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兵 器 刻 銘 零 釋(下)
(首發)
施 謝 捷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
四
(採自《尊古齋古兵精拓》92頁)
此戈原著錄於黃濬《尊古齋古兵精拓》[1]92頁,長胡四穿,援微上揚,形制與中國國家博物館藏長胡四穿的五年相邦呂不韋戈[2]及四川省博物館藏九年相邦呂不韋戟[3]全同,鑄造時代亦當相近。戈內有刻銘兩處,分別作下揭之形:
A B
過去討論秦兵器者,均未及此戈。
先看A。近見私人藏元年相邦疾戈一件,戈內正、背面均有刻銘,其中戈內正面三行十四字,戈內背面一字:
(自藏照片)[4]
正面刻銘爲:“元年相邦疾之造,西工師誠,工戌疵。”[5]背面刻銘與A的寫法近似,當是同一字。依秦兵器刻銘通例,應該是置用地名。今謂A及元年相邦疾戈內背面刻銘可釋爲“朙(明)”字,秦漢文字中“朙”字或作下揭諸形:[6]
可資比較。“”、“”顯然是由“朙”所從之“囧”變來,從“目”形則可能是 “”、“”一類寫法的進一步演變。菅原石廬《鴨雄綠齋藏中國古璽印精選》[7]066著錄下揭一成語璽:
原釋爲“明上”,極是。這種寫法的“明”與常見於三晉系、燕系的同文成語璽“明上”之“明”寫法均不同,而跟上舉秦文字“朙”的寫法如出一轍,頗疑此印應該看作秦成語印,整體風格與三晉有相似處,恐怕屬於相互影響的結果。“朙”字寫作從“”、“”或“”,也可能是秦文字所特有的寫法。“朙(明)”作爲置用地名,疑即“葭朙(明)”省稱。《漢書·地理志上》,益州廣漢郡屬縣有“葭明”,應劭曰:“音家盲。”師古曰:“明,音萌。”王先謙《補注》:
錢大昕曰:“古音明如盲。”先謙曰:秦破趙,多遷其民於此,見《貨殖傳》。後漢因,《續志》作“葭萌”。……蜀王弟葭萌所封爲苴侯邑,故遂名城爲葭萌,水有津關。《一統志》:故城,今昭化縣南。
知縣名“葭明”乃本來寫法,後漢作“葭萌”,當是類化所致。其名得諸蜀王弟之名,古二字之名可省称一字,不拘前後,[8]作為人名的“葭萌”(本亦當作“葭明”)省稱“明”當合乎情理。作為置用地名的“葭明”,還見於秦始皇二十四年戈內背面刻銘,寫作“葭眀”。[9]雲夢睡虎地十三號秦墓出土漆耳杯(M13:30)外底鍼刻銘文、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秩律》簡453、傳世漢官印封泥等亦作“葭眀”或“葭朙”,[10] “朙”、“眀”、“明”,同字異體,均不作“萌”。
廣漢郡乃漢高帝六年分巴、蜀二郡所新置,“葭明”在秦爲蜀郡屬縣,故城在今四川省廣元縣西南。
(據《雲夢睡虎地秦墓》圖版四九:6摹本)
再看B。刻銘易釋,乃“白水”二字。戈銘中爲置用地名。 “白水”,亦見於故宮博物院藏秦“白水弋丞”官印及近年西安相家巷出土秦封泥“白水之苑”、“白水苑丞”等,[11]據《漢書·地理志上》,益州廣漢郡屬縣有“白水”,應劭曰:“ 出徼外,北入漢。”在秦爲蜀郡屬縣,故城在今四川省廣元縣西北。
[1] 黃濬《尊古齋古兵精拓》,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影印本。
[2] 王輝《秦銅器銘文編年集釋》圖版六十七。
[3] 1987年出土於四川省青川縣白河鄉,重新著錄於王輝《秦文字集證》圖版第35頁,(臺灣)藝文印書館1999年。正面刻銘有地名“ 成都”。
[4] 先後蒙鑒印山房許雄志先生、珍秦齋蕭春源先生提供照片,謹此致謝!
[5] 董珊先生在《戰國題銘與工官制度》211-212頁討論過一件六年相邦疾戈,刻銘爲:“六年相邦疾之造西工師﹦□(師師 □)丞寬工賁·西·西。”(□,原作從辵從央。)訂爲秦昭襄王六年相邦樗里疾監造之器,所說極是。樗里疾於昭襄王元年被尊爲相邦,此元年相邦疾戈當即樗里疾於昭襄王元年所監造之戈。由此二戈可以確定過去將於“王五年”、“王六年”、“王七年”樗里疾任上郡守時監造的三戈歸屬昭襄王世,顯然是錯誤的。相關討論可參看董珊《戰國題銘與工官制度》226-227頁。
[6] 分別見於《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463頁“朙”欄“秦詔權”、“陶齋·秦銅權九”、“睡虎地簡八.五”、“老子乙前一上”、“春秋事語三八”、“縱橫家書二一四”、“精白鏡”。
[7] 菅原石廬《鴨雄綠齋藏中國古璽印精選》,(日本大阪)美術生活出版社2004年。
[8] 參看拙撰《漢印文字校讀札記(十五則)》之第七則,《中國文字學報》第二期(待刊)。
[9] 張光裕、吳振武《武陵新見古兵三十六器集錄》35,《中國文化研究所學報》新第6期,香港中文大學1997年。
[10] 分別見《雲夢睡虎地秦墓》圖版四九:6,文字爲 “葭眀女談(?)”,文物出版社1981年;《二年律令與奏讞書》圖版簡453,上海世紀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年;《封泥考略》5.20著錄兩件同印封泥“葭朙長印”(《漢印文字徵》誤引作“葭萌長印”,說看拙撰《〈漢印文字徵〉及其〈補遺〉校讀記》之“《徵》1.18‘葭’欄:葭萌長印”條)。
[11] 羅福頤主編《秦漢南北朝官印徵存》9.47,文物出版社1987年(原將此印歸在“漢初期官印 ”部分);傅嘉儀《秦封泥彙考》147-148頁,上海書店出版社2007年。
本文收稿日期為2008年4月 11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08年4月 21日
本站編輯按:本文是施謝捷教授提交的第五屆國際中國古文字學研討會會議論文,即將發表在《安徽大學學報》上。
謝捷兄這幾則考釋都很有趣。
《漢書·地理志上》:“廣漢郡……葭明,郪,新都,甸氐道,班固自注:白水出徼外,東至葭明入漢,過郡一,行九百五十里。莽曰致治。白水,應劭注:出徼外,北入漢剛氐道,涪水出徼外……。”
從地圖可見“葭明”、“白水”這兩個縣很臨近,且葭明是白水的入漢口,這可以暗証“明”即“葭明”之省。且秦漢之際南郡另有蔡陽白水鄉,也可以因“白水”與“明”即“葭明”並存而排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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