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州文峰塔M1出土三種曾侯與編鐘銘文考釋
(首發)
董珊
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
《江漢考古》2014年第4期刊登了2009年隨州文峰塔M1、M2兩座墓葬的發掘簡報。M1為曾侯與墓,其出土的銘文編鐘10件,皆有鑄銘。同期雜誌上曹錦炎先生還刊布一件民間收藏曾侯與鐘銘殘片。
簡報將鐘銘分為四組來介紹,其中A組2件,銘文完整;B組1件,銘文有首無尾;C組5件,皆小甬鐘,銘文無首有尾。第四組為“存銘文的鐘殘片”,2件,其中一件銘文有首無尾,另一件銘文已經接近末尾。
我認為,僅從銘文的角度來看,鐘銘的首部已見到三種,則編鐘可能也分為三組,各有不同的銘文。我所謂的A組,與簡報相同,並且加上民間收藏鐘銘殘片。下面的B組,是合併簡報所謂的B、C兩組。而C組,是簡報的第四組。
《江漢考古》2014年第4期上,還刊登了一組相關研究論文。我在學習這些論文的基礎上,有些不成熟的意見,簡單寫出來,供大家參考。
銘文有韻,從押韻情況來看,多為四字成句。為了減少括注和造字,釋文都用通行字寫出。關於需要解釋的原字形的情況,留到解釋中去描述。
一、A組(M1:1、M1:2;以及曹錦炎公佈銘文殘片)
唯王五月,吉日甲午,曾侯與曰:伯适上諤,左右文武,達殷之命,撫定天下。王遣命南公,營宅汭土,君此淮夷,臨有江夏。周室之既卑,吾用燮就楚。吳恃有眾庶,行亂西征南伐,乃加于楚。荊邦既殘,而天命將虞。有嚴曾侯,業業厥聲。親敷武功,楚命是請。復定楚王,曾侯之靈。於穆曾侯,壯武畏忌,恭寅齋盟,伐武之表,懷燮四方。余申固楚成,改復曾疆。擇予吉金,自作宗彝。龢鐘鳴皇,用孝以享于予皇祖,以祈眉壽,大命之長,其純德降余,萬世是尚。
“唯王五月”。“五”字原釋“正”,簡帛網論壇黃杰先生以為非“正”字,疑為“五”字。看下文“西征南伐”之“征”字所從正旁與此不同,則黃杰先生所言似是。
“伯适上諤,左右文武”。伯适即南宮适。“尚”,原作“上”。讀為“諤”之字,原形作從(咢)聲、其內似從“啻”,而闕少向下的一對斜筆。我覺得此字似是從“啻(蒂)”、“咢(萼)”聲。“諤”,直言之貌。“上諤”構詞與“上賢”、“上哲”同。“伯适上諤”就是講伯适直言,諍才超著,以此左右文武。
“達殷之命,撫定天下”。“達殷之命”之“達”,應從《書·顧命》:“用克達殷”之偽孔傳訓為“通”。漢石經《顧命》“達”字即作“通”。
“王遣命南公,營宅汭土,君此淮夷,臨有江夏。”汭,水之隈曲爲汭。《左傳》稱淮水之曲曰淮汭,漢水之曲曰夏汭,滑水之曲曰滑汭、渭汭、雒汭。據“臨有江夏”文,銘文“汭”字是指夏汭,即漢水入長江處。今在隨州葉家山雖然發現了西周早期的墓葬以及青銅器,但其年代恐怕早不到西周最早期,這也就是說,南公之始封或可能並不在隨州。傳世及出土的楚王酓章為曾侯乙作三件鐘镈,皆稱:“返自西陽,楚王酓章作曾侯乙宗彝,奠之于西陽,其永持用享。”則西陽似曾都之名。《漢書·地理志》江夏郡有西陽縣,《補注》:“先謙曰:《續志》,後漢因。《一統志》,故城今黃岡縣東。黃安、麻城,漢西陽縣地。黃岡半入西陽境。”治所在今河南光山縣西。若從銘文“君此淮夷”的角度講,可能位於隨縣東邊的西陽位置更合適。銘文說“余申固楚成,改復曾疆。”當時曾國或從楚國手中要回了西周早期的故都西陽。
“周室之既卑,吾用燮就楚。”“就”字從李天虹說。
“荊邦既殘,而天命將虞。”“殘”,原字形從扁聲,讀為殘。殘謂殘毀,《吳語》:“吳國為不道,求殘我社稷宗廟。”《戰國策趙策一》“殘伐亂宋。”《趙策四》“足下果殘宋。”“虞”,原字作“誤”,讀為憂虞之“虞”。此謂吳已殘伐楚邦,而天命將令人擔憂。“荊邦”、“天命”皆是被動句的受事主語。
“有嚴曾侯,業業厥聲。”謂嚴敬的曾侯,他的名聲早已很盛大。
“親敷武功,楚命是請。”謂曾侯親自布施武功,請受楚國之命。“請”字原作“爭”,讀為“請”,“爭”字其下面一只手寫作“尤”形,是略變其表意偏旁。
“復定楚王,曾侯之靈。”謂此役使楚王之位復歸於穩定,這是曾侯之善。“靈”訓為美善,讀為“令”訓“善”亦可。
原銘此句之末的“霝(靈)”字與下句之首的“”(從月聲,常用為“薛”字)字合文,有合文號。
“於穆曾侯,壯武畏忌,恭寅齋盟,伐武之表,懷燮四方。”“”似可讀為“於”,“於穆”是讚揚和美之辭,見《周頌·淸廟》:“於穆清廟”等。“伐武之表”謂使用武力的模範。“伐”字常見義為“往伐”,在此是不合適的。另一義是自稱其功,在銘文中恐怕也不合適。我覺得銘文中“伐”與“武”可能是近義連用。
“擇予吉金,自作宗彝。”予字,原字左從心、右從辛,與下文“用孝以享于予皇祖”之“予”寫法相同。在此都讀為第一人稱領格代詞“予”。
“以祈眉壽,大命之長,其純德降余,萬世是尚。”“大命之長”是指天命長久。“純德降余”之句讀從李天虹、黃杰說。“純德”是“降”的直接賓語,句義即降給我純美專壹之德。
二、B組(M1:3~8)
唯王十月,吉日庚午,曾侯與曰:余稷之玄孫,穆(?)誩(?)敦敏(?),畏天之命,定徇曾土,恭寅齋盟,吾以祈眉壽,……臨觀元灌,嘉樹華英。[吾]以及大夫,宴樂爰饗,進士備御,肅肅鏘鏘,余永用畯長,難老黃耈,珥終無疆。
“定徇曾土”。“徇”原字作“呁”,讀為“徇”,巡視。文獻中用例極多。王孫遺者鐘銘:“余溥徇于國”。
“臨觀元灌”。“灌”字原從水、羱聲,“元灌”可能是指鐘成之後的初次祭祀,也可能是這套編鐘的名字。“嘉樹華英”指鐘之簨虡上綴滿了裝飾物。
“[吾]以及大夫,宴樂爰饗,進士備御”。“進”字原字形從人、從盡之聲符(聿下三斜筆),讀為進士之“進”。“進士”詞見《禮記·王制》:“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以告於王,而升諸司馬,曰進士。司馬辯論官材,論進士之賢者,以告於王,而定其論。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鄭玄注:“進士,可進受爵祿。”“備御”指備御非常之人,其與“進士”聯言,二者似分指文士、武士而言。“進士備御”指廟堂上身份較低的人。
“肅肅鏘鏘”。“肅”字原釋為“稱”,但原字形從禾、爪,爪下從“宿”之聲符“㐁”,恐不能釋為“稱”。我認為此字從“㐁”為聲,讀為“肅肅”。“倉=”讀為“鏘鏘”。編鐘銘文中講編鐘的聲音時,常說“倉倉(鏘鏘)”(見者減鐘、戎生編鐘)、“肅肅”(戎生編鐘)。《爾雅·釋訓三》“肅肅,恭也。”
三:C組(M1:9、10)
這兩件殘片銘文剩餘不多:
唯王□月吉日□□……萬……有……保(M1:9)
……萬民其……有□是……□余自作龢鐘……(M1:10)
從M1:9來看,這是一件鐘銘文的開頭。兩件殘銘恰好有“萬”、“有”二字,似證明原銘相同,兩件為同組。
以上意見出於急就,難免草率失察失引之譏,敢請同道指正。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4年10月3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4年10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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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邦既殘,而天命將虞。”“殘”,原字形從扁聲,讀為殘。殘謂殘毀,《吳語》:“吳國為不道,求殘我社稷宗廟。”《戰國策趙策一》“殘伐亂宋。”《趙策四》“足下果殘宋。”
未見到銘文,只是覺得將扁聲的字讀為殘不太妥當,主要是聲母不近,不知道有沒有通假的例子?似乎讀為疲或者敝更好些?扁聲的字可以和辟聲的字通假(漢字通用聲素657頁),辟聲的字和卑也可通,荊邦既(扁)和前面的周室既卑照應,那麼該字應該和卑是個近義詞才好些。 史杰鵬老師在《古文字研究》26期有討論《孔子詩論》“諀言”和古書中諞言的語音關係。《戰國策·趙策三》:今燕、齐已合,臣请要其敝,鲍本作“两国战,必有一疲,因以兵邀击之。”《齊策二》:“然则吾中立而割穷齐与疲燕也。”是國家也能用疲敝的例子。
以上只是吃晚飯前的猜測之詞。
感謝網友“闻道神仙笑我”先生指正。
原整理者凡國棟先生認為該字從“扁”、從兇、從火,疑讀為“變”,並且舉叔夷鎛從扁從刀之字為證。
我原來認為從扁聲讀為殘,有些受了劉洪濤先生釋叔夷鎛從扁從刀之字為“殘”的影響。現在看原字形作:
字上半部分從尸、册,下半部分從兇、火。上半部分絕不是“扁”字。因為急就草率而犯這種錯誤,實在讓大家見笑了。
“兇”字之釋可參看裘錫圭先生《釋古文字中的有些 “悤”字和从“悤”、从“兇”之字》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566,鐘銘該字可能應從“兇”聲,裘先生文中引《集韻》平聲鍾韻虛容切匈小韻:
兇恟忷 《說文》:“擾恐也” ,引《春秋傳》“曹人兇懼”。或作“恟”、“忷”。
鐘銘若讀為“楚邦既兇”,也是很順暢的。
拙文中一定還有更多錯誤,請大家繼續指正。
两图均按读序重排的钟铭,另存至电脑上看,还比较清楚。
從A組銘文看,曾侯口氣不小,楚王得靠他“復奠”。說他“就楚”似不夠狂。“就”原作“謞”,不知能否讀此句爲“吾用燮驕楚”,連傲慢的楚國都被他搞掂了。
那兩個所謂第一人稱“予”字,疑是從“心”、“辝”省聲之字和“辝”字,讀爲訓“我”之“台”。
B組銘文“珥終無疆”之“珥終”,疑即習見之“靈終”。字形怎麼分析待考。
A組銘文“於穆曾侯”之“於穆”,“月下聽泉”先生懷疑讀爲“悅/敚穆”(“悅”、“月”、“薛”、“孽”皆月部字)。獲允代爲宣告。
紫竹道人:
從A組銘文看,曾侯口氣不小,楚王得靠他“復奠”。說他“就楚”似不夠狂。“就”原作“謞”,不知能否讀此句爲“吾用燮驕楚”,連傲慢的楚國都被他搞掂了。
那兩個所謂第一人稱“予”字,疑是從“心”、“辝”省聲之字和“辝”字,讀爲訓“我”之“台”。
B組銘文“珥終無疆”之“珥終”,疑即習見之“靈終”。字形怎麼分析待考。
A組銘文“於穆曾侯”之“於穆”,“月下聽泉”先生懷疑讀爲“悅/敚穆”(“悅”、“月”、“薛”、“孽”皆月部字)。獲允代爲宣告。
“辝(台)”字之釋,“簡帛網”上黃傑先生已先言之,倉促未及檢讀,十分抱歉。此條當刪。
多謝董老師的回覆! 士讀為進士可從,似乎也可以讀為藎,清華簡《皇門》12號簡臣,可以參照,當然藎應該本來就應該讀為進的,馬瑞辰說有俊的意思可以參考(見《毛詩傳箋通釋》),“備御”似乎就是《惜誦》里的“俾山川以備御兮,命咎繇使聽直。”的“備御”,王逸注說“御,侍也。”前一句是說山川備列。因此“士備御”有點像《卷耳》“嗟我懷人,置彼周行”的“周行”,《左傳·襄公十五年》也引到這句,背景是楚國任命了一批賢能的人。并評價說“各居其列,所谓周行也。”曾侯似乎是用這句話來表明自己的賢明,使得材士都聚集在他周圍。另外“士備御”句式很像“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的前一句的用法,孔疏對“琴瑟在御”禮制有說明,是和宴飲有關的,是琴瑟備列的意思。因此“士備御”可以理解為“傑出才俊都在我身邊(周圍)效勞(陪侍我宴飲)”。
,备御就是服御吧
同意上樓劉兄的意見。
“備御”指備御非常之人,此說不自然。“備御”應是近義連用,類似用法的“御”在涉及饗宴的銘文中亦多見,“備”,類似用法金文中亦見,如救簋蓋、元年師㫃+史簋。“珥終”應即“彌終”,亦屬於近義連用。
看到摹本,昨讀釋文白文的一些疑問就清楚多了。
所謂“王遣命南公”之“遣”,楚簡、楚金文其字及从之之字甚多,多用爲“逝”、“噬”等,學者論之已詳(近見古文字年會趙平安先生將發表之文題目即《戰國文字“噬”的來源及其結構分析》,期待其說將此字徹底講清楚)。此自正應讀爲《詩》“逝將去女”、“噬肯來遊”之“逝”、“噬”。
所謂“汭土”之釋可疑,疑應釋爲“沃(右下原增从“土”旁)土”;“夭”旁中曲筆拉直變作一小橫,參謝明文《釋金文中的“鋈”字》,本網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2045。“營宅沃土、君此淮夷、臨有江夏”層層遞進/補充說明,首句不必見所謂“夏汭”。
所謂“楚邦既殘”之“殘”當釋爲“爝”,右下从“火”,其餘部分即“爵”之異。其左下所从乃“鬯”非“兇”;頭部近“尸”之形、中間“冊”形亦皆出自“爵”字固有偏旁之變,前者即“𩰨”類形所从者,後者即“古文爵”“𥥼”、“𠙘”、“𣡫”等中近“冊”形之源。“爝”當讀爲“削”,兩字讀音至近(爵、雀常通,“雀”、“削”俱从“小”聲),壤地削也。
所謂“伐武之表”之“表”,明爲“堵”字;用法應即與金文“處禹之堵”等之“堵”字同。
所謂“改復曾疆”之“改”字也很可疑。字形更近於“孜”(从“子”不从“巳”;左下筆劃與“巳”常加於右旁之兩斜筆飾筆不同),其意較虛,釋“孜”讀爲何字尚待再想想。
《江漢考古》第4期尚未得寓目,上所說不知同期其他研究論著已言及否。
陈剑兄释“爝”字很赞啊!愚意或可读“焦”,说文:焦,火所傷。似更切合。
伐武之表,“表”字照片从毛,毛下之偏旁似享之上部,封顶。摹本不确。
又,所謂“伐武之堵”應釋“代武之堵”,“代”字與前“伐”字不同,从“弋”不从“戈”。此謂曾侯與“壯武畏忌,恭寅齋盟”爲一組,意義較籠統較虛;“代武之堵,懷燮四方”則又爲一組,謂其具體武功。此“武”是否可能即指楚武王(楚人稱王之始)?似可再考慮。
陳老師第11楼說的前兩條,今天中午看董老師摹本時頗有同感。很快就可看到趙老師文章了,呵呵。
啊,剛發出上評論才看到董珊兄說“表”字問題。
不過“代”字字形確實又是一個問題——既然摹本不可全信,凡此皆等看到清晰照片再說吧。
謝雨田:
陳老師第11楼說的前兩條,今天中午看董老師摹本時頗有同感。很快就可看到趙老師文章了,呵呵。
陈先生释“代”精当,“堵”破读为“绪”,又反过来确定“代”字。
“復曾疆”前一字如確是“孜”,也許跟《上博(二)·容成氏》簡14“(舜)芟芥而坐之,子堯南面,舜北面……”、銀雀山漢簡《唐勒》“……星躍而玄運,子神奔而鬼走”的“子”代表的是同一個詞。
“沃土”极好。“代”字精確。我现在忙着上工去,回头再看大家的精彩见解!
復定楚王,曾侯之靈。於穆曾侯,壯武畏忌……
懷疑“靈”當釋作“龗”(“霝”下可能是“龍”的減省寫法),用為“靈”。下句當讀為“靈穆曾侯”或“龍穆曾侯”。
疑所谓的珥,似可分析为从壬声从耳,为聆的形声字,字或可直接读为令。
一、王宁先生将A组“曾侯之靈”的“靈”改释作“龗”似可从。
拓本“穆”下有一短横,当为重文号。摹本误将该短横与右侧“禾”旁竖笔相连,遂致文意难通。“穆穆曾侯、壮武畏忌”就好理解了。
二、B组“䱷(吾)以及大夫”中的“及”似与下列楚简中“就”之用法相似,
竞平王就郑寿,讯之于庙。(上博六《平王问郑寿》简1)
庄王就大夫,而与之言曰(上博七《郑子家丧》简1)
看来这类“就”字也当理解为“及”。沈培先生认为“就后,武王力(陟),成王犹幼,在位。(清华一《金滕》简6-7)”中的“就”相当于“及”,现在看来,正确可信。(沈培《清华简和上博简「就」字用法合证》,简帛网,2013年1月6日)
同意范先生“穆”下爲重文號的說法。之前也這麼理解,所以將銘文讀爲“穆穆曾侯”。
“曾侯之靈”,“靈”字中的兩橫,應當是“辛”形偏旁中那一橫劃的變體,不是重文或合文號。
B組:進士備御,肅肅鏘鏘,
按:董先生所釋之“肅”,原釋作“稱”,似乎均未安。這個字左旁為禾,可毋論;右旁象爪持席形,很可能是“笫”字,《說文》:“笫,牀簀也。”段注:“《左傳》:‘牀笫之言不踰閾。’《周易》:‘噬乾胏’,鄭曰:‘胏,簀也’,此言假‘胏’爲‘笫’也。《士喪禮》古文‘笫’爲‘茨’。”是一種竹子編的類似席的床版,實際上是一種厚竹席,後來把竹席也稱“簀”即此義,故象爪持席形會其義。
銘文中的該字從禾笫聲,《士喪禮》古文“笫”爲“茨”,從字音和文意上推之,很可能是“䆅”的異體,本義是“積禾”(《說文》),字亦作“積”、“穧”,在銘文中當讀為“濟”,濟濟,盛貌。《诗•大雅•公刘》:“蹌蹌济济,俾筵俾几。”《说苑•建本》:“田里周行,济济鏘鏘,而相从执质,有族以文。”“蹌蹌济济”即“济济蹌蹌”,亦即“济济鏘鏘”,與銘文之“䆅䆅倉倉”應該是一個詞語,是指士盛多的樣子。
A组,“余申固楚成”,“固”字不符,其似当分析为从央声从葬字,乃“蕴”字,在此可读为“温”或者“寻”,申寻犹寻,成乃平成之成,似可解释为《左传》常见所谓的“寻盟”之义。
陈先生释“沃”,让人不禁联想到徐厘尹朁鼎铭“丩洗沬浴,以A恤辱”的A,则A恐亦从“夭”,读“沃”,涤沃之沃,是说洗去恤辱。(参看何有祖《释徐厘尹朁鼎“以病恤辱”》,简帛网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842#_ednref8),
恰好前段時間就徐釐尹朁鼎銘寫過一點劄記。
何有祖先生將“浴”下的字讀爲“台”,認為是第一人稱代詞。“恤辱”前面的字,何先生釋爲“病”。我贊同這些意見。
只不過,“洗B(沐?)俗(浴)”與“以(台)病恤辱”似應當連讀爲一句,即“洗B(沐?)俗(浴)以(台)病恤辱”,即洗、沐、浴我的病、恤、辱。
改正26楼:
总感觉有些问题,昨日王宁先生提示后生,字形应该和“申绍”的“绍”字结合,整理者释为“固”可能也是这样考虑的,囗内部字形左上应该是“舟”,不应该是“爿”,这样的话,下面不知道是否可以看做“貂”的变形,右上缀加声符“刀”,整理者的意见还是可以讨论的。
這個“靈”字下邊看起來很像是“月”、“辛”,從照片上看,“辛”形的豎筆上,尚有兩短橫。我個人認為,“霝”下部分,仍為“龍”字,不過銘文鑄造得有些變形而已,似乎以釋作“龗”為佳。
“擇予吉金,自作宗彝。”予字,原字左從心、右從辛,與下文“用孝以享于予皇祖”之“予”寫法相同。在此都讀為第一人稱領格代詞“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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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後之字,是否可釋讀爲“新”字?——因此字與上文“親”字右部所從字形完全一致,且“擇新吉金”也很通順。《集成》11788有:郘大弔(叔)以新金爲貣車之斧。十。
而所謂“用孝以享于予皇祖”之“予”,或當釋讀爲“昭”(從戰國先生摹本看,左部似從召聲?)。秦公簋有“以卲(昭)皇且(祖)”(好像此銘作形容詞,而秦公簋用作動詞,二者有別?)
至於“昭”字為何從“辛”作,待考。
前不久公佈的晉公盤銘文有“烏(於)弨(昭)萬年”句,所以就將那個字順成“昭”了,不知可行否?
再就徐釐尹朁鼎銘談一點粗淺的想法:
1.“洗”上面的字,從文例看,應當就是連詞“以”,寫法有所訛變。這裏的文意限制是比較強的。
2.“洗”下面的字,以及《古文字研究》第29輯廣瀨薰雄先生《釋卜鼎——〈釋卜缶〉補說》文中(第444-445頁)所提到的信陽一號墓楚簡、包山2號墓楚簡遣策中出現在“盤”、“巾+首”前面的字,以及《集成》1502“鼎”上的字,實際上就是“沐”字的繁體。金文中該字右上“宀”加一橫,楚簡該字右上爲“宀”,都是贅加偏旁。
廣瀨先生已經引到嶽麓秦簡《爲吏治官及黔首》簡64“洗沐浴”。先秦典籍中常見“沐浴”。凡此種種,實際上都爲將該字釋爲“沐”提供了較強的文意限定。《集成》1502銘文即“沐鼎”。將楚簡該字釋作“沐”,“沐盤”、“沐[巾+首]”也非常通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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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釐尹朁鼎銘,“洗~浴”】
【信陽長臺觀2号墓2組8號簡,辭例“二~盤”】
【《集成》1502,“~鼎”】
以上有兩位先生誤認為摹本是我做的。謹此鄭重聲明:摹本不是我做的。
此摹本來自于: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隨州市博物館:《隨州文峰塔M1(曾侯與墓)、M2發掘簡報》,《江漢考古》2014年第4期。
刚看到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网站上《清華大學出土文獻讀書會:曾侯與編鐘銘文補釋(陳穎飛執筆)》一文,里面有几条意见,和本文评论区、简帛论坛学者们早已经发表的意见相合,作者只字不提,妥当吗?就不能加个脚注说明下?
习惯是慢慢养成的。
不好意思,消息閉塞,《江漢考古》一直也沒看到,再加上戰國先生擅長做摹本,所以就直接以為是戰國先生所做的了。
hjiaqno 發評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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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到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网站上《清華大學出土文獻讀書會:曾侯與編鐘銘文補釋(陳穎飛執筆)》一文,里面有几条意见,和本文评论区、简帛论坛学者们早已经发表的意见相合,作者只字不提,妥当吗?就不能加个脚注说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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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感。
《清華大學出土文獻讀書會:曾侯與編鐘銘文補釋(陳穎飛執筆)》未採納李天虹、黃杰以及拙文對最後一句的斷句“其純德降余,萬世是尚”,仍斷作:
其純德降,余萬世是尚。
按此種斷句有違語法,“余萬世是尚”不辭。理由是:1、“余”不能生存一萬個世代,上古無生命輪迴之講法。所以這個“余萬世是尚”的“余”不是主格用法;2、“余萬世是尚”的“余”也不會是領格用法。金文中有“子孫是尚”,但“余萬世”並不能理解為“我的萬代子孫”,因為上古漢語“余”只作主格或賓格,不是“我的”的意思,不做第一人稱領格。【見注釋】3、因為前兩點,“余”在“萬世是尚”這句中沒有合適的語法位置,必須屬上讀。而謂語“降”在語法上必須有雙賓語,雖然可以根據上下文省略直賓或間賓,但總能補出。“純德”是“降”的前置直接賓語,“余”是“降”的間接賓語。句義即降純德給我。
【注釋】:關於“余”不做第一人稱領格,周法高《稱代篇》引《左傳》襄公十年欒黶語:“余弟不欲往,而子召之。余弟死,而子來,是而子殺余之弟也。”以證明“余”有領格用法。今案:欒黶語下文就是“子殺余之弟”,又《左傳》昭公三十年:“又惡人有余之功也”。這兩例似說明,要用“余”去表示“我的”意思時,常例是用“余之”,“余弟”只能看做是“余之弟”用法的省略。所以,在《左傳》時代“余”仍是主格和賓格的“我”,不作領格。
以上嘗試把語感量化,不知行不行。請諸位批評。
1、A組:擇予吉金。
按:相當於“予”字,從心從辛,而“辛”的豎筆下部向左彎曲,很可能是從“䇂”;又古文字中作為部首時“心”、“口”或互作,則疑該字是“𠱫(𥩭)”字之或體,《說文》云“讀若櫱”,這裡可能是讀為銘文中常見的“擇氒吉金”之“氒(厥)”,“氒”、“櫱”古音見、疑旁紐雙聲、同月部疊韻音近。
2、A組:用孝以享于予皇祖
按:此句中相當於“予”的字,右旁也是從“䇂”,上面第31樓曰古氏先生言“左邊似從‘召’”是有道理的,只是當分析為從刀𠱫聲,很可能讀若《鄀公平侯鼎》“用追孝于氒(厥)皇祖農公、于氒(厥)皇考屖盂公”(《集成》5.2771、2772)之“氒(厥)”,它和上面的“𠱫”字用法是相同的,都用為“氒(厥)”,還有該銘文中“業業氒聲”之“氒”,寫法都不同,之所以這麼寫,可能是“用字避複”的原因。金文中相當於該字位置的字有時候也用“其”,如《者減鐘》“于其皇祖、皇考”(《集成》1.195-196),與“氒(厥)”義同。
補正:
【注釋】中“今案:欒黶語下文就是‘子殺余之弟’”,漏引“而”字。當改作:
“今案:欒黶語下文就是‘而子殺余之弟’”。
“而子”即“爾子”。
后生认为34楼黄杰先生所说的“信阳简”中“二?盘”中的“?”或许应该与徐釐尹朁鼎及《集成1502》相似字分开看待,信阳简此字后生认为或许可以读为“溉”,《鱼鼎匕》“入
出,毋处其所”其中从“艹”之字所从或许与信阳简字相关,《集成》释文读为滑,似可解释,后生认为按照常理从“骨”当为声符,左下部所从和“艹”当为意符,此字后生认为或许可以读为“暨”,骨暨同见纽物部,“暨入暨出,毋处其所”,似当可以。(后生掌握材料不足,也不知道对不对,望先生们批评),《劉楨·魯都賦》“貴交尚信,輕命重氣。義激毫毛,怨成梗槩”,不知道这里的梗是否与槩同意。这样或许就可以理解这个字形。溉盘或许为洗涤之盘。
A组:伯筈(括、适)上諤,左右文武,達殷之命,撫定天下
按:相当于“諤”的字,李学勤先生释“庸”,凡国栋先生從之;董珊先生认为“原形作從
曾侯鐘“達殷之命”,“達”應讀爲“撻”,訓爲“擊”。又見於史墻盤“遹征四方,達殷畯民”,徐中舒、戴家祥、裘錫圭等先生讀爲“撻”。徐先生云:“達同撻,擊也。”
《詩經·殷武》:“撻彼殷武,奮伐荊楚。”《禮記·文王世子》:‘成王有過,則撻伯禽,所以成世子之道也’。鄭玄注:‘撻,擊也’。”
董珊先生引及的《尚書·顧命》:“用克達殷,集大命。”楊筠如先生《尚書覈詁》:“達,疑當讀爲撻。《詩》‘撻彼殷武’,《釋文》引《韓詩》:‘撻,達也。’《子衿》‘挑兮達兮’,《太平御覽》引作‘撻’,是其證矣。《漢石徑》作‘通’,‘達’之訓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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