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銘文補釋

（首發）

王寧

棗莊廣播電視臺

吳鎮烽先生《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續編》（下簡稱《銘圖續》）中收錄一件春秋晚期的??盤（編號948），2013年湖北隨州市曾都區文峰塔曾國墓地出土，[1]是曾國的一位女性貴族“??”作的器物。

銘文中有一句是“余君之元女”，其中的古文，《銘圖續》釋文作“邞”。趙平安先生在《??盤及其君考》一文中釋“”，認為即上博簡《成王為城濮之行》中的“太”（字或從殳），相當於《左傳》中的“蔿”。[2]後石小力先生《〈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續編〉釋文校訂》（下簡稱《校訂》）同意趙先生的釋讀，說：“《銘圖續》誤釋為‘邞’，簡報釋為‘’，趙平安師進一步釋為‘’，甚確，清華陸《鄭文公問太伯》太伯之“太”作可證。”[3]

這里面的問題是，楚簡的“太”字均作“”形，是在“大”的右邊相當於胳膊的橫筆上加一豎筆，而這個字所從的是“”，是在“大”上面的豎筆右側加一橫筆，二者判然有別，恐不能當成一個字來看。

該字所從的字形，又見於《楚帛書》甲篇的“”字，左從血，右旁就是這個字。對於此字諸家說法很多，[4]筆者認為就是“傾”，在帛書中無論是從文意還是用韻上都比較合適。[5]不過當時的看法不成熟，認為“這個字不是個形聲字，而是個會意字”。現在看來，“”的字形是在人形的“大”字相當於頸的部位加橫筆作指事符號，應是“頸”的表意初文，它很可能是從甲骨文“”（合16846）、“”（合補1120）這個字形演變而來，這個字《新甲骨文編（增訂本）》收入“夨”字下，[6]但是和“夨”的字形差距很大，當是“頸”字，其中《合》16846上共有7條卜辭，其中第五條云：“癸丑，貞旬亡咎。王乩曰：……率頸于卜”，末句蓋讀為“率經于卜”，皆經過了占卜之意。楚簡中的寫法只是把上面的豎筆拉直，旁側的半個圓圈變成了一橫筆，都是為了書寫便利的緣故，故應是“頸”字。

《楚帛書》甲篇中的那個字應該是“剄”的或體，《說文》：“剄，刑也”，段注：“按許意‘剄’謂斷頸，刑之至重者也。”《玉篇·刀部》：“剄，以刀割頸也。”“斷頸”、“割頸”則必流血，故字從“血”從“頸”會意、“頸”亦聲。“剄”在《楚帛書》中讀為“傾”，二字見溪旁紐雙聲、同耕部疊韻，屬於音近通假。

那麼??盤中的這個字當分析為從邑頸聲，它很可能就是包山楚簡中所見的“?”字的或體。包山簡中“?”是邑名，凡三見：

1.?公嘉之告，言之攻尹。2.159
2.?列尹。2.162
3.上?邑人周喬。2.188 [7]

由此可知包山簡的時代“?”已經是楚國的一個城邑，可能還分為“上?”和“下?”，其主稱“公”，“嘉”是其名，“?公嘉之告，言之攻尹”與下文“陳興之告，言之子司馬”句例同。??盤中的“?君”可能也就是“?公”，大約春秋時期是楚的一個小附庸國，也稱“君”，戰國時代是一個屬邑。

盤銘里說：“余?君之元女”，是器主??的自我介紹，言自己是?君的長女。??在曾國作器，她應該是曾侯的妻妾之類，地位比較高，曾国是姬姓，那么?應該是曾的異姓，故曾、?得通婚，只是?的具體位置待考。

“??”是器主名，也可能是姓，《大戴禮記·帝系》和《史記·五帝本紀》中載昌意之妻、顓頊之母名“昌僕”，《廣韻》、《集韻》里作“??”，現在看來從“女”的字形可能更古老，懷疑與百濮有關。

盤銘“女”後一句，《銘圖續》釋文作“余賈侄囗俌”，讀不通；趙平安先生釋文作“余周室俌”，第四字讀為“介”亦訓“輔”，《校訂》從之。其中中間的三個字原字形分別如下：

從字形看，第一個字形當從趙平安先生釋“周”；第二個字從至從人，右邊的“人”旁有同銘的“保”字所從可資參證，當從《銘圖續》釋“侄”；第三個字形上部應該是個變形的“人”形，應該是“及”字，這句當是“余周侄及俌（輔）”。

曾國是南宫适後人所封，周王室的同姓，[8]《左傳·僖公二十四年》說：“昔周公弔二叔之不咸，故封建親戚，以蕃屏周”，周公大封同姓諸侯，諸姬姓國都是周的“蕃屏”，也是輔佐，《潛夫論·五德志》里說：“周、召、虢、吳、隨……，皆姬姓也”，其中的“隨”就是曾國，大約曾侯是周王的侄輩，又是周的蕃屏、輔佐，故曰“周侄及俌（輔）”。

蓋此時??嫁到曾國，她既是?君之長女，又是曾國國君的配偶，是曾國人，故先說自己是“?君之元女”，又說自己是“周侄及俌（輔）”，當是隨夫所稱。

所以，盤的銘文當為：

隹（唯）曾八月，吉日隹（唯）亥，余?君之元女，余周侄及俌（輔）??，??（擇）其吉金，自乍（作）滕（浣、盥）盤，永保用之。

本文收稿日期为2017年7月24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17年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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