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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建軍:楚王酓章鐘“商商穆”試解
在 2015/11/17 8:45:59 发布

 

楚王酓章钟“商商穆”试解

 

方建军

天津音乐学院

 

1978年发掘的湖北随州战国早期曾侯乙墓,出土编钟一架65件,其中有一件楚王酓章为曾侯乙所作的镈钟,钲间纪事铭文如下(用通行字依原行款写出):

唯王五十又六祀,返自西

阳,楚王酓章作曾侯乙宗

彝,奠之于西阳,其永持用享。

作器者楚王酓章即楚惠王,作器时间为楚惠王五十六年,即公元前433[1]

与楚王酓章镈同铭的编钟,北宋时在湖北安陆曾出土过两件,最早著录于宋代薛尚功的《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但只有编钟的铭文摹本,缺少铭文和纹饰拓本,也没有编钟的图形。这两件楚王酓章钟,其中一件纪事铭文与曾侯乙墓所出楚王酓章镈完全相同,唯行款有异,铭文末尾尚有“商商穆”三字(图一)[2]。另一件钟的纪事铭文为“作曾侯乙宗彝,奠之于西阳,其永持用享”,系全铭的后半。此钟铭文的末尾又另起一行,直排书写“少羽反、宫反”五字。

图一 楚王酓章钟铭文摹本

薛书之后,宋代仍有其他金石学著作收录这两件楚王酓章钟,其中以王厚之的《钟鼎款识》所录最可参考。此书收录具“商商穆”铭文的一件钟,并增印了这件钟的铭文和纹饰拓本(图二)[3]。由拓本看出,“商商”二字分别位于此钟正鼓部花纹的上、下居中处,“穆”字则在编钟的右侧鼓部。另一件钟的“少羽反”和“宫反”,虽无铭文和纹饰拓本,但据曾侯乙编钟标音铭文通例,应分别铸写于编钟的正鼓部和右侧鼓部。

楚王酓章钟一楚王酓章钟二、

图二 楚王酓章钟铭文和纹饰拓本

曾侯乙编钟出土之后,宋代所出楚王酓章钟再度引发学者的讨论。目前,各家对于铭文“少羽反”和“宫反”的解释基本一致,即“羽”、“宫”分别为编钟正、侧鼓音的阶名,其音程关系为小三度。“少”指高音区,“反”乃高八度之意。但是,对于“商商穆”的理解则仁智互见,异说纷呈。

杨树达先生认为,“穆”应为变徵[4];黄翔鹏先生认为,“穆商商”为楚国穆钟律(音高位置在bB)的商调之商[5];李纯一先生认为,“商”、“穆”为编钟的正、侧鼓音,音程关系为大三度[6];吴钊先生认为,“穆”应为“变徵”,“商”、“穆”二音为大三度音程[7];曾宪通先生认为,“穆商商”应为“穆音商”,“即曾国穆音律之商音”[8];王德埙先生认为,“商商”应为商音之上方大三度(#F),“穆”为“商商”的上方大三度(#AbB[9];王子初先生认为,“穆”应为“穆钟之徵”,其音高位置为F,“商”、“穆”二音为小三度关系[10]。本文也想对这件楚王酓章钟的“商商穆”铭文试加解义,以就教于大家。

首先看此钟的铭文和纹饰拓本。两个“商”字,一个“商”字在正鼓花纹之上,此处空间较阔,其上光素。另一个“商”字在正鼓花纹之下,此处空间狭窄,故字体也稍小一些。“穆”字在右侧鼓,空间也较宽余。再看纪事铭文,铸写于正鼓花纹之上,终于左侧鼓,几乎占满整个钟体。由此判断,纪事铭文当位于钟体的另一面,而这件钟应属无枚的编钟。

曾侯乙墓出土有两种无枚编钟。一种为中层二组的12件甬钟,钟体之上无枚,但有钲间,钲间两边各有一个较阔的四边形篆间,其中布满花纹,正鼓也饰有花纹;另一种为上层的19件无枚钮钟,除上·2·16和上·3·1713件钮钟钮上饰绹纹外,均通体光素无饰。与楚王酓章钟相比,曾侯乙编钟的无枚甬钟多出了钲间和篆间,无枚钮钟则缺少鼓部的纹饰。显然,楚王酓章钟并不属于这两种型式的无枚编钟。

1978年湖北江陵天星观1号楚墓出土战国中期钮钟4件,伴出有木质钟架残迹。钟架有上下两个横梁,上梁有长方孔22个,当为悬挂钮钟所设,出土时仍有2件钮钟悬于上梁。所出4件钮钟也没有枚、钲间和篆间,但正鼓饰变形顾夔纹(图三)[11]。我认为,楚王酓章钟正是天星观1号楚墓那样的无枚钮钟,其花纹仅限于鼓部,鼓部之上光素无饰。所不同的是,天星观钮钟无铭文,而楚王酓章钟的纪事铭文则位于钟体一面鼓部花纹之上,另一面的正鼓和右侧鼓刻有标音铭文。楚王酓章钟和天星观钮钟分属战国早期和中期,时代较为接近,且同属楚国编钟,因此它们具有相同的形制应是不以为奇的。

天星观M1钮钟

图三 湖北江陵天星观1号楚墓钮钟

再看天星观钮钟的正鼓,上面的顾夔纹贴近于钟口边缘,纹饰与钟口沿之间面积十分狭小,只有一件(图三,2)勉强有些空白。楚王酓章钟的正鼓即类于天星观这件钮钟。可能起初将“商”字铸写于正鼓夔纹之下,但由于空间较狭,字体自然较小。后来为了醒目,又在正鼓夔纹之上重刻一个字体稍大的“商”字。实际鼓部铭文应为同一个字,只是重复刻写而已。

曾侯乙编钟里的甬钟,无论有枚或无枚,其正鼓花纹之下均有一定空间,标音铭文便铸写于此,这与楚王酓章钟正鼓花纹之下空间十分狭小明显有异。而曾侯乙编钟的无枚钮钟,由于钟体光素无饰,刻写标音铭文就更加方便。

曾侯乙编钟的乐律铭文,其阶名均刻写于正鼓和右侧鼓部位,实测音高与标音铭文相同。而曾国与周、楚、晋、齐、申等五国的律名或阶名对应关系,则刻写于编钟的另一面。由此而看,楚王酓章钟正鼓部的“商”和右侧鼓的“穆”同样应为阶名,而不大可能正鼓音用阶名,侧鼓音反而用律名来标示。以往学者将楚王酓章钟的“穆”字视作律名,认为是楚国的“穆钟”律,曾律称之为“穆音”。现在看来,恐怕是不妥的。

上面说过,“商商”二字,实为一个“商”字,因此这件楚王酓章钟的正鼓音为“商”,应可成为定谳。现在的问题是,“穆”作为侧鼓音的阶名,究竟指的是哪一个音级。一般而言,编钟正、侧鼓音之间的音程,不是大三度就是小三度,二者非此即彼。综合考虑,我认为“穆”作为楚国的阶名,很可能指商音上方的小三度,即传统阶名中的清角这一音级。

让我们对曾侯乙编钟正鼓标音为“商”(包括“少商”)者做一个统计。这架编钟之中,正鼓阶名为“商”者共14件,计有上层钮钟3件,中下两层甬钟11件。它们的侧鼓标音无一例外,都是“羽曾”,即“商”(D)的上方小三度(F),传统阶名称为清角。这种情况可以与楚王酓章钟类比。楚王酓章钟的正鼓音也是“商”,因此侧鼓音“穆”为商音上方小三度的概率应是很高的。由于楚王酓章钟的原钟不复存在,无法进行测音,所以不能获知“商”、“穆”二音的具体音高位置。

商音的上方大三度,曾侯乙编钟名之为“商角”(变徵),但只有6件编钟标有此音,计有上层3件,中下层3件,且无一例外,都属于编钟的正鼓音,侧鼓音一律没有“商角”。由此来看,楚王酓章钟侧鼓音“穆”为商音上方大三度即“商角”(变徵)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曾侯乙编钟中层的一件钟(C·65·中3·4),正鼓标音铭文为“商”,侧鼓标音铭文为“羽曾”,测音结果正鼓音为D530,侧鼓音为F522,二者为小三度音程关系[12]。此钟背面铭文又说“羽曾”乃“姑洗之和,穆音之终反”。也就是说,侧鼓音“羽曾”,是姑洗均(C)的“和”(F),相当于穆音律(楚为穆钟,音高为bB)上方五度音徵(F)的高八度。

将“和”作为“羽曾”的别称或专称,在曾侯乙编钟里仅此一见。楚王酓章钟的侧鼓音虽然相当于曾国的阶名“羽曾”或“和”,但却名之为“穆”。不过,从文献记载看,“穆”与“和”意思相通,可以互训。《玉篇》、《慧琳音义》、《广韵》皆云:“穆,和也。”《诗经·大雅·蒸民》:“穆如清风”,郑玄笺:“穆,和也。”今本《说文》:“穆,禾也。”《楚辞·大招》“三公穆穆”,王逸注:“穆穆,和美貌。”“和”、“穆”二字有时也附加“音”旁,显示出它们与音乐音响的关系。安徽凤阳卞庄一号墓所出钟离康镈铭文,更把“穆”、“和”作为叠音词来使用,将钟声的和美描述为“穆穆和和”[13]。如此看来,七声新音阶的第四级音清角,曾国称之为“和”,楚国则可能称之为“穆”,二者可能为“同音异名”。

过去人们多据《淮南子·天文训》,对“和”、“穆”二字予以释义。该书有关文字云:“角主姑洗,姑洗生应钟,不比于正音,故为和。应钟生蕤宾,不比正音,故为缪。”[14]这里的“和”在变宫的位置,与曾侯乙编钟“和”为新音阶第四级音不合;“缪”即“穆”,其音位在变徵。然而,《淮南子》为西汉时期的著作,所述可能只是当时的一种阶名称谓情况。在战国早期之时,各国律名尚未统一,有的律名虽然相同,但律序却不一样,所用阶名自然也会存在一定差异。因此,《淮南子》中的“和”、“穆”,恐怕并不适用于解释战国早期的楚王酓章钟和曾侯乙编钟。

虽然楚王酓章钟正、侧鼓“商”、“穆”二音为小三度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大三度,但由于编钟的实物不存,听不到固有的音响,故“商”、“穆”二音为大三度的可能性也不宜全然排除。假如此钟的侧鼓音真是商音上方的大三度,那就与《淮南子》所说“穆”为变徵吻合。当然,验证其是非正误,还要寄望于将来的考古发现。

 

 

原刊于武汉音乐学院学报《黄钟》2015年第1

 

 



[1] 湖北省博物馆:《曾侯乙墓》(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第87461页。

[2] (宋)薛尚功:《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7页。

[3] (宋)王厚之:《钟鼎款识》,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6465页。

[4] 杨树达:《积微居金文说》(增订本),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203204页。

[5] 黄翔鹏:《释“楚商”——从曾侯钟的调式研究管窥楚文化问题》,《文艺研究》1979年第2期,第7281页;《曾侯乙钟、磬铭文乐学体系初探》,《音乐研究》1981年第1期,第2253页。

[6] 李纯一:《曾侯乙编钟铭文考索》,《音乐研究》1981年第1期,第5467页。

[7] 吴钊:《也谈“楚声”的调式问题——读〈释“楚商”〉一文后的几点意见》,《文艺研究》1980年第2期,第7685页;《广西贵县罗泊湾M1墓青铜乐器的音高测定及相关问题》,《中国音乐学》1987年第4期,第7283页;《“和”、“穆”辨》,《中国音乐学》1992年第4期,第119130页。

[8] 曾宪通:《关于曾侯乙编钟铭文的释读问题》,《古文字研究》第十四辑,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78页。

[9] 王德埙:《“和穆”再考——兼同吴钊先生商兑》,《贵州民族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3期,第8387页。

[10] 王子初:《宋代湖北安陆出土曾侯之钟的标铭音律释秘》,第六届东亚音乐考古学国际研讨会宣讲论文,2014年。

[11] 湖北省荆州地区博物馆:《湖北江陵天星观1号楚墓》,《考古学报》1982年第1期,第71116页,图一九。

[12] 这里取“京测”数据,详见湖北省博物馆:《曾侯乙墓》(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第114页。

[13] 方建军:《钟离国编钟编镈研究》,《中国音乐学》2012年第3期,第454916页。

[14] 引文乃依王引之说校正,详见刘文典:《淮南鸿烈集解》,民国丛书,1931年,第75页。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5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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