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北大漢簡《反淫》小札一則

（首發）

黔之菜

《反淫》簡29-30有下引語句：

張谿子之弩，發宛路之矰；（觀）奇直，別雌雄；合蒲苴之數，察逆順之風。[1]

關於“（觀）奇直”語，整理者注釋說：

：與“觀”皆見母元部，古音可通。奇直：即“奇正”；此指地勢、獵者與狩獵對象等因素的常規與變化。……

“”字圖版作，字從糸從干，隸定沒有問題。但整理者讀“”為“觀”，雖然其古音相近可通，卻并非簡文之文義。

我們認為，“”可讀為“閒”，從干從閒之字，聲近而通。如《儀禮·聘禮》“皮馬相閒”，鄭玄注：“古文閒作干”，[2]是其例證。

閒，亦別也。《莊子•天運》“茍簡”，《釋文》：“司馬本簡作閒。閒，分別也。”《莊子·天地》云：“百年<韋-圍>之木，破爲犧尊，青黃而文之，其一斷在溝中。比犧尊於溝中之斷，則美惡有閒矣，其於失性一也；桀跖與曾史，行義有閒矣，然其失性均也。”又《莊子•庚桑楚》“而物或閒之邪”，成玄英注並曰：“閒，別也。”案《淮南子•俶真》云：“百圍之木，斬而爲犧尊，鏤之以剞𠜾，雜之以青黃，華藻鎛鮮，龍蛇虎豹，曲成文章。然其斷在溝中，壹比犧尊溝中之斷，則醜美有閒矣，然而失木性鈞也。”[3]即本於《莊子》，“有閒”，皆謂有別也。高誘注云：“閒，遠也。方其好醜，相去遠也。”非是。重言之則曰“閒閒”，如《莊子•齊物論》“小知閒閒”，《釋文》：“閒閒，有所閒別也。”又《孟子·盡心上》云：“雞鳴而起，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雞鳴而起，孳孳為利者，蹠之徒也。欲知舜與蹠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閒也。”“利與善之閒也”謂“利與善之分也”、“利與善之別也”。作分別之義講的“閒”字亦作“簡”。[4]

綜上所述，簡文言“（閒）奇直，別雌雄”，其實即謂“分別奇正及雌雄”耳。

最後，附帶糾正整理者的一處斷句錯誤。《反淫》簡43-47有下引一段話：

魂曰：“於是處閒靜之宮，冠弁以聽朝，族天下博徹閒夏（雅）之士，若張義（儀）、蘚<蘇>秦，孟柯（軻）、敦（淳）于髡、陽（楊）朱、墨翟、子贛（貢）、孔穿、屈原、唐革（勒）、宋玉、景瑣（差）之偷<倫>。觀五帝之遺道，眀（明）三王之法，藉以下巧（考）諸衰世之成敗，論天下至精微，理萬物是非，別同異，離堅白，孔老監（覽）聽，弟子倫屬而爭。天下至神眇，夫子弗欲□邪？”

案簡文當斷讀為：

觀五帝之遺道，眀（明）三王之法藉。

“法籍”為道家習語，屢見於《文子》、《淮南子》等書，如：

執一世之法籍，以非傳代之俗，譬猶膠柱調瑟。（《文子•道德》）

今欲學其道，不得其清明玄聖，守其法籍，行其憲令，必不能以為治矣。（《文子•道德》）

故三皇五帝，法籍殊方，其得民心一也。《文子•自然》

棄捐五帝之恩刑，推蹶三王之法籍。（《淮南子•覽冥》）

法籍禮儀者，所以禁君，使無擅斷也。（《淮南子•主術》）

故先王之法籍，非所作也，其所因也。（《淮南子•齊俗》）

今握一君之法籍，以非傳代之俗，譬由膠柱而調瑟也。（《淮南子•齊俗》）

所謂禮義者，五帝三王之法籍風俗，一世之跡也。（《淮南子•齊俗》）

今欲學其道，不得其清明玄聖，而守其法籍憲令，不能為治，亦明矣。（《淮南子•齊俗》）

故三皇五帝，法籍殊方，其得民心均也。（《淮南子•齊俗》）

不知法治之源，雖循古，終亂。今世之法籍與時變，禮義與俗易。（《淮南子•氾論》）

西施、毛嬙，狀貌不可同，世稱其好美鈞也。堯、舜、禹、湯，法籍殊類，得民心一也。（《淮南子•說林》）

皆可以為證。

本文收稿日期為2016年6月13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16年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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