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簡《陰陽家言》1-9簡的編連問題

（首發）

王寧

棗莊廣播電視臺

《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叁）》中的《陰陽家言》一篇，[1]根據《說明》中介紹：

“現存十七簡……，經綴連得十二枚簡，似尚有不少缺簡。……由於簡文殘缺過多，上述三個部分在原書中的位置現已無法確知，這裡給出的順序僅供參考，某些簡的編連亦存在他種可能。”[2]

三部分中，原整理者將1-9簡連綴成一段作爲第一部分，也是最大的一部分，簡基本上是直接連讀的，其中不能連讀的1-2簡、8-9簡之間用“……”間隔。筆者在學習過程中感覺，這部分實際上基本上是散簡，除了4、5、6三簡可以連讀之外，其他各簡均無法連讀。

從劃痕上看，第1簡與第2簡並不連續；第3簡上無劃痕，也不能確定它與第二簡是連續的；第4簡上也無劃痕，也不能確定它與第3簡是連續的，龐壯城先生認為：

“是知簡3、4之間必然有缺簡，簡3‘宜夏’後應補‘不夏’，甚至有‘宜秋不秋’之文字；而‘甚張，誅殺甚明’則是統合了四季的不協調，故後言四季之各種災異，並以‘故天子動樂，龏（讋）春三旬，龏（讋）秋三旬。此胃（謂）與天地同和’作為結論。”[3]

看法基本上正確。

4簡與第5簡內容是連續的，第5、第6簡從內容和劃痕上看都是連續的，這個原整理者排列無誤；第7簡與第6簡、第8簡的劃痕均不連貫，說明它們也無法連讀，它的末尾幾句是“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實者榮，國家失請（情）”，根據第2、3簡的句式，它下面應該是“必害卿正”一句才對（均用耕部韻），而第8簡首句卻是“野有熯者”，顯然內容和韻腳均不對，二者不能連讀，簡7應是一支獨立的簡。

從內容上看，從第1簡開始一直到第8簡，應該可以連綴為兩大段，分為數節內容，除5、6、8簡的內容外，其它各節說的都與四季有關，各節記載四季內容的句式大致相同，皆用韻語，而且每季內容最後的文句大多是重複的。

從第1簡開始，其每季開始的句式都是“某氣作某”，然後說“不某而張”會如何如何，最後以“中龏之央（殃）”結束。第1簡的內容是：“春氣作生，君氣作仁，不仁而張，六風王王，公門改行，中龏之央（殃）；夏氣作緩，不緩而張”，第1簡到“不緩而張”結束，而第2簡所說的內容是“某氣宜某”，與此段內容顯然是不能直接銜接的，簡背的劃痕也不連貫。在“夏氣作緩，不緩而張”後面應當殘缺了“秋氣作某，不某而張……”、“冬氣作某，不某而張……”等內容，也就是說從內容上推測，第1簡後面缺了一段內容。同時，“公門改行”、“中龏之央”的句式，又見於第4簡：“甚張，誅殺甚明，萬物消亡，公門改行，國有大喪，中襲（龏）之殃”，說明第4簡應該與第1簡屬於同一節文字。那麼，第1簡應該和4、5、6、8四簡連續成一段才合理。

第2簡上殘存的內容，其每季開始的句式都是“某氣宜某，宜某不某”如何如何。第2簡保留的內容是：

“實者榮，國家失請（情），必害卿正。冬氣宜臧（藏），宜臧（藏）而不臧（藏），霧氣陽陽，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鳴”、“宜”二字有殘損，然可辨識）。

第3簡的開始是“實者榮，國家失請（情），必害卿正”，原整理者認為兩簡文字上可以連讀（筆者認為不應連讀，詳下），如此可以推測此節的內容格式是：“某氣宜某，宜某而不某，……”，每季一段文字，其結尾可能都是“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實者榮，國家失請（情），必害卿正。”那麼可以知道，第2簡前面也應該至少有一段內容，說的是“春氣宜某”、“夏氣宜某”、“秋氣宜某”。

第7簡中的最後也有“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實者榮，國家失請（情）”四句，說明該簡應該和2、3簡有關係，但是從文字內容和語句格式上看，無論如何也加不到2、3簡的前後，它成了一支獨立無依的簡。從簡7“地不能凍，水不能（凝）”這兩句上推測，[4]應該是說冬季的事情，那麼它應該屬於一節獨立的文字，該節是說在四個季節中如果做了什麼違背自然規律的事情則會如何，最後導致的後果也都是“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實者榮，國家失請（情），必害卿正”，其中“反山求金鐵”就是冬季違背自然規律的行為之一，則會造成“地不能凍，水不能凝”，導致“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實者榮，國家失請（情），必害卿正”，它不是接在第6簡“人君好垂（埵）盧（爐）”句下的。

根據《禮記·月令》，孟冬之月“水始冰，地始凍”，仲冬之月“命有司曰：‘土事毋作’”，否則就會“地氣沮泄，是謂發天地之房，諸蟄則死，民必疾疫，又隨以喪”。《太平御覽》卷八二引《太公六韜》云：

“桀時有瞿山之地，桀十月鑿山陵，通之於河。民有諫者曰：‘冬鑿地穿山，是發天之陰，泄地之氣，天子后必敗。’桀以祅（妖）言殺之。”

冬季“反山求金鐵”的行為和“鑿地穿山”是一樣的，都屬於“土事”，是“地氣沮泄，是謂發天地之房”、“發天之陰，泄地之氣”，會導致一系列災害，在這點上古人的看法一致。

據《禮記·月令》，古人在各個季節的每個月都些禁忌的事項，《陰陽家言》里應該也有這麼一段說辭，就是第7簡所屬的一段，它應該承接簡2所屬的那段內容，也就是春氣作某、夏氣作某、秋氣作某、冬氣作某的一段，結尾是冬氣作某，所以說錯誤行為的一段是先從冬季開始說，以後依次是春、夏、秋。故簡7所屬的這段文字應該是在2、3簡之間，則2簡與3簡并不是連讀的。

第3簡上殘存的文字，它是按照上文簡7所屬的這段文字的敘述順序，也是先從冬季開始說，然後依次當是春、夏、秋，其每季開始的句式都是“宜某不某，萬物皆……”，如“宜冬不冬，萬物皆龍”、“宜春不春，萬物皆失其論（論）”。第3簡到“宜夏”二字而止，原整理者將第4簡綴於其下，第4簡開始的文字是“甚張，誅殺甚明，萬物消亡，公門改行，國有大喪，中襲（龏）之殃”，上面說過，第4簡應該和第1簡屬於一節文字，它和第3簡顯然是不能連續的。

第8簡的內容是：

“野有熯者，磨<磿>八時，則妃主傰（崩），國訞（妖）死，多女喪。人君好水居湛（漸）臺，行舟飲酒移居”

它顯然應該和第6簡是一節內容，同時從簡背畫痕上看，6、8二簡中間應該缺了一簡，劃痕則可連貫。原整理者指出銀雀山漢簡《人君不善之應》（下簡稱《人君》）中有與6、8兩簡類似的文字，這裡將相關的兩端抄錄於下：

“人君好水居漸臺，極舟飲酒游居，磿（歷）二時，五穀湛涂；磿（歷）四時，山出泉；磿（歷）六時，則石辟（劈）而出泉；磿（歷）八時而國亡。人君好垂（埵）盧（爐）槖，抏金盧〈炭〉，反山破石，磿（歷）二時，五穀椅橋；磿（歷）四時，大火焚臧（藏）；磿（歷）六時，則林有囗者矣；磿（歷）八時而國亡。”[5]

正和該簡的內容相合，根據《陰陽家言》可知，《人君》的“人君好垂（埵）盧（爐）槖”一節似應排列在“人君好水居漸臺”一節之前。《人君》另外還有“人君好馳騁田獵”、“人君好徙邑里、易路巷”等節。據此推測，《陰陽家言》里應該也有大致差不多的一大段內容，6、8二簡即屬於此段，則6-8簡之間必定也有二時、四時、六時的說法，是寫了一簡的內容，但並非現在的簡7，該簡開頭一字當是“槖”字，接第6簡末字“盧（爐）”後；簡末應該是“磿（歷）六時，則”，下接第8簡的“野有熯者”；而《人君》“則林有囗者矣”中的“林”《陰陽家言》作“野”，可能是本作“埜”，與“林”形近，但不知道哪個是正確的，從文意上二者都能說得通。《人君》“有”下的缺文當即“熯”字，同“然（燃）”，“野有熯者”可能是指野火，“林有熯者”則是之山林自燃，均表示天氣非常炎熱。

至於第9簡，其內容是：

“大臣，則天下覆。參，則大臣疾，榮芋（華）令（零），苴多螣，山多螟，大兵起，天下訖。九，則君卒矣。秋”

原整理者把它排列在8簡之後，也不能說有誤，二簡也的確不能連讀，中間有缺簡。從內容上看，筆者認為它和簡8的內容應該不屬於一節，而應該和銀雀山漢簡《不時之應》及《為政不善之應》（下簡稱《爲政》）屬於同一類文字，它可能是獨立的一個章節。該簡最末一字是“秋”，可知該節文字也是說四季的，它的形式和《爲政》類似，《爲政》的句式是（舉二例）：

爲正（政）壹擾則虫，再則蛾，三則冥（螟），四則踲，五則螣，六則兵作，七則君𣨛。

爲正（政）壹暴則胞（雹），再則如垸（丸），三則盈握，四則穿屋，五則如杚，六則兵作，七則君𣨛。[6]

是說君爲政擾、暴、利、緩等會出現的後果，都是從壹到七，其中最後六、七兩項內容都是一樣的。《陰陽家言》簡9所屬於的一段，很可能是說四季爲政不善會造成的後果，它是從壹到九，結尾的三項很可能都是“七則大兵起，八則天下訖，九則君卒矣”，與《爲政》每條結尾都是“六則兵作，七則君𣨛”的情況類同，二者文字里都有“兵起（作）”、“君卒（𣨛）”的內容。

參考《爲政》的句式可知，《陰陽家言》的抄手明白地是偷懶了，他抄寫時省略了很多數字和“則”字，簡9本來的文字很可能是：

大臣，[再]則天下覆，參則大臣疾，[四則]榮芋（華）令（零），[五則]苴多螣，[六則]山多螟，[七則]大兵起，[八則]天下訖，九則君卒矣。秋

所以，簡9是否放在簡8之後本不重要，因為它和簡8的文字不屬於一節，而應該是一個獨立的章節。根據末字的“秋”可知該簡的主要內容是說夏季的事情，其前還當有春季之事，“秋”後是秋季的內容和冬季的內容。

根據上面所述，如果模擬一下1-9簡的應該所在的位置，很可能是這樣的三大段（簡文加黑表示，根據文意擬補出的文字加[]表示，缺文用囗表示，不明內容和字數的缺文部分用……表示。補出的內容主要為了標誌各簡所在的位置，不表示內容必定如此，三段的內容也不能確定孰先孰後，僅供參考）：

第一段：

春氣作生，君氣作仁，不仁而張，六風王王，公門改行，中龏之央。夏氣作緩，不緩而張【簡1】，[……，公門改行，中龏之央。秋氣作囗，不囗而張，……，公門改行，中龏之央。冬氣作囗，不囗]甚張，誅殺甚明，萬物消亡，公門改行，國有大喪，中襲（龏）之殃。故天子動樂，龏春三【簡4】旬，龏秋三旬，此胃（謂）與天地同和。（以上第一節）人君好臧（藏），掌窌十年而弗發，則地奪之財；好治宮【簡5】窒（室），十年而不息，則天奪之時；昔耤歛無義，使令不時，則民奪之謀矣。人君好垂（埵）盧（爐）【簡6】[槖，磿（歷）二時，則……；磿（歷）四時，則……；磿（歷）六時，則]野有熯者；磨〈磿、歷〉八時，則妃主傰（崩），國訞（妖）死，多女喪。人君好水居湛（漸）臺，行舟飲酒移居【簡8】，[磿（歷）二時，則……；磿（歷）四時，則……；磿（歷）六時，則……，磿（歷）八時，則……]（以上第二節）

第二段：

[春氣宜囗，宜囗而不囗，……，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實者榮，國家失請（情），必害卿正。夏氣宜囗，宜囗而不囗，……，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實者榮，國家失請（情），必害卿正。秋氣宜囗，宜囗而不囗，……，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實者榮，國家失請（情），必害卿正。冬氣宜臧（藏），宜臧（藏）而不臧（藏），霧氣陽陽，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簡2】[實者榮，國家失請（情），必害卿正。（以上第三節）冬……]，反山求金鐵，則地不能涷（凍），水不能（凝），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實者榮，國家失請（情）【簡7】，[必害卿正。春……，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實者榮，國家失請（情），必害卿正。夏……，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實者榮，國家失請（情），必害卿正。秋……，宜死者生，宜蟄者鳴，宜]實者榮，國家失請（情），必害卿正。（以上第四節）宜冬不冬，萬物皆龍；宜春不春，萬物皆失其論（倫）；宜夏【簡3】[不夏，萬物皆……；宜秋不秋，萬物皆……]（以上第五節）

第三段：

[春壹囗則……，再則……，三則……，四則……，五則……，六則……，七則大兵起，八則天下訖，九則君卒矣。夏壹囗則囗]大臣，[再]則天下覆，參則大臣疾，[四則]榮芋（華）令（零），[五則]苴多螣，[六則]山多螟，[七則]大兵起，[八則]天下訖，九則君卒矣。秋【簡9】[壹囗則……，再則……，三則……，四則……，五則……，六則……，七則大兵起，八則天下訖，九則君卒矣。冬壹囗則……，再則……，三則……，四則……，五則……，六則……，七則大兵起，八則天下訖，九則君卒矣。]（以上第六節）

    根據以上的粗略擬補，筆者認為，《陰陽家言》僅1-9簡就應該包含了大約六節的內容，每節都是相對獨立而又有所聯繫的，說明《陰陽家言》本來是一篇很長的文字，有可能是跨了兩卷以上的竹簡，但簡缺失得太多，殘存的12枚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除了4、5、6三簡和10、11兩簡可連讀外，其它均無法直接連讀。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5年12月20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5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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