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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芃:竹添光鴻《左傳會箋》誤引《說文》“歃”字釋義考原
在 2014/8/4 10:47:55 发布

竹添光鴻《左傳會箋》誤引《說文》“歃”字釋義考原

 

蘇芃

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

 

内容:日本學者竹添光鴻《左傳會箋》徵引《說文》“歃”字釋義 “一曰盟者以血塗口旁曰歃”不見於今本《說文》,經查種釋義最早見於宋代增修互禮部韻略》,後世字書屢有承襲,因傳寫異變而誤爲《說文》

關鍵詞:左傳會箋 誤引 說文 歃義

 

日本學者竹添光鴻撰有《左傳會箋》一書,針對《春秋左傳》的字句展開過精細訓詁與考辨,在隱公七年曾對“歃”字有過考證,具體如下:

歃如忘。箋曰:歃非歠血之謂也。《說文》“一曰盟者以血塗口旁曰歃”,此說是也。《淮南子·齊俗訓》:“越人齧臂,中國歃血,一也。”[1]

經查覈發現,《說文·欠部》:“歃,歠也。从欠、臿声。《春秋》曰:‘歃而忘。’[2]而《左傳會箋》引自《說文》的釋義一曰盟者以血塗口旁曰歃”,不見於《說文》所有的傳世版本,也不見於歷代典籍徵引《說文》的詞句

目前可見最早記錄這一釋義的是兩宋之交浙江江山毛晃、毛居正父子撰著的《增修互禮部韻略》,該書卷五·入聲·三十二洽:

歃,色洽切。歠也。盟者以血塗口旁曰歃。又業韻,從千誤,今正而圈。[3]

其後這條釋義在元明清的韻書、字書中屢有承襲,例如:

1、元代黃公紹熊忠《古今韻會舉要》卷三〇·入聲:

歃,色洽切,音與殺同。《說文》:“歠也。從欠臿聲。”引《春秋左傳》“歃而忘”。《增韻》:“盟者以血塗口旁曰歃血。[4]

2、明代張自烈、廖文英的《正字通》辰集下·欠部:

歃,霜洽切,音霎。《說文》:“歠也。”或曰:“盟者以血塗口旁曰歃血。”《春秋傳》:“歃而忘。”俗讀若插,義同。通作唼,《漢·高紀》:“唼血而盟。”又通作喢,《後漢·馮衍傳》:“喢血昆陽。”舊註訓歠,改音攝,非。[5]

3、清代《康熙字典》辰集·欠部:

歃,《唐韻》:“山洽切。”《集韻》、《韻會》、《正韻》:“色洽切”,音“喢”。《說文》:歠也。一曰:歃血也,盟者以血塗口旁曰歃血。《淮南子·齊俗訓》:“胡人彈骨,越人齧臂,中國歃血,所由各異,其於信一也。”《史記·平原君傳》:“王當歃血而定從。”通作喢。《後漢·馮衍傳》:“喢血昆陽。”又通作唼。《前漢·高帝紀》:“唼血而盟。”……[6]

《增修互註禮部韻略》,元代的《古今韻會舉要》將其簡稱爲《增韻》[7],到了明代的《正字通》變成了“或曰”,而清代的《康熙字典》又成了“一曰”。根據《康熙字典》的康熙上諭等資料可知,《康熙字典》多取《正字通》之文刪繁而成,通過對比《正字通》和《康熙字典》關於“歃”字的釋義内容,二者承襲關系清晰可辨,《康熙字典》正是將《正字通》“或曰”的内容改作“一曰”云云,連綴在了《說文》之後。這裏存在兩種可能性:一是因爲《說文》釋義有“或曰”之例,《康熙字典》編者由於粗疏誤把《正字通》引的“或曰”當成了《說文》内容,錄於《說文》之後[8];二是《康熙字典》編者只是附記别家之言於《說文》後,以存異說。從《康熙字典》引書體例與標注來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然而無論哪種可能,《康熙字典》的文字編排都在客觀上容易給人造成誤讀,因爲《說文》釋義也有“一曰”之例,在《康熙字典》中又存有大量征引《說文》“一曰”的内容,於是極易讓人誤認爲“一曰歃血也,盟者以血塗口旁曰歃血”迻自《說文》。

竹添氏引《說文》“一曰盟者以血塗口旁曰歃”,後又引《淮南子·齊俗訓》之語,和《康熙字典》如出一轍,可見他所使用的關於“歃”字的釋義材料極有可能是從《康熙字典》轉引的,且把“一曰”後的文字誤認作《說文》。

竹添氏關於“歃”字的這一釋義影響廣泛,直至近年春秋盟誓研究的相關著述中仍在援引這一說法,並且把“盟者以血塗口旁曰歃血”當作《說文》的内容加以徵引[9] 以至於在大衆傳播層面,關於古代歃血結盟的認識,常以此爲漢代古義,被以訛傳訛[10]這是應當糾正的錯誤

《左傳會箋》將《增韻》引作《說文》的這則誤例,實際上是關係古代字書引書在傳承過程中的訛變問題字書的書證材料未必取自原書,有時是字書之間的輾轉傳抄,由此產生了書證與引書原文之間的差異,二者進而構成異質化的文本,甚至會反向影響原書的文本面貌。這類現象在古代字書以及現代工具書中普遍存在,使用這些資料時務必要保持警惕,注意甄查證。

 

附記:關於竹添光鴻誤引《說文》的問題是師弟吳柱(南京師範大學2008級中國古典文獻學專業碩士)最早發現的,後來筆者經查考證,找到致誤之由,寫就本文。初稿完成後,承蒙真大成博士、萧旭先生審閱匡正,今致謝忱。

 

補記:本文原以《竹添光鴻<左傳會箋>誤引<說文>一例考原》爲題刊於《漢語史學報》第十三輯201312,近日收到樣刊,發現刊物目錄中篇名排印有誤。今將篇名稍作改易,以彰明文章考察重點,正文部分也有訂補,尤其是又覆覈了《古今韻會舉要》的幾種版本,發現明代刻書家對於《增韻》一書的認識已經比較模糊,增加了注釋7以及附圖。由此想到,作爲流傳有序的古書,即使是内容完全一樣的同一部書,在物質形態翻刻複製的同時,也會融入知識階層的理解、認知與判斷,如今大量海内外古籍善本的影印出版和掃描共享,爲我們一睹古人思想觀念的變遷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條件。

 

附圖一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元刻本《古今韻會舉要》,引自《中華再造善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5年。

 

附圖二

日本宮内廳書陵部藏元刻本《古今韻會舉要》,引自《日本宮廳書陵部藏宋元版漢籍選刊》30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637頁。

 

附圖三

日本早稻田大學圖書館藏古活字本《古今韻會舉要》,引自日本早稻田大學圖書館網站:http://archive.wul.waseda.ac.jp/kosho/ho04/ho04_00367/ho04_00367_0015/ho04_00367_0015_p0043.jpg

 

附圖四

明嘉靖十五年秦鉞、李舜臣刻十七年劉儲秀重修本《古今韻會舉要》,引自中華書局影印本, 2000年。

 



[1] 竹添光鴻《左傳會箋》,天工書局,2005年,第75頁。

[2] 許慎《說文解字》,中華書局影印陳昌治刻本,2002年,第180頁。

[3] 毛晃增注、毛居正重增《增修互註禮部韻略》(全十册),《中華再造善本》據上海圖書館藏元至正十五年日新堂刻明修本影印,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5年。

[4] 黃公紹、熊忠《古今韻會舉要》,中華書局,2000年,第489頁。

[5] 張自烈、廖文英《正字通》,中國工人出版社,1996年,第550頁。

[6] 《康熙字典》,中華書局據同文書局原版影印本,1958年,第570頁。

[7] 查覈《古今韻會舉要》的幾種存世版本發現,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元刻本、日本宮内廳書陵部藏元刻本、日本早稻田大學圖書館藏古活字本在“歃”字釋義下徵引《增韻》時,皆有相當於書名號功能的括號標識,而到了明嘉靖十五年秦鉞、李舜臣刻十七年劉儲秀重修本,卻不見了標識書名的括號,可見明代的刻書者可能已經不知此處“增韻”是書名簡稱,參見文末“附圖”。

[8] 《康熙字典》由於卷帙浩繁,成書較速,纂輯諸臣迫於期限,引書錯誤很多,清代學者王引之曾經奉旨糾正《康熙字典》引書之誤2588條,撰成《康熙字典考證》,日本學者渡部温的《康熙字典考異正誤》和王力先生的《康熙字典音讀訂誤》也分别針對《康熙字典》的訛誤作過校正。也許因爲“歃”字此處“一曰”的内容很難斷言是《康熙字典》編者誤作《說文》,所以這些校訂著作中都未及此問題。

[9] 呂靜《春秋盟誓研究》第五章:《說文解字》最早提出了盟法中歃血的具體做法:盟者以血塗口旁,曰歃血。竹添光鴻在《左氏會箋》注釋陳五父歃如忘時指出,歃並沒有的意思。(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81頁。)

[10] 例如,201314日深圳衛視《年代秀》節目,即以“漢代許慎在《說文解字》中注解歃血的具體做法爲‘盟者以血塗口旁曰歃血’”作爲競猜答案公佈。視頻參見:http://www.56.com/redian/NzM2ODAy/ODM2MTQ1MTM.html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4年8月2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4年8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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