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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釗:說“韝”(中)
在 2008/5/4 19:29:56 发布

說“韝”(中)

(首發)

 

劉釗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

 

 

作為服飾的一種的“韝”,其最普通的用途,就是幹活時佩戴,以為防止弄髒衣袖和活動更為便捷。這也是今日“套袖”的主要功能。宋戴侗《六書故》卷十八謂:“韝,古侯切,臂沓也,以韋韜袖以便執事也。”宋丁度等《附釋文互注禮部韻略》卷二“韝”條謂:“韝,射臂決。釋云縛左右手以便事。”元黃公紹原編、熊忠舉要《古今韻會舉要》卷九謂:“韝,《說文》:‘射臂決。’又蔡邕《獨斷》曰:‘董偃青韝綠幘。’崔豹《古今注》:‘韜攘衣,厮徒之服,取其便於用,乘輿進食者服之。’徐曰:‘攘,揎衣袖,蓋以韋韜其袖,恐污食飲。’”《漢書·東方朔傳》:“董君綠幘傅韝”,應劭曰:“宰人服也。”韋昭曰:“韝形如射韝,以縳左右手,於事便也。”顏師古注:“緑幘,賤人之服也。傅,著也。韝即今之臂韝也。”由上引典籍記載,可知“韝”是從事厮徒雜役之人或常人從事居家勞作時佩戴的服飾。宋蘇軾《東坡全集》卷五《古纏頭曲》有“翠鬟女子年十七,指法已似呼韓婦。輕帆渡海風掣回,滿面沙塵和淚垢。青衫不逢湓浦客,紅袖漫插曹綱手。爾來一見哀駘佗,便著臂韝躬井臼。”的詩句,即是將“韝”與汲水舂米一類家務勞作相聯繫。宋李新《跨鼇集》卷二十九“任夫人墓誌銘”有一段說:“令狐君晩歲治臺榭日,延賢賓客,飲以醇酒,烹薌擊鮮,不厭久慁。夫人韝臂短襦,俛首探右,飪和鼎鎘,機砧□然。”也是描寫任夫人帶“韝”從事烹爨的記載。河北宣化遼代张文藻壁畫墓M7前室東壁有一幅備茶圖,圖中右側有一跪跽之人,左臂正帶有“韝”,這可作為從事厮徒雜役之人或常人從事居家勞作時佩戴“韝”的證明。[1]

 

圖四:備茶圖。采自李清泉《宣化遼墓中的備茶圖與備經圖》,《藝術史研究》第四輯375頁圖12,中山大學出版社2002年。

 

“韝”既然作為從事厮徒雜役之人或常人從事居家勞作時佩戴的服飾,故典籍中常常有戴“韝”服侍皇帝和父母的記載,以顯示服侍者的忠誠和孝順。《史記·張耳陳餘列傳》說:“漢七年,高祖從平城過趙,趙王朝夕袒韝蔽,自上食,禮甚卑,有子婿禮,高祖箕倨詈,甚慢易之。”趙王對漢高祖而言,兼有臣下和子婿的雙重身份,故執禮甚恭,戴韝上食。《遼史》卷五十五《儀衛志》一說:“輿以人肩之,天子用韝絡臂綰。”也是講天子乘輿時,肩輿者要戴“韝”的規定。《史記·滑稽列傳》記淳於髡的話謂:“若親有嚴客,髡帣韝鞠跽,侍酒於前,時賜餘瀝,奉觴上壽,數起,飲不過二斗徑醉矣。”明唐順之《荊川集》卷七《薛翁八十壽序》說:“且薛氏父子既有聞于仁義道徳之說矣,則較修短于彭聃殤子之間,豈足以為翁壽。而鞲臂曲膝,饋漿酳爵,亦何足以壽其親也哉?”明徐紘《明名臣琬琰續録》卷十三楊璿《戒軒先生傳》曰:“初先生父以詿誤備邊,母悲哭喪明,先生帣鞲侍養,躬自洗濯,衣不解帶者十年。”這些典籍中侍親至孝的記載,都提到了“韝”。這裏的“韝”,已經成了代表孝行的一種標誌物。

在古代,作為服飾的一種的“韝”,經常出現在儀仗或樂舞的裝束中。從隋至明,這個習俗一直延續不斷。《隋書》卷二十六《百官志》上謂:“其尚書令、僕、御史中丞,各給威儀十人。其八人武冠絳韝,執青儀囊在前。”“絳韝”之“絳”是指深紅色,而古代軍服就常常用“絳色”。《後漢書》卷三十九《輿服志》載:“驛馬三十里一置,卒皆赤幘絳韝。”“赤幘絳韝”中的“絳”就是軍服的顏色。《新唐書》卷二十三上《儀衛志》說:“次左右威衛折沖都尉各一人,各領掩後二百人步從,五十人為行,大戟五十人,刀、楯、𥎞五十人,弓箭五十人,弩五十人,皆黑鍪、甲、覆膊、臂韝,橫行。”又“又有夾轂隊,厢各六隊,隊三十人,胡木鍪、毦、蜀鎧、懸鈴、覆膊、錦臂鞲、白行縢、紫帶、鞋襪,持𥎞、楯、刀。”《宋史》卷一百四十三《儀衛志》一載:“執𥿊人並錦帽、五色絁繡寶相花衫、錦臂鞲、革帶。”《宋史》卷一百二十九《樂志》四載:“引武舞人,武弁、繡緋鸞衫、抹額、紅錦臂韝、白絹靴、金銅革帶、烏皮履。”《元史》卷七十九《輿服志》二載:“吏兵旗,黑質,赤火焰腳,繪神人,具甲兜鍪、綠臂鞲,杖劍。”《明史》卷六十七《輿服志》三謂:“王府樂工冠服,洪武十五年定。凡朝賀用大樂宴禮,七奏樂。樂工俱紅絹彩畫胸背方花小袖單袍,有花彭吹冠,錦臂韝,皂鞾,抹額以紅羅彩畫,束腰以紅絹。”又“文舞生及樂生,黑介幘,漆布為之,上加描金蟬;服紅絹大綢袍,胸背畫纏枝方葵花,紅生絹為裏,加錦臂韝二,皂皮四縫鞾,黑角帶。”由上引典籍,可知在儀仗和樂舞裝束中的“韝”,都是用錦製成,顏色主要為紅色,間或有絳色和綠色。關於其形制,《元史》卷七十八《輿服志》一說:“臂鞲,制以錦,綠絹為裏,有雙帶。”從“有雙帶”這一點看,其形制很可能與上文介紹的新疆尉犁縣營盤墓地15號墓中出土的“韝”相接近。

敦煌壁畫中有不少樂舞的形象,下列圖像中奏樂的七人中,有六人戴有三種不同顏色的“韝”:

圖五:采自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頁227插圖七一,上海書店出版社1997年。

 

在河北宣化遼代壁畫墓的散樂圖中,[2]有一腰繫杖鼓、腳穿皂靴正在表演的樂手,臂上正戴有織有黑色斜象眼纹的紅色臂韝:

 

圖六:采自《文物》19952期封面。

 

在河北宣化遼代張文藻墓中,也有与上图戴有織有黑色斜象眼纹的紅色臂韝在演奏的相同图像。在河北宣化遼代張文藻墓中的大曲壁畫中,演奏杖鼓和花腔教坊大鼓的樂手也戴有織有紅色斜象眼纹的白色臂韝:

 

圖七:采自吳釗《追尋逝去的音樂蹤跡—圖說中國音樂史》286頁圖下2·6,東方出版社1999年。

 

宋梅堯臣《宛陵集》卷五十一《莫登樓》云:“莫登樓,腳力雖健勞雙眸,下見紛紛馬與牛。馬矜鞍轡牛服輈,露臺歌吹聲不休。腰鼔百面紅臂韝,先打六么後樑州。棚簾夾道多夭柔,鮮衣壯僕獰髭虯。寶撾呵叱倚王侯,誇妍鬥豔目已偷。天寒酒醺誰爾侜,倚檻心往形獨留,有此光景無能遊。粉署深沉空翠幬,青綾被冷風颼颼。懷抱既如此,何須望樓頭。”又宋曾慥編《樂府雅詞》卷下《玉樓春》云:“弄晴數點梅梢雨,門外畫橋寒食路。杜鵑飛破草間煙,蛺蝶惹殘花底露。臂鞲紅錦鳴腰鼓,寒雁影斜天上柱。妝成不管露桃嗔,舞罷從教風柳妒。”上引兩首詩詞都有戴臂韝演奏腰鼓的描寫,可見演奏鼓一類的樂器是常常要戴“韝”的。揆其原因,很可能是因為擊鼓時要搖動手臂,如果穿著帶有寬大袖口的衣服,會不便於活動的緣故。

用錦製成的“韝”,可以在上邊織出圖案和詩。宋江少虞《事實類苑》卷五載:“魯人李廷臣頃官瓊管,一日過市,有獠子持錦臂鞲鬻於市者,織成詩一聨,取視之,乃仁廟景佑五年賜新進士詩也,云:‘恩袍草色動,仙籍桂香浮。’嗚呼!仁宗文章掞麗,固足以流播荒服,蓋亦仁德醇厚,有以深浹夷獠之心,故使愛服如此也。廷臣以千錢易得之,帖之小屏,致几席間,以為朝夕之玩。”文中“獠子”指南方少數民族之人。清阿桂等《八旬萬壽盛典》卷八十九《萬壽恭紀演連珠一百首》之六十九有“天格麗日,荒服織於錦韝;玉宇照躔,榮光起於銀漢。”句,其中的“荒服織於錦韝”就是以上引宋江少虞《事實類苑》“獠子鬻韝”為本事的。在“韝”上織出詩句,與上文介紹的東漢時期織有“五星出東方利中國”文字的蜀錦臂韝的做法非常接近。

古代典籍中有很多女人帶“韝”的記載,甚至以“韝”作為女人服飾的代表。如宋任廣《書敘指南》卷八“嚴飾結果”條說:“女服鮮曰巾韝鮮明。”就是以“韝”指代女人的服飾。明文征明《甫田集》卷三《春曉曲》有“起來臨鏡悄無言,含情自理雙鶯夢。夢回生怕守宮殘,卷袖移鞲獨自看。”句,描寫的是一位女子夜裏作了一個春夢,醒來後獨自回味,忽然想起臂上塗的守宮砂,害怕因夜裏的春夢而使代表貞節的守宮砂消退,急忙卷起衣袖、解開臂韝進行查看的情景。明宋濓《文憲集》卷三十二《蛟門春曉圖歌》有“清都中有十二樓,往來盡入瓊姬儔。金符玉節錦臂韝,白台度曲彈箜篌。”句,說明女人戴的“韝”也是用錦製成的。宋李呂《澹軒集》卷四《前調》:“玉笙吹遍古梁州,暗學芙蓉一様愁。倚牕重整金條脫,對鑒不卸紅臂韝。”又說明女人戴的“韝”常常是紅色的。

在這種用紅色的錦製成的“韝”上,常常纏綴有珍珠,典籍中稱為“珠韝”或“珍珠臂韝”。宋陸游《劍南詩稿》卷十六《無題》詩曰:“珠鞲玉指擘箜篌,誰記山南秉燭遊。結綺詩成江令醉,櫜泉夢斷沈郎愁。天涯落日孤鴻没,鏡裏流年兩鬢秋。不用更求驅豆術,人生離合判悠悠。”宋趙汝鐩《野穀詩稿》卷一《纒頭曲》有“阿蠻妙舞翠袖長,臂韝珠絡帶寶裝。”的描寫,金王寂《拙軒集》卷四《感皇恩·贈妓》有“寳髻綰雙螺,蹙金羅抺,紅袖珍珠臂鞲匝。十三弦上,小小剝蔥銀甲。陽關三疊遍,花十八。”的詞句。又明劉炳《劉彥昺集》卷三《河中之水歌寄劉子雍程伯羽同賦》有“鬢偏斜戴金團鳳,臂弱不勝珠絡韝。”句,明朱存理編《瑚木難》卷二《遊汾湖》引陸恒詩有“臂脫珠韝明越白,燕沖烏帽濕吳綾。”句,明袁華《玉山紀遊·次韻》有“乳燕初飛藕作花,秋娘二八髻雙了,臂韝紅露珍珠絡,疑是錢塘舊內家”句,清黃之雋《香屑集》卷六集唐人詩句有“侍婢奏箜篌,真珠絡臂鞲。”句,都是有關女人佩戴纏綴有珍珠的臂韝的描寫。

女人戴的臂韝不光可以纏綴珍珠,還可以纏綴金絲。清王士禎《香祖筆記》卷九載:“德州四牌坊西,居人掘地得古塚,中一石枕,上鋟詩云:百寶裝腰帶,金絲絡臂韝。笑時花近眼,舞罷錦纒頭。”“金絲”應即用金子製成的金線,纏綴在韝上,金光閃閃,與纏綴珍珠一樣起到裝飾的作用。

在女人戴的“韝”中,有一種被稱為“半臂韝”。推測這可能是一種比一般正常的“韝”在長度上稍短的“韝”。明汪砢玉《珊瑚網》卷十七《法書題跋》有詩云:“仙女吹簫忽下樓,問年十七尚含羞。五銖錢串同心結,百和香勻半臂韝。鏡裏見人驚卻步,夢中索母學梳頭。起來笑點花簪戴,多子先教采石榴。”西安南里王村韋泂墓出土的石刻線畫中有如下一個唐代婦女的形象:[3]

 

圖八:采自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頁260圖一二四,上海書店出版社1997年。

 

該婦女身著圓領小袖長衣,腰佩承露囊,手捧一圓盤,手臂上戴著繡有花紋圖案的“韝”。該“韝”比一般的韝要小,推測很可能就是所謂的“半臂韝”。

上引有關女人戴“韝”的典籍記載,有許多是描寫女人跳舞和演奏箜篌等樂器的情景的,可見在跳舞和演奏樂器時是常常要戴“韝”的。明李蓘《宋藝圃集》卷十八《宮詞三首》引宋代宮詞有“舞袖何年絡臂韝,蛛絲網斷玉搔頭。羊車一去空餘竹,紈扇相看不到秋。”的詞句。元方回《桐江續集》卷二十一《孟君復贈王侯元俞詩兩皆英妙神奇次韻》有“歌豈有檀板,舞亦無珠韝。”句,都揭示了“韝”與“舞”的關係。

 



[1]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張家口市文物管理處《河北宣化遼張文藻壁畫墓發掘簡報》,《文物》19969期。

[2] 張家口市宣化區文物保管所《河北宣化遼代壁畫墓》,《文物》19952期。

[3] 陝西省文物管理委員會《長安縣南王村唐韋泂墓發掘記》,《文物》19598期。

 

 

本文收稿日期為2008430

本文發佈日期為20085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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