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尚书·盘庚》“凡尔众”

（首发）

王坤鹏

北师大历史学院

《尚书·盘庚》云：“凡尔众，其惟致告：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罚及尔身，弗可悔。”其中“凡尔众”一词汉唐以来的注疏俱无专门的解释。顾颉刚、刘起釪两先生注曰：“凡，所有”，[1]屈万里先生译作“凡是你们众人”，[2]均未达一间。此处“凡”用作动词，意为召集、会集，这种用法尚存于卜辞及周初金文中。

卜辞中此种用例的“凡”例如：

（1）贞，□凡多沚。（《合集》11171）

（2）丙寅卜，古贞，凡多。（合集10132反）

（3）乎（呼）王族凡于。（《合集》6343）

（4）辛丑卜，争贞，曰方凡于土，其敦。允其敦。四月。（《合集》6354正）

辞（1）、（2）沚、均为族邦名，商王朝征服异族后，将其改编成武装队伍，称为“多沚”、“ 多”。这种例子，卜辞常见的还有“多羌”、“多马羌”等，是商王利用战败的羌人组建的武装力量。凡，卜辞写作，孙诒让疑为“同”之省文，意为会合。[3]孙氏的意见值得重视，但“凡”不必释为“同”。这里的“凡”即《盘庚》篇“凡尔众”之“凡”，意指聚集、会集。辞（1）、（2）意为召集多沚、多这两种队伍。辞（3）“王族”指在位的商王组建的亲族，[4]实际也是一支军事力量，“呼王族凡于”意即在地召集王族这支队伍。辞（4）“敦”为征伐之意，全辞是贞卜方与在土会合，是否会征伐。《盘庚》篇的“凡尔众”与卜辞的“凡多沚”、“凡王族”意思是一样的，指召集众人。

“凡”的这种动词用法在周初尚有使用。周初金文《天亡簋》云：“乙亥，王有大豐，王凡三方”（《集成》4261），也有学者释“凡”为“同”，认为即《周礼》会同之义，[5]实际上“凡”字自有会集之义，释为原字即可，不必改释。在西周后期的铜器铭文里，“凡”已多用为副词，例如《多友鼎》（《集成》2835）云：“凡以公车折首二百又□又五人”《散氏盘》（《集成》10176）云：“凡十又五夫”、“凡散有司十夫”，《簋》（《集成》4322）云：“凡百又卅又五款”等，此即《说文》“凡，最括而言也”（从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而乙正）所释。“凡”字由动词“聚集”转为副词“总括”，在意思上仍是一贯的。

综合上述，可知“凡”字在商周之际尚有动词用法，《盘庚》“凡尔众”也属此例，此亦是《盘庚》篇早出的一个证据。

引书简称

《合集》——《甲骨文合集》

《集成》——《殷周金文集成》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3年8月19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3年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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