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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寧:北大漢簡《六博》與尹灣漢墓《博局占》卜法獻疑
在 2015/12/18 20:55:51 发布


北大漢簡《六博》與尹灣漢墓《博局占》卜法獻疑

(首發)

 

王寧

棗莊廣播電視臺

 

《北京大學藏西漢竹簡(伍)》中有《六博》一篇,[1]是講用六博棋局占卜的一本卜筮書,與尹灣漢墓出土的《博局占》是同類的東西。這兩本書不是棋書而是占書,都繪有六博棋梮圖形,文字內容是占斷爻辭。

關於六博這種棋局遊戲,從戰國到秦漢一直都很盛行,後來失傳了,它的遊戲規則我們已經不能知道,現在雖然也出土了它的棋盤、棋子、箸等實物,仍然無法弄清它該如何對局,《顏氏家訓·雜藝》記載:

“古為大博則六箸,小博則二煢,今無曉者。比世所行,一煢十二棋,數術淺短,不足可玩。”

也就是說,到了南北朝顏之推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古代六博的玩法了,當時流行的玩法非古法。晉·張湛注《列子·說符》引《古博經》的記載:

“博法:二人相對坐向局,局分為十二道,兩頭當中名為‘水’,用棊十二枚,六白六黑;又用魚二枚,置於水中。其擲采以瓊為之,瓊畟方寸三分,長寸五分,銳其頭,鑽刻瓊四面為眼,亦名為齒。二人互擲采行棊,棊行到處即豎之,名為驍棊,即入水食魚,亦名牽魚每牵一鱼获二筹,翻一鱼获,若已牽兩魚而不勝者,名曰被雙魚,彼家獲六籌,為大勝也。

這是“擲采以瓊”,恐怕也不是很古老的玩法,因為最古的六博主要是用六箸(也或用骰子,見下),即《說文》所謂:“簙,局戲也,六箸十二棊也。”《楚辭·招魂》:“菎蔽象棊,有六簙些”,王逸注:“投六箸,行六棊,故爲六簙也。”故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就是六博除了梮(局)之外,還有兩種必備棋具:箸和棋,古法(大博)用六箸,棋十二枚,雙方各用六枚(一梟五散),對局時按規則擺放好棋子,要先投擲箸,根據六根箸正、反面確定數字,然後據所得數字在棋梮的博道上按規定路線行棋多少步,到達不同方位。箸也或用煢(即瓊,骰子)代替,用途相同,戰國時已然,[2]不過先秦可能不常見,普遍用煢是漢代以後了。

因為投箸、擲煢時所得數字具有不確定性,行棋所到的方位也具有不確定性,此游戏大概投箸、掷煢的手法技巧起關鍵作用,同時還要靠運氣。關於六博遊戲,學者已有比較深入全面的研究,[3]因無關本文論述,茲不多說。

《六博》占法是在這種棋梮遊戲上演變出來的一種占卜方式,是根據棋梮原劃定出的方、兼(廉)、楬、道、張、曲、詘、長、高九個方位,把六十甲子按照順序排列在這九個方位的博道上,以之占斷吉凶。占問的內容只有五項:問亡人、問行者、問毄(繫)、問病者、問取婦,每項下的占辭都是根據所在棋梮方位作出不同的占斷結果。關於其格式的情況,原整理者已經在《說明》中作了簡明扼要的介紹。[4]

尹灣漢墓出土的《博局占》與此基本相同,學者們做過很多介紹和深入的討論,[5]《博局占》也只占問五項內容:占取婦嫁女、問行者、問毄者、問病者、問亡者,和《六博》相同,唯順序不同,每項各有九條占辭,即在九個方位上不同的占斷結果。[6]顯然《六博》和《博局占》的占法是大致相同的,可能在古人心目中這種占法并不象《易》那樣具有普適性,沒法用來占卜所有的事務,占問的只有這五項,每項都根據九個位置作出不同的占斷結果,也就是每項有九條占辭,一共有四十五條占辭。此類問題這裡不再作過多的討論,只就《六博》的占法問題談點個人看法。

《北京大學藏西漢竹簡(伍)》在《說明》中對《六博》占法的介紹是:

“從本篇內容來看,六博占法是將六十甲子依次列在博道上,根據所占事項發生或占問之日的甲子在博道中的位置來占卜吉凶。”[7]

同樣的,尹灣漢墓出土的《博局占》也是同樣的東西,學者介紹得比較多,不能一一具引,茲引有代表性的如下:

李學勤先生的介紹是:

“《博局占》的操作十分簡單,只要查找占問當日干支在圖形上的位置,就可得到所問事項的答案。例如癸亥日問娶婦嫁女,這一干支在‘方’,表文告訴我們:‘家室終,生產’,意思是說這一新建立的家庭能維持終老,女子也能生育。”[8]

劉樂賢先生的介紹是:

“《博局占》的占測方法還是比較清楚的:先在圖形上查到當日干支所處的位置名稱,然後根據這個名稱到占測文字中查看所問事項的答案。看來,這實際上是一種根據每日干支占測吉凶的數術。它使用博局,是為了將六十甲子按博局圖的九種位置進行分類。”[9]

羅見今先生的介紹是:

“博局占法並不複雜,‘占測時當據當日干支在博局圖上的位置,到相應的文字欄中去查占測答案。’由於干支排列與配置迂曲回環,乍看起來似乎處於無序狀態,須在全圖每個位置上一一查尋,頗為不易。找到當日干支之後,又須判斷它所處的位置屬‘方、廉……長、高’9種中的哪一種,求占者一般不具有這種專門知識。占辭共分45種情況,大吉大兇較少,大體符合正態分佈。對占測的結果,亦須占家對簡略的文辭做出解釋和預言。所有這些,使博局占撲朔迷離,增加了它的神秘性。”[10]

曾藍瑩先生的介紹是:

“《博局占》的操作原理,誠如《尹灣漢墓簡牘》一書的執筆者所言,由於問占結果的用字和許博昌的六博述雷同,可能代表博局上的不同位置,占測時應根據當日干支在博局圖上的位置,到相應的文字欄位中尋求解答。更具體的說明,則如李學勤先生所舉的釋例:癸亥日問嫁娶。癸亥這一干支在博局圖的中央方格之內,適位於標有‘方’的區域,應即占文所列之‘方’,釋文為‘家室終生產’,表示在癸亥日嫁娶者能白頭偕老,育有子嗣。”[11]

據此說法,《六博》或《博局占》的方法就是根據所問事情發生的日期或來問卜的日期(甲子),在博梮上找到這個日期對應的位置,然後查看占辭,分析吉凶禍福,得出結果。同樣,尹灣漢墓出土的《神龜占》也是直接查書的,書上繪有神龜的圖形,占問內容只有一項,就是捕盜,占卜方式是:

“將神龜分為八個部位,以其後左足為起點,按逆時鐘方向數日數,從當月的朔日數到占測的那一天,看位於神龜的什麼部位,然後再到占測文字中去查看相應的結果。”[12]

這種占卜方法和古老的灼龜而卜不是一回事,二者之間可能沒有什麼必然聯繫,它只要知道月朔日和占測的日期,查圖形定位然後再查占辭就行;如果記憶力好,記住神龜的圖形和占辭,知道了每月朔和占測的日子就可以在腦子里數日子定位占卜了,占書也可以省略。因為裡面的方位、占辭都是固定的、一成不變的,即俗話所謂“死掐的東西”,經常使用會很容易記住,非常簡單。

《博局占》根據上引的介紹,似乎比這個還簡單:九位、博道、六十甲子的位置、占辭都是固定的,只要知道了日期(干支),就會知道它所在棋梮上的位置,比如甲子、癸未、甲申、癸卯、甲辰、癸亥都是在“高”這個位置,乙丑、壬午、乙酉、壬寅、乙巳、壬戌都是在“長”這個位置,這個靠記憶或書就可以知道,根本就不需要去查棋梮;知道了它的位置,就可以查筮書里的爻辭來占斷吉凶,因為筮書的卦爻辭也是固定的,比如某人要測某人出行什麼時候回來,知道此人出行的日期是甲子,那麼就會知道在棋梮上是屬於“高”,然後去查“在高”的占辭就可以了,不需要任何占卜的操作,《神龜占》還有個數日子定位的過程,而《博局占》連這個過程都沒有,和後人查《黃曆》看日子差不多,比《神龜占》還“死掐”。那麼,這種占卜術在作占書時,只需要把九位包含的甲子日期列出來,下面寫占辭就行,那個繪製的棋梮圖都有點“多此一舉”。所以說《六博》、《博局占》的占法僅僅是查日期,實在讓人生疑。

再看看《六博》中的占辭,也明顯感覺上引的介紹不太對頭,如:

1、以問行者,初起,案其日博道,還入方中者,今日宜至。【簡27

2、過方復出者,更期當復到方中。【簡30

3、問毄(繫)及會論者,在方中者,罪輕重未可智(知)。出在兼(廉)者,毋罪,易解。【簡31

4、病以日月數,過方中,病未有瘳;復到方中,毋瘳,病者有十死一生矣。35-36

這裡面用了一些動詞,如“起”、“還入”、“過”、“復出”、“出”、“復到”等,這些動詞是表示什麼意思?筆者懷疑應該是指行棋,也就是說,六博或博局占法,其具體的占卜過程中有行棋這個步驟,並非僅僅是查日期。而六博遊戲行棋有規則,就是必須根據投箸所得的數字來行棋,那麼,《六博》占卜既有行棋這個步驟,那就必須要有投箸的步驟。

《六博》開始說:

知行若亡日,以案之博道;不知,以初來問日占之。【簡20

此中的“若”義相當於“或”,就是知道了出行或走失的日期,在博道上查找這個日期;不知道的,以初來問占的日期占之。這個“占之”並非是直接占卜,而是指用這個日期作為占卜的一項根據。

這段話是什麼意思呢?對弈時,要先排列棋子,這是必須的第一步,各枚棋子的開始排列的位置應該有規則,是固定的;六博占卜和對弈遊戲雖然不同,但既然以之占卜,就要用到棋具,開始也當有排列棋子這個步驟,而占卜顯然不能如對弈時那麼固定,如簡20所言,應該就是根據“行”或“亡”的日子(甲子)在棋梮上的位置來確定棋子起始的位置,所謂“案之博道”;如果不知道這個日子,就根據“初來問”的這個日期來確定占卜棋子的位置進行占卜。每人“行”、“亡”的日期或來問卜的日期都不會相同,用來占卜的棋子擺放的起始位置自然也不能相同。這個情況與遊戲是不同的,所以要在占書中預先說明;而投箸、行棋的規則與六博遊戲全同,沒必要寫,故《六博》、《博局占》中均無記載。

這樣,其占卜方法,即使是《六博》、《博局占》沒有明確記載也是可以推測出來個大概,它原始的占卜過程和對弈時的情況類似:

先根據日期的甲子在棋梮上的位置擺放好棋子,然後由占卜者先投六箸,得出行棋的數字,再根據數字按照棋梮博道行棋多少步,行到什麼位置,稱為“在某”,比如“在方中”、“在兼(廉)”、“在楬”等等,最後根據所行在位置的相關爻辭來占卜。比如上引第1條爻辭,是說問出行者的時候,開始行棋,根據投箸得出的數字按照博道而行,走入方中的,今日應該就回來。因此,棋梮上的六十甲子所在的位置,主要是為了給棋子確定起始位置而設的,同時也用於占斷行人返還的具體日期。占卜的結果,需要通過投箸、行棋來確定。這樣日期是已經確定的,棋子所在棋梮上的起始位置也是可以提前確定的(不同日期位置也不同),但是投箸所得數字是不確定的,棋子會走到哪個位置自然也是不確定的,要根據哪條占辭來占斷自然也無法預知,只能通過占卜者的投箸、行棋等一系列操作,然後才能得出結果,即棋子最終行在的位置,再根據占辭作出各種判斷。

如果此說不誤,那麼可知最初的《六博》占法是要用到所有的棋具,梮、棋、箸一樣都不能少。這種擺棋、投箸、行棋定位的過程,相當於卜的灼龜和筮的揲蓍的過程,也相當於《神龜占》根據月朔和占測日期數日子定位的過程。

隨著這種占卜術的成熟,棋具有的是可以省略的,比如棋子,如果有了棋梮和箸,投箸之後得出數字,只要用手指就可以代替棋子在博道上運行,或者憑想象就可以知道棋子在棋梮上所行至的位置,不需用真棋子去行棋;後來有了專門的占書,如果再把棋梮的圖形繪製在占書上,棋梮的實物也可以省了——這正是為什麼《六博》和《博局占》都要把棋梮的圖樣繪製在簡冊上的原因,棋梮的圖形實為占書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與實物棋梮的不同在於上面帶有六十甲子,是專門用於占卜的;實物棋梮是用來六博遊戲的,上面沒有甲子,因為遊戲用不到。那麼,這時候用六博的占卜過程就變成了兩大步驟:投箸和查書,就是投箸得出數字後,在占書的棋梮圖形上找到已知日期甲子的位置,按照所得數字用手指代替棋子在博道上運行到相應位置,最後查占辭得出吉凶等結果。

再進一步設想,如果占卜者記憶力好,腦子里有這樣一本完整的占書,那麼擺棋、行棋定位可以像今人下“盲棋”一樣,靠空間想象完成,查占辭可以靠背誦完成,這時的六博占卜者需要的只是六根箸或一枚煢,即能完成整個占卜過程。總之六博占卜的用具無論如何省略,箸(或煢)無法省略。

故筆者認為,古人的六博占法最初應該是通過在棋梮上擺放棋子、投箸、按博道行棋得出占卜結果的,後來有了占書,省略了棋子、棋梮的實物,仍然要投箸(或擲煢)、查占書進行占卜,並非是根據已知日期直接去查棋梮或占書。這個占法比灼龜而卜、揲蓍而筮省事很多,卻比《神龜占》要複雜一些。

由於缺少文獻記載,以上看法推測的居多,是否真的如此未敢遽定,《六博》占卜到底是怎麼操作的,還需新發現的證實。據陳侃理先生介紹:

“北大漢簡《日書》中也包含一章‘六博’,……《日書》‘六博’章還包括對六博占法的簡介。”[13]

也許北大漢簡《日書》公佈後,會讓我們對《六博》占法有進一步的了解。

 

 



[1] 北京大學出土文獻研究所:《北京大學藏西漢竹簡(伍)》,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209-211頁。

[2] 2004年,山東青州西辛村戰國墓中出土了一枚牙質14面骰子,一至六的六個數字在上面重複了兩遍,有兩面是空白(見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青州市博物館:《山東青州西辛戰國墓發掘簡報》,《文物》2014年第9期),可知戰國時期人們已經在用骰子玩六博。由此骰子也可知六箸的大體計數的方式:規定某一面代表1數,另一面是0數,比如規定正面是1數,反面是0數,投箸後,只數正面的箸來確定數字,即為棋子在博道上行棋的步數。六根箸可能所得的數字是0-67個,最低是0(皆反無正),最高是6(皆正無反),遊戲時應該是得0數者不走棋,走棋最多的步數是6。牙骰的兩個空白面即相當於兩個0數。

[3] 參看傅舉有:《論秦漢時期的博具、博戲兼及博局紋鏡》,《考古學報》1986年第1期;宋會群、苗雪蘭:《中國博弈文化史》,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

[4] 《北京大學藏西漢竹簡(伍)》,207頁。

[5] 相關介紹的論文如:李學勤:《〈博局占〉與規矩紋》,《文物》1997年第1期;李零:《讀幾種出土發現的選擇類古書》,《簡帛研究》第三輯,廣西教育出版社,1998年,96-104頁;劉樂賢:《尹灣漢墓出土數術文獻初探》,《尹灣漢墓簡牘綜論》,科學出版社1999年,175-186頁;曾藍瑩:《尹灣漢墓〈博局占〉木牘試解》,《文物》1999年第8期;李解民:《〈尹灣漢墓《博局占》木牘試解〉訂補》,《文物》2000年第8期;羅見今:《〈尹灣漢墓簡牘〉博局占圖構造考釋》,《西北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00年第2期;李零:《跋中山王墓出土的六博棋局——與尹灣〈博局占〉的設計比較》,《中國歷史文物》2002年第1期;劉苓:《漢代〈博局占〉木牘解析》,《上海集郵》2004年第7期;蒲朝府:《尹灣漢墓〈博局占〉干支占位與六博棋位關係初探》,《神州旬刊》2012年第20期,等等。

[6] 參連雲港市博物館、中國社會科學院簡帛研究中心、東海縣博物館、中國文物研究所:《尹灣漢墓簡牘》,中華書局1997年,125-126頁。另可參看《北京大學藏西漢竹簡(伍)·〈六博〉釋文注釋》所附《北大漢簡〈六博〉、尹灣漢簡〈博局占〉占辭對照表》,212頁。

[7] 《北京大學藏西漢竹簡(伍)》,207頁。

[8] 李學勤:《〈博局占〉與規矩紋》。

[9] 劉樂賢:《尹灣漢墓出土數術文獻初探》,《尹灣漢墓簡牘綜論》,177頁。

[10] 羅見今:《〈尹灣漢墓簡牘〉博局占圖構造考釋》。

[11] 曾藍瑩:《尹灣漢墓〈博局占〉木牘試解》。

[12] 劉樂賢:《尹灣漢墓出土數術文獻初探》,《尹灣漢墓簡牘綜論》,176頁。

[13] 陳侃理:《北大漢簡術數類〈六博〉〈荊決〉等篇略述》,《文物》2011年第6期。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5年12月18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5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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