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釋楚簡中的“湛”字
(首發)
黃德寬
安徽大學
新出戰國楚簡中有一個未能確釋的字,見於新蔡簡、上博簡和清華簡等材料,其形如下:
A.(清華一?楚居13) (清華一?楚居9)
B.(清華二?繫年85) (清華二?繫年130)
該字“A”隸定作、“B”隸定作(下文一般用A、B代替),兩形為一字之繁簡,學界似無異議。這個字由“水”(從兩“水”或省其一)與“禾”兩個偏旁構成。對這個字的釋讀,有“黍”、“淵”、“湫”、“”、“氾”、“染”等不同意見,其中以釋“氾”影響最大,但迄今尚無定論。[1]我們認為,這個字是以會意方式構成的“湛”字,也就是“沈”(“沉”)的古字,其構形模式與甲骨文表示“貍沈”的“湛”字一致。
在甲骨卜辭中,“湛”作以下各形:[2]
合780合32028合16186
合14558正屯2232
這個字王襄認為是為古“沈”字,謂“象沈牛於水中之形”,祭名。羅振玉也指出是“貍沈”之“沈”的本字,“沈”是借字。該字構造表明,甲骨文“沈”的對象有“牢”“牛”“羊”等犧牲和“玉”。諸家釋“沈”,皆引《周禮》為證。《周禮·春官·大宗伯》:“以貍沈祭山林川澤。”鄭玄注:“祭山林曰埋,川澤曰沈。”卜辭“沈”為用牲致祭之法,一般用於祭“河”以求“禾”。陳夢家早已指出:“河為水神,而農事收穫首賴雨水與土地,故河又為求雨求年之對象。”姚孝遂師、肖丁認為:“以‘沈’為用牲之法,似乎是對於‘河’的一種特殊待遇。于‘河’之外,是極少以‘沈’致祭的。”[3]甲骨卜辭沈祭求禾于河的記錄,證明《周禮》所記有據。對甲骨文“沈”字的考釋,現在已成定論。不過李孝定則認為,依據《說文》,“此字即以意定之,亦當作‘湛’不作‘沈’也”。[4]《說文》:“湛,沒也。從水甚聲。一曰湛水,豫章<州>浸。”段玉裁注:“古書浮沈字多作湛。湛、沈古今字,沉又沈之俗也。”[5]段注對字際關係的梳理是合符實際的。“湛”“沈”都見於西周金文,[6]傳世戰國秦漢文獻中,“沈”多用為“湛”。[7]李孝定認為甲骨文字表“貍沈”義的這個字當釋作“湛”,顯然更符合該字發展演變和使用的歷史實際。只是根據後世用字習慣,文獻一般將這個字寫作“沈”。
甲骨文“湛”的構形,對分析楚簡A形是一個重要的參考。典籍記載的沈祭都是川澤之祭,沈祭的祭品有牛、馬、豕、羊和璧、玉等。如《左傳·昭公二十四年》:“冬十月癸酉,王子朝用成周之寶珪沈于河。”杜注:“禱河求福。”[8]《漢書·五行志》引作:“王子鼌以成周之寶圭湛于河,幾以獲神助。”顏師古注:“以祭河也。《爾雅》曰:‘祭川曰浮沈。’湛讀曰沈。”[9]《左傳·襄公十八年》:“晉侯伐齊,將濟河,獻子以朱絲繫玉二瑴,而禱曰:‘齊環怙恃其險,負其眾庶,棄好背盟,陵虐神主。曾臣彪將率諸侯以討焉,其官臣偃實先後之。茍捷有功,無作神羞,官臣偃無敢復濟。唯爾有神裁之。’沈玉而濟。”[10]《詛楚文》謂秦穆王與楚成王結盟,“親印(仰)大沈厥湫而質焉”,我們懷疑,“大沈厥湫”可能指在湫淵舉行隆重的沈祭,“質”當指沈祭以為盟信。《國語·晉語四》“沈璧以質”,韋注:“因沈璧以自誓為信。”《左傳·哀公二十年》:“先主與吳王有質”,杜注:“質,盟信也。”[11]漢武帝元封二年(前109年)親臨填塞黃河瓠子決口,并舉行沈祭。《史記·河渠書》載:“天子既封禪巡祭山川,其明年,旱,乾封少雨。天子乃使汲仁、郭昌發卒數萬人塞瓠子決。於是天子已用事萬里沙,則還自臨決河,沈白馬玉璧于河,令群臣從官自將軍已下皆負薪窴決河。”[12]在這次規模浩大的塞填決河的行動中,武帝“沈白馬玉璧于河”,舉行了沈祠。《史記·封禪書》也有記載:“(天子)還至瓠子,自臨塞決河,留二日,沈祠而去。”[13]《漢書·溝洫志》同樣記載了此事:“於是上以用事萬里沙,則還自臨決河,湛白馬玉璧。”顏師古注:“湛讀曰沈。沈馬及璧以禮水神也。”[14]在《史記·河渠書》武帝“悼功之不成”而作歌辭中,有“搴長茭兮沈美玉”,《漢書·溝洫志》則作“搴長茭兮湛美玉”。《史記》用“沈”,《漢書》作“湛”,顏注則以為“湛”讀曰“沈”。
根據以上文獻資料,我們認為,楚簡中“A”字的構形應該與沈祭文化背景相關。這個字大概就是楚文字中表示“貍沈”的“湛”的專用字,其構形模式與甲骨文相似。“A”形從“禾”從“沝”,與甲骨文“湛”的構形相比,只是“禾”與“牛”“羊”或“玉”的差異。從甲骨卜辭看,沈祭多與求禾祈年有關。農耕時代,糧食生產與氣候狀態密切相關,旱澇都會影響收成,因此,古人以沈祭禮敬河神,祈求神靈保佑風調雨順,谷登年豐。分析甲骨文該字的構形,對我們理解楚簡“A”字的構形是富有啟發意義的。楚簡該字之所以從“禾”而不是從犧牲或玉璧,可能只是為了突出沈祭的本來功能。實際上,沈祭的功能是隨著時代發展而逐步泛化的,大體上經歷了由早期向河川神靈祈求豐年,進而向祈求一般福佑的發展,如上舉《左傳》《史記》《漢書》所記沈祭之事。
從構形分析來看,雖然釋“A”(“B”)為“湛”較為合理,但這一分析還需要更加有力的證據來支撐,而且需要以該字的相關用例來驗證。新發現的安徽大學藏戰國楚簡《詩經》為釋“湛(沈)”提供了可靠的證據。《詩·鄘風·柏舟》“髧彼兩髦”之“髧”,《齊詩》《韓詩》皆作“紞”(《說文》“髳”下引詩也如此),《釋文》本又作“伔”,安大簡《柏舟》詩此字两章異文則皆作“A”。“髧”“紞”“伔”等“冘”聲字屬端紐或定紐侵部,“湛”也為定紐侵部字。此簡“A”字作為“髧”的異文,從語音方面為釋“A”為“湛”提供了一個確定無疑的證據。[15]
驗之新出楚簡材料有關這個字的用例,釋“湛”亦無明顯窒礙。下面我們討論幾個代表性用例。上博簡八《蘭賦》第2號簡:“汗亓不雨可A而不沽”,這一句中的“A”當釋“湛”。“湛”本指沉物於水中,很自然可以引申出表示“水”“潮濕”“潤澤”等義,如孫詒讓《墨子閒詁·雜守》:“令民家有三年畜(蓄)蔬食,以備湛旱歲不為”,孫氏引王念孫《讀書雜誌·墨子第六》:“湛旱,水旱也。《論衡·明雩篇》曰:‘久雨為湛。’言令民多畜(蓄)蔬食,以備水旱歲不為也。”[16]《詩·小雅·湛露》:“湛湛露斯,匪陽不晞。”《毛傳》:“湛湛,露茂盛皃”,所謂“露茂盛皃”,即露水濃重的樣子,故下句接“匪陽不晞”(《毛傳》:“晞,乾也”)。這裡用的是“湛”的引申義“潮濕”。《管子·地員》:“五粟之土,乾而不挌,湛而不澤,無高下葆澤以處,是謂粟土。”注:“言常潤也。”[17]上博簡《蘭賦》“湛”字用的就是“潮濕”或“濕潤”之義。這句詩似應如此讀:“汗(旱)亓(其)不雨可(兮),(湛)而不沽(涸)”[18],指天雖乾旱不雨,卻濕潤而不乾涸。“湛”與“涸”相對為文,與《地員》“湛而不澤”句中“湛”表“濕潤”義相同。蘭草性喜幽深濕潤之谷,即該詩所謂“凥(處)宅幽彔(麓)”,因此,天雖乾旱不雨,其所生之地則能保持濕潤而不至於乾涸。該詩吟誦蘭草處身於幽谷,卻能“不失厥芳”,體現了其美好的品性,這正是《蘭賦》的寓意所在。根據以上分析,將《蘭賦》“A”字釋“湛”是很恰當的。
江陵天星觀一號墓卜筮簡:“禱B京瀆豢酉飤”,“B”或據《玉篇》釋,以為是水名。[19]我們認為,此簡“B”可以釋“湛”,指沈祭。京瀆是沈祭之水,豢、酒、飤是祭品。這裡的沈祭主要是祭禱以求福佑,與上舉《左傳》《漢書》沈祭“禱河求福”、“幾以獲神助”相類似。
清華簡《繫年》第85號簡:“楚龍(共)王立七年,命(令)尹子(重)伐奠(鄭),為B之(師)。”整理者將簡文與《左傳·成公七年》“秋,楚子重伐鄭,師于氾”對讀,將“B”對應讀為“氾”。劉剛則將“B”字釋為“染”,讀作“湛”,指出“湛”即“湛水”。《左傳·襄公十六年》“楚公子格帥師,及晉師戰于湛阪。”“湛阪”,《水經注》卷二十一“汝水”,謂“蓋即湛水以名阪”。劉剛認為湛水“是楚君在氾攻鄭的必經之地”,故此字可讀“湛”。[20]我們認為,清華簡《繫年》第85號簡“B”字可直接釋為“湛”,“南氾”與“湛”相近,《左傳》記“師于氾”,與《繫年》“為湛之師”,可能是同一事件由於史官記載的不同而造成的差異。劉剛釋“B”字為“染”,字形解釋較為合理,且已將“B”讀作“湛”,只是釋字未達一間。
《繫年》第130號簡記載楚郎莊平君率師侵鄭,有“楚人涉B”一語。整理者指出“B”可能就是新鄭東北的氾水。[21]從鄭師逃入於蔑與其後戰事的發展來判斷,[22]楚人此次北上侵鄭可能還深入不到北氾地區,雙方交兵之地或許就在襄城的湛、氾一帶。如果我們釋“B”為“湛”成立,那麼第130號簡楚人所涉之“B”很可能也是湛水。當然,在釋“B”為“湛”的前提下,還有一種可能也不能絕對排除,那就是清華簡《繫年》中的“B”(湛)讀作“氾”。無論如何,將《繫年》“B”釋作“湛”理由也是成立的。
在新出楚簡文字材料中,“湛”也用作楚都邑名,即“郢”。根據清華簡《楚居》記載,楚文王自疆浧徙居郢,其後又徙居樊郢、為郢、免郢(福丘)。堵敖自福丘徙襲鄀郢。成王又自鄀郢徙襲郢,最後又徙居睽郢。獻惠王時白公起禍,徙襲郢。王太子(柬大王)以邦復於郢,其後又徙居疆郢。《楚居》所記,楚文王(前689——前676)徙郢其後徙居他郢,成王(前671—前625)又徙襲郢,到楚獻惠王(前488—前431)晚年,王太子(柬大王)又“以邦復於郢”,表明這座都邑延續時間較長。值得注意的是,根據《史記·楚世家》載:楚文王“十一年,齊桓公始霸,楚亦始大”。楚國逐漸彊大,陵江漢間小國,遂向北擴張。《繫年》第29—30號簡載:“文王以北啟,出方成(城)”。此時楚的勢力已達汝水、潁水流域。楚文王徙居郢,可能與這一歷史背景有關。楚成王初即位,周天子賜胙,楚地千里。成王18年北伐許,22年伐黃,26年滅英,33年執辱宋公,34年鄭朝楚、楚北伐宋,39年伐齊、滅夔,其勢不可擋。直到46年,與晉戰於城濮,始嘗敗績。成王自鄀郢徙襲郢,也可能是在楚向北拓展之時。從楚國歷史發展的走勢看,楚文王、成王徙居郢,大概與楚經略中原的戰略相關。這啟發我們,郢的地望很可能在漢水以北地區。我們將“”釋“湛”,則為進一步探討其地望提供了語言學線索。《左傳·哀公六年》:“江、漢、雎、漳,楚之望也。”自武王都郢(疆浧),春秋戰國時期,江、漢、雎、漳流域,應是楚的核心區所在。[23]不過,如果將郢直接聯繫到湛水流域,似乎還難以有令人信服的證據。對郢地望的確定,將是一個有待破解的難題。[24]儘管如此,楚簡郢也不構成釋“湛”的反證。
需要說明的是,在楚簡中“湛”“沈”二字也同時使用[25],“湛”和“沈”與“”這個專用字是何關係,有待做進一步的考察。
綜上所述,我們的意見是,楚簡中“湛”字的構形,與甲骨文表示沈祭的專用字構形模式一脈相承,從“禾”乃沿襲了沈祭于河以求豐年的傳統。甲骨文和楚文字中表示沈祭的專用字,後來為“湛”字所替代。 至於“湛”是沈祭專用字的後起形聲字抑或假借字,尚待研究。“湛”由沈祭義引申表示“沉沒”義,進而又引申出“潮濕”“潤澤”“沉湎”“浸漸”等義。秦漢之後,“沈”多借作“湛”,於是文獻用字中形成了“湛”“沈”異文的現象,二字字義系統也變得相互交織。“沉”則是“沈”的俗體字,《說文》“沈”字下“臣鉉等曰:今俗別作沉,冗不成字,非是。”[26]基於以上構形分析和用字考察,我們認為,將楚簡中的“A”和“B”釋作“湛”及其省體,應該是可以成立的。
附記:此文蒙徐在國、李守奎、陳偉武和劉剛諸位先生提出意見和建議,謹此致謝!
(初稿寫成於2017年5月30日,再改於6月6日)
[1]參看李松儒《清華<繫年>集釋》第230—233頁,中西書局2015年版。
[2]參看劉釗主編《新甲骨文編》(增訂本)第630—631頁,福建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二版。
[3]陳夢家說見姚孝遂師、肖丁《小屯南地甲骨考釋》第16頁所引,中華書局1985年版。
[4]以上引述甲骨文“沈”的考釋意見,請參看于省吾主編、姚孝遂按語《甲骨文字詁林》第1526—1529頁,中華書局1996年版。
[5]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第556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6]見容庚編著《金文編》卷一一,第736、737頁,中華書局1985年版。
[7]文獻用字中“湛”與“沈”異文例甚多,參看《古字通假會典》“侵部第七”,第237頁,齊魯書社1989年版。
[8]“沈”字系據金澤文庫本、《史記·周本紀》正義引書而校補,見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第四冊第1453頁,中華書局1981年版。
[9]見《漢書·五行志》,第1399頁,中華書局1962年版,1983年第4次印刷。
[10]楊伯峻:《春秋左傳注》第三冊第1036—1037頁,中華書局1981年版。
[11]《詛楚文》真偽自來存在爭議,其中《湫淵》一石應為真品,其餘兩件大概是偽作。這個問題比較複雜,擬另行討論。參看郭沫若《石鼓文研究詛楚文考釋》,科學出版社1982年版。
[12]見《史記·河渠書》,第1412—1413頁,中華書局1982年第二版。
[13]見《史記·封禪書》,第1399頁,中華書局1982年第二版。
[14]見《漢書·溝洫志》,第1862頁,中華書局1962年版,1983年第4次印刷。
[15]關於楚簡《詩經》的基本情況,參看中國古文字研究會第二十一屆年會(2016年10月21—24日,北京)作者所作的大會報告:《安徽大學藏戰國楚簡<詩經>概說》。
[16]見《墨子閒詁》卷十五,第371—372頁,《諸子集成》第四冊,中華書局年1954年版。
[17]見戴望《管子校正·地員》,第313頁,《諸子集成》第五冊,中華書局年1954年版。
[18]釋文參考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八)第254—255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李松儒《清華<繫年>集釋》第230—233頁,中西書局2015年版。
[19]見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第950頁,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
[20]《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貳)》下,第174—175頁,中西書局2011年版;李松儒《清華<繫年>集釋》第230—233頁,中西書局2015年版。
[21]《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貳)》下,第199頁,中西書局2011年版。
[22]關於“蔑”或以為指“鄶”,或以為指“密”。見李松儒《清華<繫年>集釋》第325—326頁,中西書局2015年版。
[23]尹弘兵:《楚國都城與核心區探索》,第116頁,湖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24]據《左傳·桓公八年》載:“夏,楚子合諸侯於沈鹿。黃、隨不會。使薳章讓黃。楚子伐隨,軍于漢、淮之間。”“秋,隨及楚平……乃盟而去。”《史記·楚世家》:“三十七年……乃自立,為武王,與隨人盟而去。於是始開濮地而有之。”楚武王三十七年(前704)夏,於沈鹿會盟。秋,伐隨并與隨結盟。同年,自立為王,始開濮地而有之。可見,沈鹿會盟并尋機伐隨,是楚日益強大的標誌性事件。沈鹿作為會盟之地,當是楚武王時期的重要城邑。從文字學上看,“沈”可讀“湛”。文王即位,楚勢力更加強大,會不會在沈鹿這個象征其強盛的城邑,新建“湛(沈)郢”呢?這只是一個尚無證據的猜想而已。
[25]“湛”,《包山》二·一六九:“湛母邑人屈就”,《包山楚墓》附錄二《包山二號楚墓簡牘釋文與考釋》注釋引《說文》古文“甚”為證。見該書第384頁,文物出版社1991年版。“沈”,見《郭店·窮達以時》第9號簡、《上博五?融師有成氏》第7號簡。
[26]見《說文解字》,第233頁,中華書局2013年版。
本文收稿日期为2017年6月06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17年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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