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墓出土“孔子衣镜”的“图史自镜”功能
(首发)
王楚宁
北京联合大学应用文理学院
江西南昌墎墩海昏侯大墓出土有漆木立镜一座,曾被称为“孔子屏风”。
立镜本为“正衣冠”之用,但此次出土的立镜上却绘有孔子及其弟子颜回、子贡等人的画像并附写有相应人物的传记,故笔者称之为“孔子衣镜”。据王仁湘先生考证,“孔子衣镜”的规格较大,分为“镜面”、“镜背”、“镜掩”等部分,“镜面”为高约80厘米、宽约50厘米的光洁铜板;“镜背”是一块与“镜面”等大的漆板,“镜面”置于其上,也是孔子及其弟子的画、传之所在;“镜掩”则与“镜背”相对,且一侧与“镜背”相连,如门户一般,可开可合,掩而盖之,以保护“镜面”;全镜展开之后,高度在80厘米以上,宽度在100厘米以上[1]。这样大型的铜镜在出土文物中是极少见的,“镜背”、“镜掩”的设计亦是之前鲜有的,更何况其上还有至圣先贤的画、传,称为珍奇,绝不为过。
“孔子衣镜”最基本的功能还应是作为衣镜以供鉴人。但不同于一般铜镜的是其“镜背”上孔子及其弟子的画、传,这绝不是普通铜镜能够描绘与书写的。“孔子衣镜”出土于椁室之内,主棺之旁,更凸显其重要的地位。因而此件文物的特殊意义绝非一般衣镜能够比拟,必然蕴藉了极为深刻的含义。
镜的基本功能是“鉴人”,事与物亦有此能。古人很早就将镜的“鉴人”功用类推到了人与事的“借鉴”之能,《尚书》中就有“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2]。《诗经》中的“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3],郑玄既将此句中“鉴”明确解释为“明镜”,并点名“借鉴”的深意:“此言殷之明镜不远也,近在夏后之世。谓汤诛桀也,后武王诛纣。今之王者,何以不用为戒?”
“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4]。孔子及其弟子是儒家最为推崇的圣贤,是儒士修身时最好的“借鉴”。据现已公布的资料显示,“孔子衣镜”的“镜背”上不仅写有孔子的生平传记,还有“子张问干禄”(为官之道)、“子夏之门人问交”(交友之道)等关乎修身齐家的内容[5]。联系到刘贺任昌邑王时的昌邑王师王式是一世硕儒、属官昌邑中尉王吉更是传授《齐论语》的宗师,故其所用的衣镜上描绘孔子及其弟子的形象就绝非偶然。
“孔子衣镜”的“镜面”部分为大型铜板,能够“借镜以观形”;“镜背”部分有孔子及其弟子的画像与传记,取“左右图史”、“图文并茂”之意。“借明于鉴以照之,则寸分可得而察也”[6],做镜者是希望刘贺在照鉴自己衣冠形容的时候能够做到“图史自镜”,于“镜面”中看到自己的衣冠形象,于“镜背”上看到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事迹,把圣人的形象、故事当做镜子,与自己进行对照,借鉴着圣迹贤语“三省吾身”,从而达到“见贤思齐”的目的。
唐太宗曾盛赞“借鉴”的用处:“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东汉的荀悦在《申鉴》中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思:“君子有三鉴:鉴乎古,鉴乎人,鉴乎镜”[7]。“孔子立镜”的“镜面”为光洁的铜板,可以“正衣冠”;“镜背”上则写有圣迹贤语,能够“知兴替”;通过“图史自镜”的借鉴功能,从而“明得失”。 “孔子衣镜”的“图史自镜”功能体现了“君子三鉴”的理念,这与我们现代提倡的“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的观点不谋而合。
“孔子衣镜”上有已知最早的孔子及其弟子的画像,其上关于孔子的传记关系到《史记》的成书过程与流传情况,关于孔子弟子子张的文字更是牵连到失传一千八百年的《齐论语》,故其文物价值不可估量,绝非一般的“镇国之宝”所能比拟。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从中选取“天下神器”来形容“孔子衣镜”,亦不为过。但自古“在德不在鼎”,能够安定社会、富强国家的,只能是反思、自省与借鉴的精神,绝不是一器一物能够左右的。“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如果我们只是看中所谓“国之重器”,就违背了造镜者制作“孔子立镜”的初衷。“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孔子衣镜”中蕴含的“图史自镜”的道理才是这件文物最重要的东西,如果我们能够贯彻“图史自镜”的理念,“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那么将此文物誉为“天下神器”,方才实至名归。否则,“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1]王仁湘:《围观海昏侯墓-37,非是屏风疑为立镜》
[2]《尚书·酒诰》
[3]《诗经·大雅·荡》
[4]《庄子·天道》
[5]《海昏侯墓》,《中国国家地理》2016年第3期。
[6]《淮南子·主术训》
[7]《申鉴》
本文收稿日期爲2016年5月16日。
本文發佈日期爲2016年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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