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景公瘧》的“製蔑耑折”

（首發）

張崇禮

（山東大學文學院）

《景公瘧》第七簡：“故其祝、史蔑耑折祝之，多偶言。”整理者考釋說：

“‘’，从衣，折聲，用作‘製’。‘蔑’，沒，沒有。《左傳·昭公元年》：‘封疆之削，何國蔑有？’又《左傳·僖公十年》：‘蔑不濟矣。 ’‘耑’，《說文》：‘耑，物初生之題也，上象生形，下象其根也。臣鉉等曰：“中‘一’地也。多官切。”’《集韻》：‘端，通作耑。 ’用為‘直、正’之意，如《史記·秦始皇本紀》：‘不敢端言其過。’‘折’，折斷，割取。《易·豐》：‘折其右肱。’《左傳·宣公十二年》：‘右入壘，折馘。’簡文指‘祝、史失正而告’。古訓人不當‘虛美隱惡’，惡德之人，主祭事則致亂。《禮記·緇衣》：‘子曰：言從而行之，則言不可飾也；行從而言之，則行不可飾也。故君子寡言，而行以成其信，則民不得大其美而小其惡。《詩》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小雅》曰：“允也君子，展也大成。”《君奭》曰：“昔在上帝，周田觀文王之德，其集大命於厥躬。” ’本句意為：‘所以其祝、史無中生有，虛美君德，強折民意。’” ^[1]

我們曾說“‘制蔑耑折’，其義待考”。 ^[2]沈培先生說：“《競公瘧》簡7還有一個‘折’字及一個從‘折’的字，到底如何釋讀，我們還沒有一個確定的意見，只能等待以後進一步的研究了。” ^[3]看來，沈先生也是不同意整理者的意見的。

今按：“蔑耑折”說的就是折竹占卜的方法。我們在討論上博四《簡大王泊旱》中的“儀愈”時，曾有一段論述，今移錄如下：

古代楚人有一種折竹占卜的方法。《楚辭·離騷》：“索藑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爲餘占之。” 王逸注：“索，取也。藑茅，靈草也。筳，小破竹也。楚人名結草折竹卜曰篿。”《後漢書·方術傳序》：“其流又有風角、遁甲、七政﹑元氣、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專、須臾、孤虛之術。” 李賢注：“挺專，折竹卜也。”

我們認爲，“儀愈”，與歷史上記載的這種占卜方法比較相符。“”字从竹介聲，不見於字書。信陽簡一·〇四：“相保如。”何琳儀先生疑“”爲“个”之異文，引唐本《說文》：“个，半竹也。”釋“相保如”意爲“如半竹之獨守。”仔細揣摩唐本《說文》的解釋，我們覺得，它其實是從字形的角度來解說“个”字，即“个”字是“竹”字的一半，“半竹”並不是一種具體的竹子，何先生的理解恐怕是有問題的。參考“芥”字从艸介聲，義爲小草，“”或可訓爲“小竹”。“儀”應即占卜用的小竹，“儀”有“法”、“準則”義：《易·漸》：“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爲儀，吉。”孔穎達疏：“處高而能不以位自累，則其羽可用爲物之儀表，可貴可法也。”後來“羽儀”凝固成詞，比喻居高位而有才德。 “儀”與“羽儀”的構詞方式相同，竹子之所以可以用來占卜，因爲其“可用爲儀”。 “”可讀爲“夭”，“夭”、“折”往往連言，“夭”有“折”義，如《管子·禁藏》：“毋伐木，毋夭英。”“龜尹知王之庶（炙）於日而病, 儀愈。”意即龜尹知道昭王被太陽曬得生病了，加快了折竹占卜的速度，大致相當於後文的“速卜 ”。 ^[4]

《景公虐》“蔑耑折”出現的語境和《簡大王泊旱》相似，它們說的都是折竹占卜。“”，應依整理者釋為“製”。“蔑”，讀為“篾”。《國語·越語上》：“西至於姑蔑。”《舊音》蔑作篾。^[5]《玉篇·竹部》：“篾，竹皮也。”《正字通·竹部》：“篾，《埤倉》：析竹層也。”篾與筳為同一物品。《玉篇·竹部》：“筳，小破竹也。”“製篾”，就是製作占卜用的小竹片。“耑”，應讀為“篿”，為動詞，即 “楚人名結草折竹以卜曰篿。”字又作“篅”。清代趙翼《蘇州元妙觀登三層樓》詩：“周廊千步地，列肆百區廛。祝卜筳篅集，遊觀履舄駢。”“篿折”，即折竹占卜。又寫作“折篿”。柳宗元 《天對》：“折篿剡筳，午施旁豎。”

從《簡大王泊旱》和《景公虐》中兩次出現折竹占卜的記載來看，當時這種占卜方法運用得是相當廣泛的，從上引柳宗元和趙翼的詩來看，這種占卜方法流傳的時間也非常久遠。

注釋：

[1]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179頁。

[2]張崇禮：《釋〈景公瘧〉中的“偶言”》，簡帛研究網，07/07/23。

[3]沈培：《〈上博（六）·競公瘧〉“正”字小議》，簡帛網，07/07/31。

[4]張崇禮：《讀上博四〈簡大王泊旱〉雜記》，簡帛網，07/06/03。

[5]高亨、董治安：《古字通假會典》，齊魯書社，1989年，656頁。

本文收稿日期為2008年2月17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08年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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