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利楚簡《逸周書·大武》校讀一則
(首發)
葛希谷
最近張春龍先生在“楚文化與長江流域早期開發國際學術研討會”上發表《慈利楚簡〈逸周書·大武〉補說》一文(底下簡稱《補說》),[1]筆者研讀之後受益良多,這裡想對文中提到的一條例證進行討論。
今本《逸周書?大武解》曰:“四時:一、春違其農,二、夏食其穀,三、秋取割,四、冬凍其葆。” [2] “割”,諸本作“刈”。盧文弨云:“此皆所用以毀敵也。”陳逢衡云:“食其穀取其刈,則因糧於敵也。”[3]《補說》載竹簡本作:
〈甲〉13“?四(時),一曰□□□。”
〈甲〉14“?□二曰飤亓釐,三曰取?。”
張春龍先生認為:“‘釐’古音在來母之部,‘榖’古音在見母屋部,音聲不協,義亦無可通。‘’疑爲‘蓏’,《說文》‘蓏,在木曰果,在地曰蓏’。‘釐’、‘’應有相同或相近之義,是比較尋常的物產且可食食用。”[4]
謹按:所謂的“釐”,楚文字寫作“”,如(《郭店?太一生水》8)、(《郭店?窮達以時》15)、(《郭店?尊德義》33)、(《上博一?性情論》17)。“釐”所從的“”簡化為“來”,即為“”,[5]“來”、“里”均為聲符。衆所周知,“來”的造字本義是穀物名麥子之“麥”(一般認爲指小麥),“麥”字从“夂”“來”聲,其造字本義則是往來的“來”。在舊有殷墟甲骨文中,“來”字除了極個別用本義的例子外都假借為“來去”之“來”,“麥”字除了用作地名之例和意義不明的殘辭外,大多當“麥子”講。“來”和“麥”的主要用法跟它們的造字本義正好互換了。[6]有意思的是,《逸周書?武稱解》:“春違其農,秋伐其穡,夏取其麥,冬寒其衣服,春秋欲舒,冬夏欲亟,武之時也。”正可與《大武解》可以對讀。此外,《左傳?隱公三年》:“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秋,又取成周之禾。”楊伯峻云:“四月,夏正之四月,麥已熟,故鄭人帥師割取之。趙翼《陔餘叢考》卷二所謂‘是鄭用夏正也。’”[7]可見取“溫之麥”的時節也是夏季。簡文“(釐)”顯然就應該讀為“麥”,這裡的“”也可考慮分析為從“來”,里聲,“來”旁正是本字本用。這也是楚文字第一個讀為“麥”的例證,[8]值得關注。
再討論“”字的釋讀。“”的字形結構可比對《新蔡》甲三379“述(刏)於傒一”,“”字作。“”當分析為“木”,“”聲。“”可能是“瓜”的繁體。《古文四聲韻》中“與”字下收古文作:,[9]也有的版本作,[10]正是“”字,[11]而“與”是魚部字,也可見戰國時期確實存在“瓜”字繁體,讀為魚部字的“”。[12]“”是見紐魚部二等合口,可讀為“穫”,匣紐鐸部一等合口,二者音近可通。中山王鼎(02840):“其溺於人也,寧溺於淵。”其中“”,張政烺先生讀為“與”。[13]“/穫”之於“與”猶“” 之於“與”,可見“”讀為“穫”絕無問題。
前面提到今本 “三、秋取割” 之“割”諸本作“刈”。而“刈”與“穫”義近,二者常互訓。《說文》:“穫,刈穀也。”《玉篇》:“刈,穫也。”《楚辭?離騷》:“冀枝葉之峻茂兮,願竢時乎吾將刈。”王逸注:“刈,穫也。草曰刈,穀曰穫。”二字可連用,作“刈穫”,收割;收穫。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涉務》:“耕種之,茠鉏之,刈穫之。”也作“穫刈”,收割。《詩?豳風?七月》:“八月其穫”,孔穎達疏:“八月,其禾可穫刈也。”[14]八月是秋季,也可作為簡文讀為“三曰(秋)取(穫)”的例證。
[1] 張春龍:《慈利楚簡〈逸周書·大武〉補說》,載《楚文化與長江流域早期開發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下冊,武漢大學主辦,2018年09月15-16日,第75-80頁。
[2] 今本主要是依據《四部叢刊》影印明嘉靖二十二年四明章檗校刊本。
[3] 參見黃懷信、張懋鎔、田旭東撰:《逸周書彙校集注(修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上冊第114頁。
[4] 張春龍:《慈利楚簡〈逸周書·大武〉補說》。
[5] 趙平安:《戰國文字中的“宛”及其相關問題研究——以與縣有關的資料為中心》,《第四屆國際中國古文字學研討會論文集》,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中國語言及文學系,2003 年10 月,第529-540 頁、劉傳賓:《“”字釋讀梳證》,《古文字研究》第30輯,中華書局2014年,第296-302頁。
[6] 姚萱:《殷墟花園莊東地甲骨卜辭的初步研究》,線裝書局2006年,第165頁。
[7] 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中華書局2011年,第27頁。
[8] 參白於藍:《簡帛古書通假字大系》,福建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7-31頁。
[9] 〔宋〕郭忠恕、夏竦《汗簡?古文四聲韻》(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12月)頁39。
[10] 〔宋〕夏竦撰:《古文四聲韻》(臺北:學海出版社,1978年5月)頁155。
[11] 李春桃:《古文考釋八篇-七、釋“”》,簡帛網,2011年04月13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447。
[12] 參見蘇建洲:《〈上博八?命簡9“必內瓜之於十友又三”釋讀》,《簡帛研究二○一一》,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9-15頁。
[13] 張政烺:《中山王壺及鼎銘考釋》,《古文字研究》第一輯,中華書局1978年,第222頁。
[14] 以上參見徐在國:《〈詩?周南?葛覃〉“是刈是濩”解》,“上古音與古文字研究的整合”國際研討會,澳門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及香港浸會大學饒宗頤國學院主辦,2017年7月15日-17日。後發表于《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7年第5 期,83-86頁。
本文收稿日期为2018年9月22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18年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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