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秦簡《禹九策》補說
(首發)
王挺斌
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
近來已有三四篇文章討論北大秦簡《禹九策》的釋讀問題,我們在研讀過程中也有幾點想法。因未見圖版,所論未敢言必,僅供研究者參考。
一
簡38云“莆中有慶,良士之屰=”,李零先生將“屰=(屰屰)”讀為“諤諤”,並且指出“慶”、“屰”乃是“押陽、鐸二部韻”,並括注“對轉”二字。
按,此“屰”也許是“羊”的誤釋。北大漢簡《妄稽》17有“”,原整理者釋讀為“屰(逆)”。陳劍先生在《<妄稽><反淫>校字拾遺》一文中指出該字“與‘羊’形全同;秦漢文字似未見‘屰’形成字單用者,當時{逆}這個詞應已固定用‘逆’字表示而不作‘屰’。”後世其實也少見“屰”字單用。所以,簡38所謂的“屰=”很可能本來就是“羊=”。
這個釋法的另外一個根據是《禹九策》的押韻情況。“慶”、“羊”都屬於陽部韻,這似比陽、鐸通押來得直接。簡40—41中正好出現了“慶”、“羊”押韻的情況。
因為未見到圖版,所以我們猜想原字可能有點小訛、變形或模糊,而導致“羊”字未能正確辨識。
“羊=”讀為“洋洋”或“陽陽”均可。《詩經?王風?君子陽陽》:“君子陽陽,左執簧,右招我由房。”朱熹集傳:“陽陽,得志之貌。”《古文苑?班固<十八侯銘>》:“洋洋丞相,勢譎師旅。”章樵注:“洋洋,得意貌。”《尚書?伊訓》:“聖謨洋洋,嘉言孔彰。”偽孔傳:“洋洋,美善。”《漢書?韋賢傳》:“洋洋仲尼,視我遺烈。”
簡文文義限定性較弱,所以讀法及義項的選擇都較寬。不論如何,簡文當為“羊”字的可能性較大。
二
簡5和19同時出現了“繫”一詞,辭例都是“毄(繫)弟兄”。李零先生括注讀為“繫累”。子居先生讀為“繫賚”,認為“繫賚當是聯綿詞,義仍爲賚,《爾雅?釋詁》:‘賚,予也。’”。王寧先生同之,並指出“繫賚”即“繫??”,引《說文》“繫,繫??也。一曰惡絮”並說:“‘繫??’本義是維繫聯結成團不可分離,是惡絮的樣子,所以也用以稱惡絮。它用在親朋身上,猶今言‘團結’,表示親密之意。”
以上三說,以王寧先生說法略好。他對文義的理解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可惜並未說清楚“賚”、“??”的關係。事實上,兩者關係並不密切,簡文的釋讀不應該從“賚”字上考慮。
按,如整理者隸定不誤,“”當為“贅”的訛字。也有可能,簡文本來就是“贅”字。之所以我們一定要放到“贅”字上考慮,不光是因為整理者的隸定釋文——“”、“贅”形近,還念及“繫”、“贅”兩者是近義詞關係。
“繫”即聯繫、連接之義,此訓古書習見。
至於“贅”,《詩經·大雅·桑柔》:“哀恫中國,具贅卒荒。”毛傳:“贅,屬。”孔穎達疏:“贅,猶綴也。謂繫綴而屬之。”“贅”即連綴、連屬之義,引申可指聚集眾人,如《韓非子?存韓》:“夫趙氏聚士卒,養從徒,欲贅天下之兵。”《管子?山至數》:“馮市門一吏書贅直事。”馬非百新詮:“贅,《漢書?武紀》‘毋贅聚’,注云:‘會也。’直,當也。‘書贅直事’,猶言按照聚會的實際情況加以登記也。”漢劉向《說苑?奉使》:“梁王贅其群臣,而議其過。”
孔穎達所謂的“繫綴”,實即“繫贅”,同於《禹九策》。
三
簡4“有女去其夫,戴縈纑,乃辱(溽)坭(泥)涂”,李零先生將“辱”讀為“溽”,訓為沾濕之義。子居先生如字讀,引《易林?屯之訟》“泥津污辱,弃捐溝瀆”、《易林?大有之鼎》“履泥污足,名困身辱”以為證。王寧先生贊成李零先生的說法,並指出《易林》“污辱”之“辱”與“身辱”之“辱”非一義,前者與“污”並舉乃沾濡義,後者乃屈辱義。
按,子居先生所言可信。我們再舉一條書證,亦即《左傳·襄公三十年》“武不才,任君之大事,以晉國之多虞,不能由吾子,使吾子辱在泥塗久矣,武之罪也”。從古至今似乎未見有將《左傳》之“辱”讀為“溽”而訓為沾濕者,一般都如字解,即訓為屈辱之義。《左傳》“辱在泥塗”即簡文“辱坭(泥)涂”。
2017年9月30日晚急就于美國達特茅斯學院
參考文獻:
1、李零:《禹九策》,《北京論壇(2016):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分論壇論文及摘要集》,北京論壇,2016年,97-110頁。
2、子居:《北大簡<禹九策>試析》,中國先秦史網站,2017 年8 月26 日。
3、王寧:《北大秦簡<禹九策>補箋》,復旦網,2017年9月27日。
4、陳劍:《<妄稽><反淫>校字拾遺》,復旦網,2016年7月4日。
本文收稿日期为2017年9月30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17年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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