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放馬灘秦簡零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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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勇

（7）《日書》乙種簡三五七：“□益出占木凶□有土毋妻當沒（？）其田有女毋辰大息申=吾心且憂不可以吉人”。

其中的“土”字，爲孫占宇先生所釋，原整理者釋爲“士”，因秦簡中“土”、“士”二者形體很近，伊強先生就曾經對睡虎地秦簡中“士”、“土”訛混的例子進行過很好的探討。【1】所以，我們認爲此字形當爲“士”字。“士”本是對男子的通稱，如《周易·歸妹》：“女承筐，無實；士刲羊，無血。”《國風·鄭風·女曰雞鳴》：“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從上舉例子來看，先秦時期“士”、“女”經常同時出現，簡文的“士”和下文的“女”亦是如此。“有女毋辰”中的“毋辰”，又見於孔家坡漢簡一七八壹中，其簡文曰：“甲午旬，嫁女，毋（無）辰。”陳炫瑋先生認爲：“辰，指日子，《呂氏春秋·孟春》：‘乃擇元辰’，高誘注：‘擇善辰之日。’‘毋辰，指沒有好日子。’”【2】如此，放馬灘秦簡的“有女毋辰”也可能是指女子出嫁沒有好日子。此外，劉青先生將“毋辰”讀爲“無娠”。【3】亦可讀通簡文。“大息”即“太息”，指大聲長歎。《莊子·秋水》：“公子牟隱機大息，仰天而笑。”《楚辭·離騷》：“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申申”，程少軒先生引陳劍先生的意見讀爲“”。【4】此説應可從，“”應即指憂愁之義。同時，我們考慮“申申”亦可作如字讀，指反復不休之義。《楚辭·離騷》：“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餘。”王逸注：“申申，重也。”簡文“大息申申”正是說反復歎息，憂愁不盡之義，所以後文云“吾心且憂”，而簡文緊接著“不可以吉人”的內容則不成文例，其中的“吉”字，程少軒先生釋爲“告”字。【5】這是正確的，此字作形，原整理者和孫占宇先生皆釋爲“吉”，因秦簡的“吉”字通常作、、等形，而“告”字作、、、、等形，二者字形很相像，容易訛混。“不可以告人”即是指內心的憂愁和苦悶向別人訴說不了。

（8）《日書》乙種簡三七六：“有則兇，先有則吉。”

其中的“先”字，原整理者釋爲“光”，程少軒先生曾經懷疑此字也可能爲“先”字。【6】此字形作形，雖然與秦簡中“先”字形近，但此字應是“无”字，因“无”字在秦簡中常作、、諸形，通過比較可見，天水簡的字形當爲“无”，但是這些形狀的字和《説文》奇文“无”形稍有不同，即秦簡中的“无”形字上部筆畫皆出頭，而《説文》奇文“无”之“”形上部卻不出頭。趙平安先生認爲，“‘无’是借‘夫’為之，後世以中間是否出筆來區分‘夫’與‘无’，《説文》所收‘无’字已經不出頭。”【7】董珊先生認爲“无”乃是抽取“無”字形的中間部分而來的。【8】我們傾向於董珊先生的意見，且疑《説文》所收的“无”字形可能有誤，它本應是上部出頭的形狀，因傳抄誤寫而成為現在的上部筆畫不出頭的“无”形。

回頭看簡文，“有則兇，无有則吉。”其內容正是從事物發展的正反兩方面說明問題，可見我們的改釋是通順的。

（9）《日書》乙種簡三五一：“熒=婦是熒=登於城朝作而夕不成”。

其中的“”字，爲孫占宇先生所釋，其作形，原整理者釋爲“柄”。又秦簡中“施”字通常作、、形，通過比較可見，釋爲“施”更為合理。我們疑其讀爲“弛”，《禮記·孔子閒居》“弛其文德”，鄭玄注“弛，施也。”《經義述聞·周禮·飲弛》“飲弛之聯事”，王引之按：“弛，當以讀施為是。”《爾雅·釋詁下》“矢，弛也。”郝懿行義疏：“弛者，施之叚音也。”《詩經·衛風·淇澳》“善戲謔兮”，鄭玄箋：“君子之德有張有弛”，陸德明釋文：“弛，本亦作施，同。”以上爲“弛”、“施”相通之例。“弛”，《廣雅·釋詁二》：“緩也。”《文選·嵇康〈與山巨源絕交書〉》“而有慢弛之闕”，呂延濟注：“弛，緩也。”《文選·干寶〈晉紀總論〉》“和而不弛”，李周翰注：“弛，緩也。”所以，“弛”有緩慢義。簡文中的“熒熒”本指光明之義，後用來形容女子豔麗的樣子。《史記·趙世家》：“美人熒熒兮，顏若苕之容。”即是其例。簡文“婦是熒熒，施（弛）登於城”即指這個女子是豔麗多彩的，她正在緩緩登城。（或可考慮簡文中的“是”字通假爲“氏”，二者典籍中常通假。“婦氏”一詞見於五年琱生簋，林澐先生認為是宗婦的變稱。【9】《禮記·內則》：“適子、庶子，祗事宗子、宗婦。”孔穎達疏：“宗婦，謂大宗子之婦。”可見，“婦氏”地位顯赫。）

註釋：

【1】伊強：《睡虎地秦簡〈爲吏之道〉補說》，簡帛網：[2009-12-28]

【2】陳炫瑋：《孔家坡漢簡日書研究》，第120頁，臺灣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碩士研究生論文（指導教師：張永堂、劉增貴），2007年7月。

【3】劉青：《放馬灘秦簡〈日書〉乙種集釋》（武漢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年6月，指導教師：劉國勝），第71頁。

【4】程少軒：《放馬灘簡式占古佚書研究》，復旦大學博士學位論文（指導教師：裘錫圭），2011年，第139頁。

【5】同上注。

【6】同上，第180頁。

【7】趙平安：《秦至漢初簡帛文字與假借改造字字源考證》，載《簡帛研究》第二輯，第102-103頁，法律出版社，1996年。

【8】董珊：《釋燕系文字中的“無”字》，載《于省吾教授百年誕辰紀念文集》，第209頁，吉林大學出版社，1996年。

【9】林澐：《琱生簋新釋》，《古文字研究》第三輯，中華書局，1980年，第125頁。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3年9月28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3年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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