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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崇禮:談上博四《昭王與龔之脽》中與裎衣有關的問題
在 2015/1/8 22:21:48 发布

 

談上博四《昭王與龔之脽》中與裎衣有關的問題

(首發)

 

張崇禮

北華大學

 

上博四《昭王與龔之脽》經過學者們研究,字詞問題已基本解決,但整體文意及故事情節,有些地方似乎還無法得到合理的解釋。我們曾作《讀上博四<昭王與龔之脽>劄記》一文進行討論,[1]但大部份觀點錯誤,現在已經放棄。近讀《陸宗達語言學論文集》,有《衩衣趣談》一文,[2]啓發我們對相關問題重新思考,產生了一些想法,寫下來,供大家參考。

結合各家意見,按照我們自己的理解,做釋文如下:

昭王(蹠)逃珤,龔之脽馭王。將取車,大尹遇之,被裀衣。大尹入告王:“僕遇脽,將取車,被裀衣。脽介趣(騶)君王,不獲要頸之罪君王,至於定冬而被裀衣!”王訋(召)而余(予)之裎袍。龔之脽被之,其襟視(示)。樊(返)逃珤,王命龔之脽毋見。大尹聞之,自訟於王:“老臣爲君王獸(守)視之臣,罪其容於死。或昏(昧)死言:僕見脽之倉(寒)也,以告君王。今君王或命脽毋見,此則僕之罪也。”王曰:“大尹之言脽,何訛(過)有焉?天加禍於楚邦,暴(?)君吳王身至於郢,楚邦之良臣所(暴)骨,吾未有以憂。其子脽既與吾同車,或[披裎]衣,囟(使)邦人皆見之。”三日,焉命龔之脽見。

,陳劍先生讀為“蹠”,訓為“適”,之也,往也,到……去。[3]

逃珤,陳劍先生以為地名。

裀衣,陳劍先生以為複衣、夾衣。

介趣,介或可訓為佑、助。《爾雅·釋詁下》:“介,右也。”邢昺疏引孫炎曰:“介者,相助之義。”趣,陳劍先生讀為“騶”。介騶君王,佑助君王,為君王駕車。

要,從郭永秉先生釋。郭先生認為“不獲要頸之罪君王”,就是平時(幹得挺好)沒得罪過您君王這一類意思。[4]

“脽介騶君王,不獲要頸之罪君王”應是“脽介騶於君王,不獲要頸之罪於君王”之省。脽介於君王,介訓為佑、助,這種意義的“介”又引申出輔助人員、副手的名詞用法。

定冬,陳劍先生認為“定”應就是“定止”、“停定”之意。[5]

訋,讀為“召”;余,讀為“予”,從孟蓬生先生。[6]

袍,從陳劍先生釋。

視,當讀為“示”,露出。

樊,讀為“返”。此字釋、讀從李守奎先生。[7]

昏,陳劍先生讀為“昧”,“昧死”猶“冒死”。

倉,陳劍先生釋為“寒”。

訛,陳劍先生疑此字就是“訛”之誤字,“訛”可讀為“過”。

暴,原字形作,上部似从“白”,但中間為一斜筆,又與一般的“白”字不同。若果是“白”,或可從周鳳五先生讀為“暴”。[8]

身,從陳劍先生釋。陳先生認為“吳王身至於郢”顯然是指公元前506年(楚昭王十年)吳王闔廬“五戰入郢”(《淮南子·泰族》)之事,是役逼使楚昭王出奔鄖邑後又奔隨,次年始復入楚國。由後文觀之,簡文所記正是昭王歸國後不久之事。

,陳劍先生認為可讀為“暴”。“暴骨”古書多見,猶言捐軀抛屍,“暴”意為“暴(曝)露”。

囟,孟蓬生、劉樂賢先生皆讀為“使”。[9]

簡文中我們釋為“裎”的字,原作。陳佩芬先生隸定爲“衽”,並註:“‘衽’,《廣雅·釋器》:‘袖也。’《說文通訓定聲》:‘衽,凡衽皆言兩旁,衣際,裳際,正當手下垂之處,故轉而名袂。’”[10]陳劍先生認爲从衣“壬”(非天干字“壬”)聲,讀為“領”。陳斯鵬先生認爲此字所从雖然可能是“壬”,也完全可能是“氐”。若果是“氐”,則字可釋為“袛”。讀若“綈”。[11]何有祖先生認爲當分析爲从“衣”从“身”,是“裑”字。“裑袍”,疑指貼身衣袍。[12]周鳳五先生以為“衽袍”應讀為“褧袍”。季旭昇先生認為“裑”當讀為“陳”,謂陳舊的袍子。[13]

為方便讀者起見,把我們原來的考釋移錄如下:

B字(今按:即)从衣壬(“廷”字所从)聲,當釋爲“裎”。“裎”从“呈”聲,“呈”从“壬”(“廷”字所从)聲。《方言》卷四:“襌衣,江淮南楚之間謂之褋,關之東西謂之襌衣。有袌者,趙魏之間謂之袏衣;無袌者,謂之裎衣,古謂之深衣。”錢繹箋疏:“裎衣,即今之對䘳衣,無右外䘳者也。”這裏的裎衣指對襟單衣,簡文中的“裎”當是僅就其形制“對襟”而言。昭王賜給龔之脽一件對襟長袍,沒有右外襟,容易露出裏面的衣襟(今按:此誤,詳後文),所以後面說“其䘳見”。

經過上面的注釋,《昭王與龔之脽》中大部份的字詞應該說都沒有太大問題了,可是還有一點我們無法理解,那就是從逃珤回來後爲什麽昭王要“命龔之脽毋見”?

按照陳劍先生對文意的理解,昭王賜給龔之脽一件袍子,作爲他是死難者之子的一種獎賞,目的是“想讓國人都看見,以瞭解我存恤烈士之後的心意”。但是從大尹聽到這件事之後的表現來看,這應該是對龔之脽做錯了某種事情的一個懲罰。如果昭王賜給龔之脽衣服的目的是爲了讓國人看見,那麽在國人都看到之後,昭王的目的達到了,他應該高興才對,不太可能“命龔之脽毋見”。另外,如果沒有特別的宣傳,邦人不會知道龔之脽身上的袍子是昭王所賜,那麽昭王“讓國人都看見,以瞭解我存恤烈士之後的心意”是很難達到的。

季旭昇先生認為昭王的過錯有四個:一是疏於關心忠臣死難之事,二是對死難忠臣的後人沒有好好照顧,三是太尹提醒之後又隨便敷衍地賞個舊袍子應付了事,四是爲了不讓其他人看到龔之𦞠的貧寒(彰顯昭王沒有好好照顧)因而不要龔之𦞠公開露臉,讓人看見。[14]

季先生的說法同樣存在問題。一是簡文明言“使邦人皆見之”,在“邦人皆見之”之後,再不讓龔之脽露臉,已經達不到“不讓其他人看到龔之𦞠的貧寒”的目的。二是與陳劍先生說存在同樣的問題:如果沒有特別的宣傳,邦人不會知道龔之脽身上的袍子是昭王所賜。

周鳳五先生從陳斯鵬先生釋“裀衣”為“縠衣”,認為是“絲織的華服”,“昭王賜給龔之脽一件褧袍,是因他違背禮制穿縠衣,要他將褧袍罩在縠衣之上以示恭敬。”。我們原來懷疑龔之脽最初穿的衣服為深衣,不符合禮制,與周鳳五先生是相似的思路。但這種想法存在的問題也很明顯,從大尹前後兩段話看,龔之脽在隆冬時節禦寒尚成問題,不太可能穿名貴的衣服。

陸宗達先生《衩衣趣談》說:

揚雄《方言》卷四說:“襌衣有袌者,趙、魏間謂之袏衣,無袌者謂之裎衣,古謂之深衣。”上古服裝以有袌之袏衣為正服,朝服、祭服都是這類服裝;無袌之裎衣為便服,睡衣、褻衣都是裎衣。

袏衣是一種有大襟的交領服裝,右邊開襟縫。襟的上部是交領,下端開衩的部份叫作衽,中間的前襟叫作袌,袌內是雙層,可以懷物,所以又叫“袌囊”。

裎衣無衽無袌,中間開襟,是一種對襟的短衫。這對襟的短衫,唐宋時謂之“衩衣”。自上古始,著裎衣在公共場所出現就是非禮的。《左傳·宣公九年》記載“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通於夏姬,皆衷其衵服以戲於朝。”“衵服”是近身的襯衣,也就是“裎衣”。陳靈公此事成為春秋時的一件醜聞。到了唐宋,穿衩衣見客仍然是不禮貌的,是對客人的一種輕視。

陸先生隨後又談到幾個唐宋時有關裎衣的故事,“亦足見著衩衣穿在外是非禮而不恭的。”

看過陸宗達先生的文章,我們才明白楚昭王給龔之脽的“裎袍”原來是一件對襟短袍。龔之脽原來所穿的裀衣應該是一件有大襟的袏衣,比較長,所以他穿上裎袍後露出了裏面裀衣的衣襟。而穿著裎衣在公共場所出現是非禮不恭的,所以昭王要懲罰他。

《昭王與龔之脽》末簡有殘斷,陳劍先生據文意擬補“舍之”二字,季旭昇先生認為此處可以補的字有“又[窮無]衣”、“又[披裑]衣”、“又[披裀]衣”,並認為可能第一說較好。周鳳五先生認為是“被縠衣”。今按:“或”下一字尚存殘劃,作;而上文“王訋(召)而余(予)之裎袍”的“余”字作,上部與殘存筆劃不合。殘存部份左撇的下部應為豎筆,與上部合,當是“披”字。據文意,當補“披裎”二字。

“楚邦之良臣所(暴)骨,吾未有以憂。其子脽既與吾同車”中的“其子”,劉洪濤先生[15]、周鳳五先生屬上讀,即以“吾未有以憂其子”為句,我們曾從劉洪濤先生說。今按:此說實誤。“所暴骨”,“所”字結構為名詞性結構。“楚邦之良臣所暴骨”為名詞性短語,是後文“憂”事實上的賓語。這樣,“其子”屬下讀就沒有疑問了,也就是說龔之脽為死難的楚良臣之子。

周鳳五先生讀“逃”為表示兆域、墓地的“兆”,其說或可信。那麼逃珤有可能是昭王復郢之後為死於國難者所營建的墓地。昭王到逃珤去的目的或許是安葬或祭奠在抗吳戰爭中死難的良臣。在這種莊嚴肅穆的場合,龔之脽把便服“裎衣”穿在外面,出現在邦人面前,是很不合適的。再考慮到他作為死難者之子的身份,就更顯得非禮了。所以從逃珤回來後昭王“命龔之脽毋見”,作為對他的懲戒。但我們推測,龔之脽之所以這樣做,或是一時疏忽,應該是無心之失,所以,昭王原諒了他,“三日,焉命龔之脽見。”

 



[1] 張崇禮:《讀上博四<昭王與龔之脽>劄記》,簡帛網,200751日。

[2] 陸宗達:《陸宗達語言學論文集》,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1995年,第430

[3] 陳劍:《上博竹書〈昭王與龔之脽〉和〈柬大王泊旱〉讀後記》,簡帛研究網,2005215日。下引陳劍先生的意見除特殊出注外都見於該文,不再逐條說明。

[4] 郭永秉:《談古文字中的“要”字和从“要”之字》,《古文字研究》第28輯,中華書局,2010年,第110頁。

[5] 陳劍:《關於<昭王與龔之𦞠>的“定冬”》,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20111118日。

[6] 孟蓬生:《上博竹書(四)閒詁》,簡帛研究網,2005215日。下引孟蓬生先生的意見都見於該文。

[7] 李守奎:《<楚居>中的樊字及出土楚文献中与樊相关文例的释读》,《文物》2011 3期。

[8] 周鳳五:《上博四〈昭王與龔之脽〉新探》,“2008年中國簡帛學國際論壇”論文。下引周鳳五先生的意見都見於該文。

[9] 劉樂賢:《讀上博(四)札記》,簡帛研究網,2005215日。

[10]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四)》,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釋文考釋第188頁。

[11] 陳斯鵬:《初讀上博竹書(四)文字小記》,簡帛研究網,200536日。

[12] 何有祖:《上博楚竹書()劄記》,簡帛研究網,2005415日。

[13] 季旭昇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四)>讀本》,台灣:萬卷樓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第67頁。

[14] 季旭昇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四)>讀本》,第72頁。

[15] 劉洪濤:《〈讀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四)〉劄記(二)》,簡帛網,2007117日。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5年1月7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5年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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