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修玉篇》《四声篇海》引书考
(首发)
梁春胜
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
[摘要]关于《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的引书问题,不仅有认识不清楚的地方,而且还存在错误认识。我们以此二书与《类玉篇海》的关系为切入点,通过考察二书的内容与体例,对它们的引书问题进行了讨论,纠正了一些错误认识,同时对《四声篇海》符号错乱的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关键词]新修玉篇;四声篇海;类玉篇海;引书
金代是我国大型字典编纂史上一个被忽视而又特别重要的时期。说它被忽视,是因为治辞书史的学者在讲到这段历史时,讲的几乎都是南方宋人所编的《广韵》《集韵》《类篇》等,至于北方的金,顶多顺带提一下韩道昭的《四声篇海》,而且评价不高。张涌泉先生的《论<四声篇海>》一文(收入《旧学新知》113~127页),首次从该书体例和内容入手,对于该书在字典史上的地位和价值作了客观公正的评价。受张先生文章的启发,笔者在四年前作了《从<类玉篇海>到<四声篇海>——我国字典编纂史上的一个转折点》一文(载《中国典籍与文化》2004年2期),利用新发现的金代另一部大型字典——邢准的《新修累音引证群籍玉篇》(本文简称《新修玉篇》)提供的材料,对于金代几部大型字典在我国字典史上的地位重新作了检讨。该文发表后,由于种种原因,计划中的后续研究被搁置。现在有幸得到张涌泉先生的指导和鼓励,笔者得以重拾旧业。笔者碰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的引书问题。因为缺乏系统研究,学术界对这个问题不仅有认识不清楚的地方,而且还存在错误认识。本文就对此试作辨析,不当之处请读者指正。
一、《类玉篇海》引书考
目前所知金代最早的一部大型字典是王太的《类玉篇海》。《类玉篇海》一书今已失传,但金大定甲申年(1164年)该书重修时,无名氏为该书所作的序(全名《大定甲申重修增广类玉篇海序》),却还保存在《新修玉篇》的卷端。根据此序,《类玉篇海》是由王太倡导主持、祕祥等八人参与编成的,甲申年重修时亦同时付诸刊刻。在二十四年后的大定戊申年(1188年),邢准在《类玉篇海》的基础上编成了《新修玉篇》一书。其后过了八年(明昌丙辰年,即1196年),韩孝彦改编《类玉篇海》作《五音篇》;再后十二年(泰和八年,即1208年),韩孝彦之子韩道昭改编增订《五音篇》作《四声篇海》。《类玉篇海》《五音篇》均已不传,但《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幸存至今。纵观整个金代字典史,王太的《类玉篇海》是开山之作,《新修玉篇》直承其书,《四声篇海》虽和它之间隔了个《五音篇》,但其主体部分仍是来源于《类玉篇海》(因为其时距《类玉篇海》刊刻时间并不太远,也不能排除韩道昭直接利用《类玉篇海》的可能)。因此在我们探讨《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的引书情况之前,有必要对《类玉篇海》的引书情况作一些说明。
根据重修《类玉篇海》序,《类玉篇海》是王太等人在《玉篇》的基础上,广采八家篇韵编辑而成。这八家篇韵是:《省篇韵》《塌本篇韵》《余文》《龙龛》《龛玉字海》《会玉川篇》《奚韵》和《类篇》。但重修《类玉篇海》序列出来用符号加以表示的只有五家:即《余文》(用○表示)、《龙龛》(用表示)、《川篇》(用表示)、《奚韵》(用●表示)和《类篇》(用表示),《省篇韵》《塌本篇韵》和《龛玉字海》都没有符号表示。由于《类玉篇海》在1164年进行过重修,因此我们怀疑该书原本有此三家,重修时不知出于何故予以删汰。我们如此怀疑的理由有二:首先,《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均据《类玉篇海》编成,但也没有包括《省篇韵》《塌本篇韵》和《龛玉字海》三家,可见它们根据的《类玉篇海》是重修本而非原本,有可能原本《类玉篇海》根本就没有刊印过。其次,根据重修《类玉篇海》序,《类玉篇海》收字有两大部分,一是《玉篇》的22872字,一是据八家篇韵增收的39364字,共计62236字(是目前所知我国古代收字最多的字书)。《四声篇海》在《类玉篇海》的基础上又增收了《搜真玉镜》之字,并将前代字书注文中的一部分俗字列为字头(称为“俗字背篇”),按理说收字数应该多于62236个,但其实际收字是54595个,比原本《类玉篇海》少7641个。对此唯一可行的解释就是:重修本《类玉篇海》删汰了原本的三家篇韵,所以后世流传下来的只有五家篇韵。由于这三家篇韵今天都已失传,所以这种删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我们今天看来都是十分可惜的事情。根据《类玉篇海》改编而成的《五音篇》收字42250个,这个字数如果就是重修本《类玉篇海》的字数的话,那么被删除的三家篇韵的字数应该就是近两万,这不能不说是个庞大的数字。
关于《类玉篇海》所收《玉篇》和五家篇韵的情况,我们可以从《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所引之字对此有一个基本完备的了解。从《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所引的《玉篇》来看,其在收字和释义方面都与宋本《玉篇》基本相同,可见王太编纂《类玉篇海》时所用的《玉篇》,就是宋大中祥符六年(1013年)陈彭年等在唐孙强本基础上增字重修的《大广益会玉篇》。五家篇韵中的《龙龛》,就是辽代释行均所编《龙龛手镜》,其收字和训释也与流传至今的高丽版影印辽刻《龙龛手镜》基本一致。五家篇韵中的《类篇》,却并非宋司马光等所编的《类篇》。这一点可以从五家篇韵中的《类篇》和司马光本《类篇》收字的不同上看出来。《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所引五家篇韵中的《类篇》之字,绝大部分都不见于司马光本《类篇》,这说明两《类篇》必非一书。五家篇韵中的《类篇》,我们除了从《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所引略知其收字情况外,其它情况包括作者我们都一无所知。五家篇韵中的《余文》,其书今亦不可见,但从重修《类玉篇海》序中,我们可以对该书有所了解。该序云:“迨宋贤特编《集韵》,而比于《玉篇》,字增之愈多。有阴佑者,取其韵有篇无者,编之以为《余文》。”(2A)可见该书是阴佑取“韵有篇无”之字编成,这里的“韵”应该指《集韵》,而“篇”则当指《玉篇》。今《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所引《余文》之字基本上都见于今本《集韵》,这也可以与重修《类玉篇海》序的介绍相印证。五家篇韵中的《川篇》和《奚韵》,今皆无传本,重修《类玉篇海》序与其相关的几句话是:“其《省》《塌》《川篇》《龛玉》《奚韵》,收字颇有不同;又《龙龛手镜》《会玉[川]篇》唯明梵语,而余无所载。”(2A)《川篇》全称《会玉川篇》,该书性质应该与《龙龛手镜》一样,主要记录佛经俗字。《奚韵》除了《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所引之字外,其作者、内容、体例皆不可考。五家篇韵除《龙龛》外的四家元代以后皆失传,明清字典多有引用者,皆据《四声篇海》转引,非真见其书也。
二、《新修玉篇》引书考
《新修玉篇》在继承重修本《类玉篇海》所收《玉篇》和五家篇韵之外,又根据《广集韵》(用◎表示)、《省韵》(用表示)、《切韵》(用表示)和《广韵》(用表示)增收1240字。在这四家韵书中,《新修玉篇》引用最多的是《广集韵》,其次是《省韵》,再次是《切韵》,《广韵》似乎并没有引用。下面一一说明。
《广集韵》一书今已不传,顾名思义,该书应该是在《集韵》基础上的增字本韵书,这从《新修玉篇》引自《广集韵》的那些字亦可看出来。《新修玉篇》所引《广集韵》之字,多数见于今本《集韵》,但也有一些不见于今本《集韵》,如“(諳)”(81B)、“(妎)”(31A)等。这些不见于今本《集韵》的字,应该就是《广集韵》作者增收的。《广集韵》增收的字,有一部分不见于他书记载,可以作为现代大型字典增字的一个来源,如“(崔)”(16A)、“(创)”(152B)等;另有一部分虽见于古代其他字书,现代大型字典亦据以收录,但这些字书时代上都晚于《新修玉篇》,因此可以据《新修玉篇》将书证提前,如“()”(10B)、“”(83A)等;还有少数字,现代大型字典没有书证,可以据《新修玉篇》补入,如“斈(学)”字。《集韵》收字53525个,本来就以收字量大而著称(至今还有人认为《集韵》是我国古代收字最多的字书),就笔者所知,传世文献当中并没有官方对该书进行增订的记载,所以《广集韵》之作应该属于民间行为。该书在现今各种古代书目和其它文献中均没有留下踪迹,可见当时就流传不广,并且很快失传。若非《新修玉篇》征引,我们甚至不会知道该书的存在。
《省韵》一书今亦佚失,但从传世文献中还可以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宋孙奕《示儿编》卷22《字说》云:“近时以来用字之的,当以监本《省韵》及《广韵》《玉篇》《集韵》为正。”(295B)宋代科举考试的教科书《附释文互注礼部韵略》卷首“条例”亦有一条说:“窃观张贵谟所补,虽不及黄启宗之精切,然见之看详,刊之韵末,垂八十年莫有议其非是,而欧本颇不以为然,亦以《省场礼韵》未载。今考《省韵》尚载三十六桓,乃绍兴中本,刊于张补未进之先可知矣。今只得依诸本附入。”(137A)可见《省韵》应该是《省场礼韵》的简称,《省场礼韵》应该与流传至今的《附释文互注礼部韵略》一样,主要是给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学习用的课本。《礼部韵略》因为重在实用,所以收入的都是常用字,《省韵》应当也是这样。但从《新修玉篇》所引的《省韵》看,其中有大量的生僻字,如“”(10A)、“(娠)”(30A)等,这些都是《附释文互注礼部韵略》不收的。这样看来,《新修玉篇》所引的《省韵》与宋代作为科举考试教材的《省韵》似乎并不是一本书。真实情况如何尚有待进一步研究。《新修玉篇》所引《省韵》之字,多数见于今本《集韵》,但亦有溢出者,如“(琪)”(9A)、“(役)”(24A)等;少数字甚至不见于其它任何字书,如“(墁)”(14B)、“(菅)”(118B)等。这些字对于今天的字典编纂和修订亦具有一定参考价值。
《新修玉篇》所引《切韵》,应该就是唐五代流传下来的《切韵》系韵书。中国古代字书使用反切法注音,根据张涌泉先生的研究,唐代以前皆用“反”字,唐代虽有讳“反”而改用“切”者,但并不流行。到了宋代以后,“某某切”的用法才正式通行开来(参张涌泉《俄敦18974号等字书碎片缀合研究》一文,《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3期35页)。金受宋影响,字书注音全部使用“某某切”,这从流传至今的《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就可看出。《新修玉篇》在引用《切韵》时,一般都将《切韵》的注音“某某反”改成“某某切”,但也有改之不尽的现象。如《新修玉篇·冘部》引《切韵》:“,《切韵》徒含反,㽎同。”(91A)《王二·覃韵》徒南反“㽎”正作“”(《集存》460)。今传唐五代《切韵》系韵书,没有一种与《新修玉篇》所引《切韵》完全相合,所以《新修玉篇》所引《切韵》究竟是哪一种或者是哪几种都还有待研究。《新修玉篇》所引《切韵》之字,部分见于其它字书,如“(耏)”(51B)、“(念)”(72B)等,现代大型字典亦据以收入,但这些字书晚出,可据《新修玉篇》将书证提前;还有相当一部分不见于其它任何字书,可以作为现代大型字典增字的一个来源,如“(髯)”(51B)、“咒(兕)”(85A)、“()”(91A)等。
《新修玉篇》卷首虽列出了引《广韵》的符号,但笔者翻遍全书,在正文中并没有找到一个这样的符号(当然不排除笔者看漏的可能)。对此笔者目前尚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能阙而不论,有待读者赐教。
邢准除了据上述四家韵书增收1240字外,其最主要的工作还是从韵书尤其《集韵》中大量采集音义,以补《玉篇》和《余文》之字音义的不足,所补音义前冠以“韵又”二字以示区别(例参见下文“恶”字)。我们将《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相对照,就会发现《新修玉篇》所引《玉篇》和《余文》之字的音义比《四声篇海》要丰富得多,这就是邢准工作的主要成果。这些应该也是《新修玉篇》引书的一部分(并且还是主要部分),对其进行研究当然也是很有必要的,但因为它们都属于“隐性”引书,没有注明韵书名称,所以要确定各条引文的来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问题应该有专文进行论述,本文暂不在这方面展开。
三、《四声篇海》引书考
《四声篇海》和《新修玉篇》一样,继承了《类玉篇海》所收《玉篇》和五家篇韵,内容与《新修玉篇》相对应的部分基本相同。因此《四声篇海》和《新修玉篇》的这一部分可以相互比勘,互正讹误,《新修玉篇》可正《四声篇海》之误处尤其多,也尤为可贵。相关情况笔者已另撰一文予以介绍,此不赘述。
除了继承的字之外,《四声篇海》也有增收的字。《四声篇海》增收的字有两个部分:一部分收自《搜真玉镜》(用◎表示)一书,另一部分则是将前代字书注文中的一部分俗字列为字头,称为“俗字背篇”(用表示)。《搜真玉镜》一书今已佚失,作者和体例皆不可考,除了《四声篇海》外,亦未见他书提及,可见流传不广,并且应该在金元之际就亡佚了。明清字书颇有引用者,皆据《篇海》转引,非实见其书。“俗字背篇”之字的来源今已不可考,不过应该不会收自一书,而应该是杂采众书注而来。《四声篇海》中用符号表示的还有“并了部头”(用表示)和“对韵音训”(用表示)两种。“并了部头”是指《四声篇海》将《玉篇》的542部删并为421部,被并部首之字归入421部的相应部首中,这部分字就叫“并了部头”。“对韵音训”的情况复杂一些,需要重点谈一谈。
目前学界普遍认为“对韵音训”是《四声篇海》征引的一部书,所以提及时都要加上书名号。现在看来这种认识并不正确。首先,从《四声篇海》中标上“对韵音训”符号的那些字来看,它们基本都是宋本《玉篇》已经收入的字,在《新修玉篇》中也是属于引自《玉篇》的字,所以它们只能是从《类玉篇海》继承来的字,而不可能是韩道昭从“对韵音训”中增收而来。其次,《四声篇海》卷首韩道昇的《重编改并五音篇序》在介绍韩道昭增字情况时说:“添减笔俗传之字,少约二千;续《搜真玉镜》之集,多迭一万。……比于《五音》旧本,增加字数计一万二千三百四十五言。”(248B)所增字只有“俗字背篇”(“减笔俗传之字”)和《搜真玉镜》两个部分,没有提到“对韵音训”。韩道昭《四声篇海》是在其父韩道昇《五音篇》基础上增字改编而成,《五音篇》收字42250个,《四声篇海》增入“俗字背篇”和《搜真玉镜》的12345字,正好是54595字,如果另外还有“对韵音训”之字,则数字应该超出。从以上两点来看,“对韵音训”必非《四声篇海》收字的一个来源。
通过与宋本《玉篇》以及《新修玉篇》所引《玉篇》相比较,我们可以看出《四声篇海》中标上“对韵音训”符号的那些字,在音义方面都有补充,而补充的来源是韵书(主要是《集韵》)。如《四声篇海·心部》“恶”字前标有“对韵音训”符号,其音义为:“恶,於各切,不善也。又乌路切,憎恶也。又哀都切,安也。又荒乌切,恶池,水名。又衣架切,《易》: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416B,“~”代表字头,原文作一短竖,此处照惯例改作“~”)《新修玉篇·心部》“恶”字的音义为:“恶,於各切,不善也。《说文》曰:过也。又乌路切,憎恶也。韵又哀都切,安也。又荒乌切,滹池,水名。《周礼》又作虖池,或作、滹、恶、淲、泘。又衣嫁切,恶也,《易》: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73B)《玉篇·心部》:“恶,於各切,不善也。又乌路切,憎恶。”(40B)三者相对照,可知《四声篇海》增加了“哀都切”以后的三音义,这三音义的来源是《集韵》。《新修玉篇》亦据《集韵》增加了“哀都切”以后的三音义,只不过它用“韵又”二字领头表明以下皆引自韵书,非《玉篇》原有。韩道昭大概也感觉到了《玉篇》音义缺漏太多,有必要加以补充。对于那些补充了音义的字,他便在字前标上“对韵音训”符号。当然,他并没有像邢准那样展开大规模的补充音义工作,只是作了零星的补充,所以《四声篇海》中标上了“对韵音训”符号的字并不多。
总之,《四声篇海》中的“对韵音训”符号,只是表明其后的字在原有音义的基础上,又从韵书中补充了音义,并没有其它含义。那种认为“对韵音训”是《四声篇海》增字的一个来源的看法应当放弃了。
四、关于符号错乱问题
《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都使用了众多的符号。《新修玉篇》编辑和刊印都比较谨慎,流传至今的又是与编者同时代的金刻本,所以符号错乱的问题比较少。《四声篇海》的编辑和刊印都不及《新修玉篇》谨慎,加上通行的又是辗转翻刻、错误较多的明刻本(虽有金刻残本流传下来,但见之者少),所以符号错乱问题比较严重。对此学者们已经谈得比较多,但如何解决,似乎还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这里就来谈谈这个问题。
符号问题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符号的统属权问题,即一个符号后统领几个字的问题,因为有的符号可以统领一个以上的字,有的只能统领一个字,有的统领字数则不确定,这些都需要进行具体分析;另一个是符号的位置问题,即符号是否正确标出,是否与其它符号相混。
《四声篇海》中五家篇韵和《搜真玉镜》的符号的统属权是比较清楚的,一般每个符号统领该符号之后到下一个不同符号之前所有的字,这些字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多个。“并了部头”和“对韵音训”符号的统属权也比较清楚,每个符号只统领紧接其后的那个字,因此是一个符号对应一个字(由于以前一般认为“对韵音训”是一部书,所以其单个符号的统属权往往也被扩大,认为它可以统领几个字。现在看来这种看法应当放弃)。比较复杂的是“俗字背篇”符号的统属权问题,因为每个“俗字背篇”符号所统领字的字数跟它的位置有关,所以这个问题留待和下文位置问题一起讨论。
《类玉篇海》是我国第一部按笔画排列单字的字典,相同部首、相同笔画的字,归入相应的部首和笔画下。根据重修《类玉篇海》序,《类玉篇海》各笔画下引用各书的排列顺序是:先《玉篇》,次余文(○),次《龙龛》(),次《川篇》(),次《奚韵》(●),最后是《类篇》()。这一排列顺序亦被其后的《新修玉篇》和《四声篇海》所继承。《新修玉篇》增收的《广集韵》等四韵书之字,置于《余文》之后,《龙龛》之前,所以《类玉篇海》五家篇韵的排列次序实际上并没有被打乱。《四声篇海》中五家篇韵的前后次序也基本保持原貌,不过错乱比较多。在五家篇韵之外的另外四种符号的大致位置是:“对韵音训”()所标的都是引自《玉篇》的字,所以其位置一般都在《余文》(○)之前;“并了部头”()之字也是原本就属于《玉篇》的字,所以一般也放在《余文》之前(放在《余文》之后的也有,不过数量不多);《搜真玉镜》(◎)是《四声篇海》增收的,所以一般置于每笔画之末,即《类篇》之后。“俗字背篇”()的位置则不太固定,需要单独提出来谈谈。
韩道昭给“俗字背篇”安排的位置是比较混乱的,这可能因为这些俗字来源比较复杂,又非一时所补,所以没有很好地统筹兼顾。综合来看,“俗字背篇”的位置主要有三种。第一种是在《余文》之前,即插入《玉篇》之字中。这一般是因为所补俗字与《玉篇》中的某个字同形,所以韩道昭就直接将俗字的音义补到该字之下,同时在其前面标上“俗字背篇”符号。如《四声篇海·辵部》“這”字的音义是:“這,宜建切,迎也。又猪夜切,俗用字。”(334B)前一音义为《玉篇》原有,后一音义则是韩道昭增补的。为了与其它《玉篇》之字相区别,在“這”字前标上了“俗字背篇”符号。这样的“俗字背篇”符号只统领其后的那个字,不会与其它符号相乱。第二种是置于笔画之末,即《搜真玉镜》末字之后,这种情况的“俗字背篇”符号可以统领一个字,也可以统领几个字,都不会与其它符号产生纠纷。第三种是置于《余文》之后和《搜真玉镜》之前的任何位置,又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一个符号统属一个字,从而避免了与其它符号产生纠纷。如《四声篇海·女部》的“(襄)”“嬷”二字,虽然位置相连,但各字前都加上了“俗字背篇”符号,从而与其前的《奚韵》之字区别开来。另外一种是位置既不确定,统属权也会与其它符号产生纠纷。在这种情况下,要将它们与其它符号分开,往往需要借助于《新修玉篇》的帮助。如《四声篇海·方部》“俗字背篇”符号下有“旁”“雱”“”“”“”“”“”七字(388B),但与《新修玉篇》相比勘,可知后三字是引自《类篇》之字(153B),“旁”等四个“俗字背篇”之字的插入,使得它们与前面的符号失去了照应(《四声篇海》此处符号错乱严重,《类篇》符号亦漏标,改正情况详下文例证)。这样的情况虽然不多,但引起的麻烦却比较多,因此可以说是韩道昭工作的一个严重失误。
《四声篇海》符号位置的错乱,一部分与韩道昭的工作失误有关,另一部分则是由传刻之误造成的。还是拿方部的字为例。《四声篇海》方部《龙龛》符号以下“俗字背篇”符号以上、从“”至“”共有24个字,似乎这些字都引自《龙龛》。但与《新修玉篇》方部(153B)相对照,可知只有“”至“”11个字引自《龙龛》,另外“”至“”9个字引自《川篇》,“”“”与“”“”“”5个字引自《类篇》。这样严重的符号脱漏不太可能是编者的疏误,而只能是由传刻不慎造成。
《四声篇海》的符号错乱虽然比较严重,但只要我们把握住每个符号的相对位置以及各自的统属权,同时与《新修玉篇》相比勘,我们就应该可以对这个问题作一个全面的清理。
注释:
[1]张涌泉.旧学新知[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1999.
[2]金·邢准.新修累音引证群籍玉篇(简称《新修玉篇》)[Z].《续修四库全书》229册影印金刻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3]金·韩道昭.成化丁亥重刊改并五音类聚四声篇海(简称《篇海》)[Z].《续修四库全书》229册影印明成化刻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4]宋·孙奕.示儿编[M].《丛书集成新编》第8册翻印知不足斋丛书本,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5.
[5]宋·佚名.附释文互注礼部韵略[Z].影文渊阁本《四库全书》237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6]周祖谟.唐五代韵书集存(简称《集存》)[M]. 北京:中华书局,1983.
[7]梁·顾野王.玉篇[Z].影印张氏泽存堂刻《大广益会玉篇》本,北京:中华书局,1987.
附记:本文承导师張涌泉先生审阅指正,谨致谢忱!
梁兄力作,拜读了!
《新修玉篇》对《广韵》的引用可能也属于“隐性”引书,即以“韵又”的形式抄撮其音义,以补《玉篇》、《余文》音义的不足,如《止部》:“𤴘,女輙切,機下足所履者。韵又:织𤴘。”(95B)其中“织𤴘”即是源自《广韵》的释义。
leiyan先生的建议是很值得考虑的。
看来有必要对于《新修玉篇》“韵又”部分的引书问题作一个彻底地清理。不知道leiyan先生对此有无兴趣。
Copyright 2008-2018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版权所有 沪ICP备10035774号 地址:复旦大学光华楼西主楼27楼 邮编:200433
感谢上海屹超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提供技术支持
總訪問量:611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