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伯桼壺銘簡釋

（首發）

御簡齋

湖北京山蘇家壟周代遺址發現的M79和M88是曾伯桼和夫人墓，兩墓都出土了成對的曾伯桼銅方壺。2018年1月16日，發掘者方勤先生在“中國社科院考古學論壇2017年考古新發現”報告會上，展示了壺銘照片及釋文。我無緣與會，但從網絡報導中見到一些不太清晰的照片（《湖北日報》“荊楚網”，2018年1月16日，來源於《楚天都市報》），尚可辨認，因此對此壺銘稍作釋讀。

下面的釋文依韻斷句。先盡量採取寬式釋文，之後隨文解釋。

唯王八月，初吉庚午，曾伯桼神聖孔武，孔武舒遲，克逖淮夷，余溫恭且忌，余為民父母。惟此壺漿，先民之常，余是抒是則，允顯允異。用其鐈鏐，唯玄其良，自作尊壺，用孝用享，于我皇祖，及我父考，用錫匄眉壽，子孫永寶。

“神聖”，原作“慎聖”。“慎”據陳劍所釋。《左傳》昭公二十六年稱周靈王“王甚神聖，無惡於諸侯”。

“孔武”，二字原皆作重文。

“舒遲”，原寫作“忑屖”，讀為“舒遲”。詞亦見曾子倝鼎：“溫龍（龔？）下（舒）屖”（《銘圖》02388），楚太師鄧子辥慎鎛銘“余保辥楚王，偯偯叚（舒）屖（遲）。”（《銘圖》15511-15519,31045）、史墻盤：“害（舒）屖（遟）文考乙公”（《銘圖》14541），又王孫誥鐘及王子午鼎：“溫恭?（舒）遲”。傳世曾伯桼瑚銘：“曾伯桼神聖元武，元武孔黹”（《銘圖》05979、05980），“孔黹”亦應讀為“孔遲”（皆脂部），“遲”的意思是舒緩平和。

“溫恭且忌”，忌原作“記”，讀為忌，意思是畏忌天命。楚太師鄧子辥慎鐘鎛銘 “既溫既記（忌）”。文峰塔曾國墓地出土鐘銘：“穆穆曾侯，畏記（忌）溫恭。”（M4.016，《銘圖》31025）

“為民父母”，又見宋君夫人鼎（《銘圖》02222）“為民父母”。古書亦常見，或者說“作民父母”，或者說“豈弟君子，民之父母”（《小雅·南山有臺》）。都是說國君在民之上，以民為子。

“惟此壺漿”，漿，原寫作“章”，讀為酒漿之漿，“簞食壺漿”是典籍所常見。“先民之常”，常原作“尚”。

“余是抒是則，允顯允異”，抒，原字形可分析作從林、予聲，相當於《說文》“野”字的異體“??”，在銘文中讀為“抒”，訓為挹。“允異”見仲大師鼎及壺銘（《銘圖》02196、12370）“仲大師作孟姬尊壺，用宴旨飤，主（禱）壽妥（綏）福，宜釐允異。”石鼓文《鑾車》（《銘圖》19822）“吾獲允異”。“允顯允異”，顯與異義近連用，與前文“先民之常”的“常”詞義相對。

“惟此壺漿，先民之常，余是抒是則，允顯允異”，意思是說，酒壺這種東西，是先民所常用，我效法先民所用的酒壺所做的用來挹取酒漿的這個酒壺，實在很是特殊、很不相同。

“用其鐈鏐，唯玄其良，自作尊壺”，“鐈”是白色金屬，指錫，“鏐”是黃色金屬，指銅；“玄”指黑色的鉛。三者的合金為青銅。

“用錫匄眉壽”，匄原寫作“害”，害讀為匄，在金文中常見。

全銘有韻：

魚部：午、武、壺、祖；陽部：漿、常、良、享，魚陽合韻；

脂部：遲、夷；

之部：忌、母；職部：則、異，之職合韻；

幽部：鏐、考、壽、寶。

發掘者指出，蘇家壟M79和M88是春秋早中期的墓葬。春秋早期的楚國君，楚武王在位時間最久（前740年—前690年，計51年）。據《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和《楚世家》，楚武王侵隨有三次，分別是楚武王三十五年（魯桓公六年，前706年）、三十七年（魯桓公八年，前704年）、五十一年（魯莊公四年，前690年）。由此來看，M79墓主曾伯桼生活在春秋早期，似乎正當楚武王時。我們知道，出土文獻中的曾國就是《左傳》中的漢東之隨國，所以曾伯桼很可能就是楚侵隨時的隨國國君。

又M88曾伯桼夫人墓所出的瑚，報導稱器主為“陔夫人芈克”，釋首字為從亥聲，恐不可信。據銘文X光照片，我認為其器主應為“夫人羋克母”，羋克母是來自氏族的羋姓女子，“克母”是她的字。如果是以國為族，那麼春秋早期羋姓之國族的數量有限，這裡可以提出兩個選項。1、此字從“兀”（疑紐物部）聲讀為“夔”（群紐微部），夔是熊摯之封國，稱夔子，是楚國的附庸。《國語·鄭語》“融之興者，其在羋姓乎？羋姓，夔、越不足命也，蠻羋蠻矣，唯荊實有昭德，若周衰，其必興矣。”《春秋》僖公二十六年楚人滅夔，《公羊傳》僖公二十六年作“隗”。2、此字聲旁或者是“拳”的表意字，讀為“權”，《左傳》莊公十八年，“初，楚武王克權，使闘緡尹之。以叛，圍而殺之。”據《新唐書·宰相世系表》，楚武王所克之權為子姓之國。克權後設縣，闘氏出自若敖，是羋姓宗族。

2018年1月17日

本文收稿日期为2018年1月17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18年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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