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楚文字“”和“”
(首發)
張崇禮
濟南大學出土文獻與文學研究中心
提要 楚文字“”見於楚帛書和上博簡《吳命》,“”見於清華簡《耆夜》。“”應釋為“拂”。“”,从風孚聲,當是吹拂之“拂”。《吳命》簡“寧心憂”和《耆夜》簡“我憂以”的“”和“”,皆可讀為“拂”,訓為除去、排除。楚帛書“思(使)奠四極”之“”,訓為輔正。
楚文字“”見於楚帛書和上博簡《吳命》,作、,“”見於清華簡《耆夜》,作。現有主要考釋意見如下:
楚帛書甲6:“炎帝乃命祝融以四神降,奠三天縢(?),思(使)奠四極。”饒宗頤先生認為“”可讀為“敷”,“奠”即“施奠。”[1]李零先生從之,認為“敷奠”是布定的意思。[2]劉信芳先生認為“”字同《說文》“捊”,或體作“抱”,持也,守也。[3]
上博七《吳命》簡6:“寧心憂,亦唯吳伯父。”“”,曹錦炎先生讀為“撫”,訓為安撫。[4]
清華簡《耆夜》簡7:“王有旨酒,我憂以。”
,劉云先生疑當讀爲“浮”。“浮”有罰酒的意思。[5]郭永秉先生以爲此句之“”當聯繫上博竹書《吳命》6號簡“寧心憂”和楚帛書“思奠四極”之“”字來解釋。此句之“”亦从“孚”聲,與“”無疑可以通用。從周公的這句詩的上下文看,這個“”字也應當是安寧、寧定一類意思。“王有旨酒,我憂以”,就是以王的美酒來安寧內心的憂愁之義。至於這些从“孚”聲的字,到底相當於傳世古書中的哪個詞,現在還是沒有一個很好的意見,當待詳考。[6]
今按:我們同意郭永秉先生把“”字和《吳命》簡“寧心憂”和楚帛書“思奠四極”的“”字聯繫起來解釋的意見,並認為“”當釋為“拂”。“”,从風孚聲,當是吹拂之“拂”。
孚,滂紐幽部;弗,幫紐物部。孚聲和不聲通用,[7]而“不”,“其讀入聲時,和弗同音”,為同源詞。[8]孚聲和弗聲通用,也可以用幽脂通轉來解釋。《後漢書·襄楷傳》:“浮屠即佛陀,但聲轉耳。”《廣弘明集》:“浮圖或言佛陀,聲明轉也。”何琳儀先生認為浮與佛為唇音幽脂通轉。[9]
《左傳·襄公二十六年》:“昧於一來。”注:“猶貪冒。”《文選·吳都賦》:“昧潛險。”注:“昧,冒。”朱駿聲:“昧假借為冒。”“冒”、“昧”也是幽物相轉。
从孚聲的字和从弗聲的字往往意義相通。《說文·刀部》:“刜,擊也。”《篇海類編·花木類·木部》:“柫,擊也。”《集韻·虞韻》:“捊,擊也。”《說文·木部》:“柫,擊禾連枷也。”《方言》卷五:“僉,自關而西謂之棓,或謂之柫。”“棓”从“不”得聲,與“柫”音近。《說文·手部》:“捊,引取也。”《釋名·釋喪制》:“從前引之曰紼。”《玉篇·糸部》:“紼,引棺索也。”《說文·火部》:“烰,烝也。《詩》曰:‘烝之烰烰。’”段玉裁注:“謂火氣上行之貌也。今《詩》作浮浮。”《集韻·未韻》:“炥,熱氣。”
“”,从風,當是吹拂之“拂”。張衡《思玄賦》:“寒風淒而永至兮,拂穹岫之騷騷。”《文選·揚雄<甘泉賦>》:“帷弸彋其拂汨兮,稍暗暗而靚深。”李善注:“拂汨,鼓動之貌。”《吳命》簡“寧心憂”和《耆夜》簡“我憂以”的“”和“”,皆可讀為“拂”,訓為除去、排除。《玉篇·手部》:“拂,去也。”《廣韻·物韻》:“拂,去也,除也。”揚雄《太玄·從》:“拂其惡,從其淑,雄黃食肉。”范望注:“拂,去也。”“去憂”或“憂除”的說法典籍習見。《莊子·駢拇》:“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無所去憂也。”《淮南子·詮言》:“患解憂除,然後食甘寢寧,居安遊樂。”
楚帛書“思(使)奠四極”之“”,可釋為“拂”,訓為輔。《廣雅·釋詁四》:“拂,輔也。”王念孫《廣雅疏證》:“拂讀為弼。”《墨子·耕柱》:“我何故疾者不拂而不疾者之拂?”于省吾《墨子新證》:“拂、弼古字通。”“拂”訓“弼”乃古籍常訓,例多不贅舉。[10]
“拂”的這種用法有特定的含義。《說文·丿部》:“弗,撟也。”段玉裁改“撟”為“矯”。徐灝箋:“凡弛弓則以兩弓相背而縛之,以正枉戾,所謂矯也,矯謂之弗。”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弼,當訓弓輔也……凡弛弓則縛于裏,以備損傷,用竹若木為之,亦曰檠,曰榜,曰閉,曰柲。”《荀子·臣道》:“謂之拂”楊倞注:“拂,讀為弼。弼,所以輔正弓弩者也。”
楚帛書:“炎帝乃命祝融以四神降,奠三天縢(?),思(使)拂奠四極。”其中所謂的“縢”字,下部从糸,上部漫漶不清,劉信芳先生釋為“縢(繩)”,是否如此,還有待進一步研究。但是該字从糸,釋為表示繩索一類意思的字,問題應該不大。從句法關係分析,由於有一個“思(使)”,“奠三天縢(?)”和“拂奠四極”之間不可能是簡單的並列關係,而應該是先“奠三天縢(?)”,然後用縢之類的繩索“拂奠四極”。“拂奠四極”即輔正安定四極,這和輔正弓弩時用繩索捆縛的做法是一樣的。
張崇禮,北華大學文學院 副教授 吉林 1332013
[1]饒宗頤、曾憲通《楚帛書》,中華書局香港分局,1985年,頁28。
[2]李零《長沙子彈庫楚帛書研究補正》,《古文字研究》第二十輯,中華書局,2000年,頁172。
[3]劉信芳《子彈庫楚墓出土文獻研究》,台灣藝文印書館,2002年,頁43。
[4]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釋文考釋頁319。
[5]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清華簡<耆夜>研讀札記》,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347,2011年1月5日,文下的評論,2011年1月7日。
[6]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清華簡<耆夜>研讀札記》,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347,2011年1月5日,文下的評論,2011年1月9日。
[7]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年,頁2,【不通孚】條。
[8]王力《同源字典》,商務印書館,1982年,頁102。
[9]何琳儀《幽脂通轉舉例》,《古漢語研究》第一輯,中華書局,1996年,頁362。
[10]參見宗福邦等《故訓匯纂》,商務印書館,2003年,頁877,56至65“拂,弼也”等條。
本文收稿日期为2018年1月25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18年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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