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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珊:讀吳王壽夢之子劍銘的補充意見和推測
在 2008/1/20 10:32:05 发布

 

读吴王寿梦之子剑铭的补充意见和推测

(首发)

 

董珊

北京大学文博考古学院

 

《文物》2005年第2期刊登曹锦炎先生《吴王寿梦之子剑铭文考释》,此文发表并深入研究了1997年在绍兴出土的一柄有40字铭文的“吴王寿梦之子”剑。此剑铭对研究春秋吴国史很重要,但因锈蚀利害,有些关键性的字很不清晰,这里有点补充意见和一些推测,写出来聊供大家参考。

先据我的看法写出该剑铭文:

 

(敔-吴)王姑□壽)夢之子、之弟未,初命伐□(?(鄛)?),[又(有)]隻(获)。(荆)伐(徐),余(寴-親)逆攻之,败三军,隻(获)□□,攴(缚)七邦君。

 

“姑□寿梦”即寿梦,《世本》称“孰姑”,《春秋》称“乘”。

”,曹文隶定为“”,今按:同人所作之剑,见于《考古》2000年第4期陈千万先生《湖北谷城县出土“攻王” 剑》所发表的一柄“攻王自乍元用鐱”,“”应即一代吴王“”。两剑铭中分别被隶定为“”、“”的两字字形相同,左半从余从车,当隶定为“”。

《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冬,齐庆封奔鲁,“既而齐人来让,奔吴,吴句馀予之朱方”。曹文、陈文都已据此指出:“”或“”,即《左传》“句馀” 。但句馀是谁,注疏家有服虔的“余祭说”,杜预“馀眜说”这两种说法。陈文从杜注,曹文从服注。究竟哪种说法是对的,仍需我们再次清理有关的文献记载。

《史记·吴太伯世家》倒错馀祭与餘眜二王在位之年,据《左传》襄公二十九年“閽戕戴吴”,戴吴即馀祭,可以纠正这个倒错。庆封奔吴事,《左传》记在襄公二十八年,当馀祭三年,翌年馀祭死,馀眜立。司马贞《史记索隐》及清梁玉绳《史记志疑》已有详辨,定论为馀祭在位4年,餘眜17年,可以为据。因此赐庆封朱方的吴君句馀,理应是当时的吴王馀祭。而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维护杜注,因庆封岁末始奔鲁,从而怀疑奔吴或不在当年,进而又疑赐邑之事也不在当年,其理由无当,不足为据。

据上所说,“”(或“”)即句馀,句馀乃是馀祭。曹先生的这个看法是正确的。

《史记·吴太伯世家》载壽夢有四子:诸樊(谒、遏)、馀祭(句馀、戴吴)、餘眜(夷末)、季札,前三子先后为吴王。以上異名详见《史记集解》与《正义》。那么绍兴新出的这件寿梦之子剑的器主是谁?

先来看曹先生的看法。

曹錦炎先生在文章開頭說:“從銘文可知,器主吳王壽夢之子,即後來即位為吳王的餘祭”(67頁),在后文認爲“”即器主(73頁),且論證了“”即餘祭(68-70頁),但在論證之后卻說:“該劍器主為餘昩[1]一經確認,鑄器年代便大致可以確定。”(71頁)。其説法与前文矛盾;但在文章最后又说:“馀祭将这次战争铸铭于剑上”云云(73页),可知曹先生的观点原本是認爲器主為餘祭,所謂“器主為餘昩”是筆誤。

我认为器主很可能正是曹先生笔误所写出的馀眜。下面从两个方面试作推论。

1之弟

”之下三字,曹先生隷定并括注為“之義()□”,并认为《说文》 “,临淮徐地”的解说与下文“荊伐徐”有关系,因此曹先生认为“之”训为“往 ”,“義()□”当为徐地地名。

按所谓“义”字,原字形虽有些似“義”,但左下半缺乏“義”字“我”旁左半的笔划。此字看起来更像是“弟”字,这可以参看攻吴王姑发聂反之弟子子剑(施谢捷书043号)之“弟”字写法:

 

(齐侯鎛)(應公鼎)《金文编》0904

 

如果该字释“弟”不误,那么“弟”下之字就应为该剑剑主之名。此字仅余上部残划:

残划有些像是“未”字上半。设此不误,“末”、“未”音近可通假(古字通假会典610-611页),则剑主非馀祭之弟馀眜(夷末)莫属。

2、吴因徐攻楚之事,史载在馀眜之世

铭文记载的两次战事“初命伐□”与吴因徐攻楚,曹先生认为意思是:“当初接受命令伐某国,有所俘获,正好遇到楚国来伐徐国,于是亲自迎敌,进攻他们。”

《左传》成公七年记载晋人教吴,“与之射御,教吴乘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吴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亦见《左传》襄公二十六年蔡声子论“楚材晋用”时引述。春秋巢与徐都是吴楚之间的小国,吴楚之间的战争,常常是争夺巢、徐,并以这两个小国作为战场。

与巢国有关的战争,一次是《左传》成公十八年(吴寿梦十三年)舒庸因楚鄢陵之战败,导吴人围巢、伐驾、围厘、虺。另一次是《史记》“十三年,王诸樊卒”,《正义》引《春秋》及《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记载此事“十有二月,吴子遏伐楚,门于巢,卒”。

剑铭所谓“初命伐□”之“□”字,从字形看,左侧似为“操”字(类似写法见《南越王墓》出土张义戈),若该字从操从邑,可以通假为“鄛(巢)”。古巢国地又称“居巢(鄛) ”,鄂君启车节铭:“就居鄵(巢)”。(《集成》12110-12112),字亦从喿声。

 王四年相邦张义戈[2] 王八年内史操戈[3]

所谓“初命”,似指剑主最初受命用事。

春秋时徐国先是楚的属国,但春秋晚期吴国强大以后,徐又亲近于吴。因为徐国的缘故,吴、楚两国时有交战。从文献看,剑铭“ 荆伐徐”而吴败楚军之战,也有两次可能有关的战事。

一次战事起因于《左传》昭公四年:“徐子,吴出也,以为贰焉,故执诸申。”在楚人已然不相信徐国的情况下,《左传》昭公六年:“徐义楚聘于楚,楚子执之,逃归,惧其叛也,使薳泄伐徐,吴人救之。令尹子荡帅师伐吴,师于豫章,而次于乾溪。吴人败其于房钟,获宫厩尹弃疾。子荡归罪于薳泄而杀之。”此年相当于馀眜八年。

楚、吴这次战事,又见于《史记·吴太伯世家》馀祭十二年“十二年,楚复来伐,次于乾溪,楚师败走。”《史记》之馀祭十二年,当餘眜之9年(鲁昭公七年),与《左传》昭公六年有一年之差。

另一次战事,在吴馀眜十四年,即鲁昭公之十二年。该年《左传》记载:“楚子伐徐”,这次仍以乾溪、豫章为战场,因翌年楚公子比杀楚灵王于乾溪,昭公十三年“楚师还自徐,吴人败诸豫章,获其五帅。”

剑铭“荆伐徐,余亲逆攻之,败三军,获□□,缚七邦君”,应即上述两次战事之一,都发生在吴王馀眜之时。

跟上述“之弟未”的推测相结合,我倾向性地认为,剑铭“荆伐徐”更有可能是《左传》昭公十二年至十三年的那一次。这次战争,楚灵王亲自出征,吴国方面也该有国君馀眜亲自出战,势力才好彼此相当。若再次设此不误,则该剑应制造于馀眜十五年至十七年之间。前文已述,馀眜在位共十七年。

剑铭“攴(缚)七邦君”,“攴”似可读为“缚”,春秋齐鲍氏钟:“卑鸣攴好”(集成142),“攴” 当读为“且”,与“缚”同部。“邦君”应泛指有封域之楚封君贵族。

综合上述,本文将新出这件寿梦之子剑与湖北麻城出土吴王剑相比较,指出铭文“”或“”即句馀,句馀即馀祭,肯定了曹先生的有关说法。又试将铭文与《左传》等文献对读,推测器主为吴王馀眜,并推测铭文所记吴、楚战事发生在鲁昭公十二年至十三年。当然,由于铭文锈蚀不清,这些看法仅仅是可能性的意见,并没有太多的证据。其究竟有多少合理成分,还有待大家批评指教,更有待新材料的验证或否定。

2005-12-31(农历十二月初一)於周公庙

[附记]2006年春,宋华强先生给我看了李家浩先生的《王姑義劍銘文及其所反映的歷史 》(此文现在应已发表,不详其处)一文。我这篇文章跟李先生的看法有同有异,不同之处,我也没什么把握,所以本来不打算发表这篇已经没啥价值的拙文。今不做修改,借复旦大学中国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寄存拙文,聊供学者参考。2008-1-19记於长春

 

本文收稿日期为2008119

本文发布日期为2008120

 



[1] “昩”字亦是排版错误。按《史记》本作“眜”,《史记正义》“眜,莫葛反”,《公羊传》亦作“馀眜”,《春秋》作“夷末”,可知此字经传传抄为眜而非昩。但“末”、“未”音近可通假,所以本文行文中皆写作 “馀眜”及“夷末”。

[2] 《西汉南越王墓》图版22.1

[3] 王辉、萧春源:《王八年内史操戈考》,《故宫博物院院刊》 20053期。

点击下载word 版:

0052读吴王寿梦之子剑的一点补充意见.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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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评论
  • jiaguwen1899 在 2008/1/20 15:01:42 评价道:第1楼

    李家浩先生的文章发表在《第一届古文字与古代史学术讨论会论文集》,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2006年9月。该论文集至今似尚未正式出版。

  • 双刀客 在 2008/1/20 15:16:17 评价道:第2楼

    甲骨文兄:能否请示家浩先生将该文登在网站上,如果行请你把稿子发给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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