含義待考。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3年1月28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3年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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