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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岷彬:對居延西漢簡裏的“紙”字的解讀
在 2008/4/22 21:20:24 发布

对居延西汉简里的“纸”字的解读

——关于古代中国造纸发明史的探讨之七

(首发)

 

金岷彬

陕西印刷研究所

 

提纲:

1,居延的西汉古简里也有一个“纸”字

2,解读居延简里的这个“纸”字

3,《说文解字》里的“纸”字,表示了古人心目里的纸形态

4,再一次攻读《后汉书·蔡伦传》的新心得两处

 

 

正文:

1,居延的西汉古简里也有一个“纸”字。

2008-04笔者阅读日本学者的书《木简竹简述说的古代中国——书写材料的文化史》[1],该书的第10页,有这样一段叙述:

 

“在西汉期的木简里,有一枚记载了如下的内容:

五十一纸重五斤306.10

该简属额济纳河流域出土的所谓居延汉简,但是偏偏该简的照片已经不复存在,是否真的可以解读为‘纸’字,现在已无从查证。如果该简的确有‘纸’字,那么它就可以证明:在书写材料仍然是简牍的时代,与纸张实物的存在相并行,‘纸’这一名词业确实已经出现。”

 

这是笔者第二起读到蔡伦造纸时代以远的古文献里就有“纸”字。

为了核实日本学者对于居延简“纸”字的记述,笔者查阅了《居延汉简释文合校》[2]里对居延简牍的转释和校核。(笔者为自己查阅资料条件的限制,在陕西省图书馆里只能查找到这本书。)

该书的第501页有一条记载:

“五十一纸重五斤306·10”

笔者也查看了这部《合校》里对于不同版本的居延汉简释文的比较校对。如果某一枚居延简在不同的版本里有(海峡两岸不同转录者或释读简文字者的)转释差异,则合校的编者会把这种差别具体而明确地按语标注出来。而对于编号为306·10的这枚简,《合校》没有因版本不同的差异按语。

在《合校》一书里还有附录《居延汉简简号、出土地点、图版页码对照一览表》。在这个对照表里,306这组简一共有依次从1到25的二十五枚简,这组简的具体出土地点在编号为“A33地湾”的地方。也从这张附录的《一览表》里证实,306·10这枚简,在所有载有图版的文献里都没有留下照片。1930年代居延汉简的原物,现今保存在台北;但是在经历从北平到大后方到美国再到台北的战争流离颠沛之后,一些古简的损佚,给人留下了无可弥补挽回的遗憾。

先后整理居延简的各方面学者,对保存着“纸”字的这枚汉简的编辑处理非常慎重。在失却了原简或者照片的情况下,只是客观把前有文献上的内容转录到新的辑本里,不去随便增添或者删除。此前整理居延汉简的专家学者们,都不是纸史研究者,对于居延简上这个“纸”字,没有学术功利因素方面的偏见去伪造它或者抹消它,而客观地保留了它。出版1943年四川南溪版本《居延汉简考释·释文之部》、1944年版《居延汉简·考释之部》及1957年台北本版《居延汉简考释·图版之部》的劳干先生,本身就是居延古纸的发现者,而且后来也对中国造纸发明史有所研究,但不知什么原因,劳干先生没有对居延古简里这个“纸”字给予关注。

也是由于中国大陆的简牍专家们没有留意居延简牍里的“纸”字,至今,出现了两起忽视“纸”字而在学术研究方面的遗憾——睡虎地秦简里的“纸”字,是美国汉学家首先发现了它的学术价值,再由旅美的教授把它介绍回中华故土;居延西汉简里的“纸”字,竟又是日本的汉学家首先关注到。古简出土在中国,却由外国人首先对“纸”字的特殊关注,这才引起了中国学者对“纸”字的关注。

 

2,解读居延简里的这个“纸”字。

居延简306·10号里的文字内容“五十一纸重五斤”,究竟应该怎样合理地解读。笔者作为一位研究造纸史的学人,尝试从以下几方面来解读这段史料:

①以数字开头的简文,是否前面还有遗佚的字

笔者查找了也是A33地湾出土的其它简牍。[2]

“□□千五百五十八史刑□孙明□□”141·7

“百五十四”65·14

同一出土地点的文字遗物,它们之间的格式相似性要比不同地点的好比较一些。上述简文里的方框□,是简牍的释读和转写者未能识别出的字。依据《合校》一书的编辑体例来看,如果306·10简第一个字之前还有字的话,释读的专家会作出标记,如141·7简;或者,倘若306·10简只是后半截的残简,整理者也会在记录里注明。从与65·14简比较来看,可以认为306·10简的释读和记录过程里没有出现故意的人为因素的残缺遗漏和扰乱偏差。

②简文里的数词与量词

“五十一纸重五斤”里的“斤”很明显是一个量词,那么“五十一纸”里有没有量词,“纸”字究竟是一个量词还是一种物资的名词。

如果把“纸”字作为一种物资的量词,那么是什么样的物资会用“纸”来作为记数的单位量?汉语成语里有“一纸空文”,在这里“纸”字确实是一个量词,它是表示以“一张纸作为文字载体的计数单位”。如果把纸字释读理解为量词,笔者以为那是要纸已经大量应用的社会状况下才会有的社会现象;西汉时期,纸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笔者的理解倾向于,把这个“纸”字解读为表示了一种物资状态的“纸”,在西汉时代(原始的雏形的)纸还没有形成专门的造纸产业,其生产和使用的场合还很有限,社会还没有一个恰当的确切的量词来描述纸的多少,于是采用了只有数而没有量的表示法。后世才逐渐出现了“一张纸”、“一刀纸”、“一令纸”等关于纸的量词。

其实,在古代的文言文里,很多场合都是只有数词而没有量词。笔者查证《合校》一书时,还专门注意了居延汉简里的量词。好些地方,居延人是使用量词的。如103·4简牍:

“□一领阜布章

□二领枲履一两

□绔一犬袜二两”。这里,鞋袜的量词“两”,现代量词变成了“双”。

③用计算数字来反证问题

假设,这五十一张纸的重量是简文里说的五斤,那么这些数据符合纸的客观性状吗?

查资料[3],西汉时代的一斤相当于现在的258.24g,一斤为十六两,于是可以折算为现代人有直接感觉的克重:(258.24g/斤×5斤)÷51纸=25.7g/纸,这就是一张西汉纸的大致重量,大约是今天斤两十进制的半两多一点。这是一种非常粗糙而厚实的原始的纸。

④对居延古简用“简”来记录“纸”的现象解释

笔者在自己的其它关于中国纸源研究的论文里提出过,古代中国的造纸术是先民从治麻以求衣、治麻絮以求暖的长期生产实践里发展出了治麻絮渣滓以造纸的观点,即中国的造纸术是从麻纤维的纺织制衣术里发展和分离出来的一种技术。最初对于制衣纺线和防寒保暖都毫无用处的碎麻絮渣滓,被长期随意丢掉。后来这种碎麻絮渣滓被摊苫在能滤水的竹帘上,干燥以后就成为了《说文》里记载的“絮一苫也”的纸。“絮一苫也”,这就是古人心目里的纸;这就是中国古代纸的雏形,是一种粗糙的原始的麻纤维纸。笔者还认为,最初的麻纸还不能用来写字,因为麻纸洇墨,写下的笔画会洇漫得不成字形,只能作一些包装、剪样、引火、揩擦等杂用。

居延西汉简里,把纸记录在木简上的这种历史文献现象,恰好证明了,在西汉时期已有了原始的纸,而且纸已经作为一种(军用)物资,用在了边塞的防务里(烽燧用来引火);但是这种原始的粗糙纸还不能用来写字,因而出现了用当时的书写材料简牍来登记这种(边防军用)物资。306·10简“五十一纸重五斤”,65·14简“百五十四”,很可能是边军仓库里的标签或者登记簿。

 

3,《说文解字》里的“纸”字,表示了古人心目里的纸形态。

现在中国大陆的学术界对于考古新发现的蔡伦时代前的古纸样究竟是不是纸,有比较大的分歧。笔者以为,判定考古出土的西汉时代纸样究竟是不是纸,不要用现代人的观念去看,要依据古人的观念去看。那么,古人认为什么东西是纸呢。

《说文解字》里有这个“纸”字,许慎的训释是“絮一苫也”。从字面上来解读,摊苫在帘子上的絮渣薄片,就是汉代人心目里的纸。那是一种非常简陋、非常原始、非常粗糙的麻纤维片。汉代人的“絮一苫”纸,比起今天的人们普遍接触而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纸,可以说是天壤地别的两种不同程度的东西。正是由于现代人依据今天心目里的纸的形象,所以整理云梦睡虎地秦简的专家在把秦隶字形的“纸”字转写为现代楷书之后,感到对秦代就有纸不好贯通,而把“纸”当作了“抵”字来解读和注释[4]。

汉代人以及秦代人所面临的是刚诞生不久的“絮一苫也”的原始纸这种东西,他们使用了这种东西,并新造了一个“纸”字来表示这种从麻絮渣得来的东西。由于他们认为的纸就是那样简陋那样粗糙的东西,所以他们把秦国巫师煮草鞋得到的絮渣片,也记录在云梦秦简《日书》里,写作“煮草鞋以纸”。所以在汉代的居延边防线上,也使用了那种粗糙的雏形纸。

笔者还在一篇文章里分析过《许慎著<说文解字>,是写在纸上还是写在竹简上》[5]。因为许慎著《说文》的时间是公元100年~121年,而蔡伦造出高级纸向皇帝奏上的时间是105年,他们是同时代的人。笔者的结论是,许慎还未能使用到蔡伦造出的能可靠地用来写字的纸,他把《说文》仍然是写在竹简上。这是因为,蔡伦造意造出的纸是一种高级纸,可以可靠地用来写字;但是蔡伦造纸初期的数量有限,还没有能力推广到许慎著书这样的场合。因而在《说文》里,记述的能写字的材料是简、篇、笵、笺、牍、札等等传统材料,而纸还仅仅是“絮一苫也”的东西。许慎如果自己有条件在纸上写《说文》,他可能就不会把纸仅仅看作是“絮一苫也”的简单东西。

 

4,再一次攻读《后汉书·蔡伦传》的新心得两处。

笔者写论文《蔡伦对中国造纸术的伟大贡献》[6]曾读过《后汉书·蔡伦传》。当时,对《蔡伦传》里一句话(后文加下横线处)感到不好理解——“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据中华书局1965版本)——为什么“用缣帛者谓之为纸”?

当读到居延汉简306·10“五十一纸重五斤”时,久思的疑问得到了解释——

古人之所以要用昂贵的缣帛来写字记书,就因为简牍太笨重了。而比缣帛便宜价廉的(麻)布为什么不用来写字呢,无论是古文献记载还是考古出土的实物,都只有帛书而没有布书。笔者认为,麻布和早期的麻纤维纸一样,写字洇墨,写字不成形,阻碍了它们作为文字载体的作用。就是说,古人没有布书,非不为也,是不成也。早期麻纸的出现,会继续有人尝试在纸上写字。由于早期造纸术的原始简陋,造出的纸粗糙,绝大多数不能写字。偶尔也出现了能写字的纸,这为纸指出了新的应用方向,也指示了造纸技术发展完善的方向。正是在这种社会需求下,出现了要在纸上写字的社会意识,也推动蔡伦造出了可靠的能用来写字的纸。《蔡伦传》里述及的蔡伦造意造纸,就是冲着要造出可靠的能写字的纸去努力;能向皇帝“奏上”的纸,也是能可靠地写字的纸;天下咸称的“蔡侯纸”也是感念于能可靠地写字。从蔡伦造意造纸成功奏上的公元105年到范晔在公元440年前后著《后汉书》,历时三百多年,在这三百年里,中国社会经历了纸与简牍和缣帛共用的过渡阶段,并且纸的应用日渐增多,简牍缣帛日渐减少,最后全面过渡到纸。范晔是在纸上著书的,他要写史必然查阅过前代留下的古籍文献,有简牍态的,也有缣帛态的,也有纸态的;因而他或者他之前的简帛纸共用时代,就把软性介质的缣帛和纸都统统简称为“纸”。

在《后汉书·蔡伦传》里,还有一段对纸史研究很重要的线索。蔡伦传记述蔡伦封侯之后,元初“四年,帝以经传之文多不正定,乃选通儒谒者刘珍及博士良史诣东观,各雠校(汉)家法,令伦监典其事。”

元初四年是公元117年,蔡伦奉钦命到东观去监典一项文字性的工作,而且是要求得到权威性的皇室家法的确本。这些文字性的工作必然需要大量写字的载体材料,监典的蔡伦自然会把纸用到对汉家法的雠校里。汉代的皇家文案重地“东观”遇上了能够优先使用纸的双重优越条件——皇室家法的高等级性和蔡伦供纸的方便性的结合,因此东观的文案官吏们是中国最早用纸来写书的人群之一,这距蔡伦造出优质纸向皇帝奏上并得到皇帝的赞许,只有12年的时间间隔。用纸写书,无疑在东观留下了划时代的深刻影响,因而在蔡伦身后不久,亲身体会到纸对写字著书对文化发展重大作用的东观史家们,就写出了《东观汉记·蔡伦传》,把蔡伦发明造纸术的事迹彪炳史册。无论是《东观汉记·蔡伦传》记载蔡伦“典作上方”,还是《后汉书·蔡伦传》写蔡伦“加位尚方令”,两部史书里对蔡伦主持皇家工场时,所制造的许多皇室享用的精美物品都没有详细写出,只唯一地具体记录了蔡伦“造意”造纸,足见古代的历史学家们对于纸在传承文字方面的重要性,对于蔡伦发明造纸术的历史功绩,都看得比任何其它的皇室御用物品重要。

包括笔者在内的众多学人,以往在读蔡伦传时都忽视了继续下去会读出蔡伦造意造纸的叙述之后,还有与造纸史研究有关的重要线索“东观校书”文事。对《后汉书·蔡伦传》的新解读,可以肯定《东观汉记·蔡伦传》里记述蔡伦“造意造纸”的真确性。

 

2008-04-22西安

 

参考资料目录:

1,[日]富谷至著/刘恒武译/黄留珠校:《木简竹简述说的古代中国——书写材料的文化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05

2,谢桂华,李均明,朱国炤:《居延汉简释文合校》,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01

3,张传玺:《中国古代史教学参考手册》,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07

4,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精装本

5,金岷彬:《许慎著<说文解字>,是写在纸上还是写在竹简上——古代中国造纸术讨论之四》

http://www.pkucn.com/viewthread.php?tid=195486&extra=page%3D1%26amp%3Bfilter%3Ddigest

6,金岷彬:《蔡伦对中国造纸术的伟大贡献——关于古代造纸术的讨论之五》

http://www.pkucn.com/viewthread.php?tid=195375&extra=page%3D1%26amp%3Bfilter%3Ddigest

 

本文收稿日期为4月22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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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8对居延西汉简里的“纸”字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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