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博简《容成氏》的发现及其学派归属问题
(首发)
黄海烈
吉林大学古籍研究所
1994年,上海博物馆从香港抢购回一批竹简,共计一千二百余支。该批竹简据传出自湖北地区,与此前在郭店所出楚简有相似之处,并有重篇。另据科学鉴定和简文内容推断,竹简的时代和性质定在战国晚期楚国迁郢以前贵族墓中的随葬物。并定名为“楚竹书”(下文将其简称为“上博简” )。[1]至今,《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已出版六册,各篇内容分别涉及传统文献的经典类、史书类、诸子类、兵书类等诸多类别。其中绝大多数为先秦佚书,对先秦时期的文献与历史研究有着重大的学术价值。
上博简中不仅有着丰富的反映儒家思想的古书,更有大量记载着上古传说的史料。例如《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二)中所载《容成氏》一篇,共53支简,约二千余字,内容主要讲上古帝王的禅让和传说。该书竹简的编联与拼合先由李零整理,后陈剑在此基础上又做了部分的调整与排比,使得这篇简文的叙事脉络非常清晰,虽个别字的释义学界尚未释出或是有争议,但大致已不影响通读。本文有关上博简《容成氏》的引文,皆依陈剑释文(所引简文仍采用繁体)。[2]
上博简《容成氏》的成书时代大约在战国中期或更早。姜广辉认为《子羔》和《容成氏》的写成时间,应该跟《唐虞之道》一样,都在燕王哙禅让失败之前。[3]裘锡圭也认为上博简“这批竹书中并有两篇跟郭店墓所出竹书相重。看来两批竹书抄写的时间不会相距很远,上博竹书也应是战国中期物。从简文字体看,定为战国中期也是合适的。”而《容成氏》作者的时代“大概早于孟子,最晚也应与孟子同时。”[4]
上博简《容成氏》的学派归属问题,目前学界的争论还比较大,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一为以姜广辉为代表的“儒家说”;[5]一为以李学勤为代表的“战国纵横家说”;[6]一为以赵平安、郭永秉、饶宗颐为代表的“墨家说”。[7]
现学界持“墨家说”者较多,所持论据亦较充分。如赵平安认为《容成氏》整体的思想内容都能体现出“墨家的兼爱、尚同、非攻、尚贤和节用的思想。”由于文王是以纣臣的身份出现在《容成氏》中,这与以往传统儒家文献记载大异其趣。而且“由《容成氏》简文的叙事过程看来,确实反映出了明显的墨家思想倾向。”但也指出,“《容成氏》虽然反映了墨家思想,但是它和《墨子》各篇的风格还是有所不同。《墨子》各篇有比较集中的主题,论说色彩很浓,举例简明扼要。《容成氏》则以顺序叙述古代帝王的传说来阐明自己的理念。形式更为朴拙,素材更为详备。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认为它如果不是早期墨家的作品,就应该是墨家讲学时讲义一类的东西。”[8]郭永秉支持这一看法,通过对《容成氏》33号简“淵所曰聖人,其生賜養也,其死賜葬,去苛慝,是以為名。禹有子五人,不以其子為後”的文字考释,将“”字释为“亂”,“淵”释为“泉”,[9]“賜”字释为“易”,这样看出《容成氏》33号简对禹的节用、节葬行为进行了详细记载,并予以“圣人”的评价,表明这支简与墨家思想有着密切的关系,有着“法夏宗禹”的思想。[10]
饶宗颐也认为《容成氏》第一简的最后总结之语“……氏之有天下也,皆不授其子而授賢。其德酋清,而上愛”都是墨子兼爱、尚贤的主要思想。并说“上海简尚未公布者,有若干条与墨子思想有关,主旨言‘兼’及鬼神之赏善罚恶等等,分明与《明鬼篇》有关;其余与墨家思想有关的,还有多条涉及鬼神与帝王之贤与不贤之文的,今不多论,待公布后大家自然明白。”[11]饶宗颐所说此简,可能是后来发表在上博简(五)中的《鬼神之明·融師有成氏》。该简1-3释文为“今夫鬼神又(有)所明,又(有)所不明,則(以)亓(其)賞善罰暴也。昔者堯舜禹湯 (仁)義聖智,天下灋之。此(以)貴為天子,【1】富又(有)天下,長年又(有)(譽),(後)世遂(述)之。則鬼神之賞,此明矣。及桀受(紂)幽萬(厲),焚聖人,殺訐(諫)者,惻(賊)百眚(姓),(亂)邦家。▍此(以)桀折於鬲山,而受(紂)首於只社,背身不沒,為天下笑。則鬼【2】[神之罰,此明]矣。【3】”[12] 此释文的“鬼神之明”“鬼神之賞善罰暴”的思想内容,今本《墨子》也是经常论及的,如《墨子·公孟》:“子墨子曰:‘古圣王,皆以鬼神为神明,而为祸福,执有祥不祥,是以政治而国安也。自桀、纣以下,皆以鬼神为不神明,不能为祸福,执无祥不祥,是以政乱而国危也。故先王之书,子亦有之曰:亓傲也,出于子不祥。此言为不善之有罚,为善之有赏。’”如《墨子·明鬼下》:“故鬼神之明,不可为幽闲广泽、山林深谷,鬼神之明必知之。鬼神之罚,不可为富贵众强、勇力强武、坚甲利兵,鬼神之罚必胜之。”《墨子·明鬼下》:“则皆以疑惑鬼神之有与无之别,不明乎鬼神之能赏贤而罚暴也。”《墨子·明鬼下》:“故古圣王必以鬼神,为赏贤而罚暴,是故赏必于祖,而僇必于社。”《墨子·明鬼下》:“于古曰:‘吉日丁卯,周代祝社方,岁于社者考,以延年寿。’若无鬼神,彼岂有所延年寿哉!”甚至就连个别的遣词造句上也有雷同之处,如简文“此(以)貴為天子,富又(有)天下”与今本《墨子·明鬼下》:“昔者夏王桀,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完全相同,只不过简文是在描述“尧舜禹汤”,而今本是在描述夏桀罢了。该简的整理者曹锦炎也认为本篇简文“虽不见于今本《墨子》,但有关内容和文字散见于《墨子》的一些篇章,可以互参。”那么“从内容分析应是《墨子》佚文。”[13]丁四新则有不同的见解,认为:“由于‘鬼神有所明,有所不明’与墨子的观点根本相左,所以将其判定为‘《墨子》佚文’也很难说是可靠的。”[14]通观这篇简文,发现简文在强调“鬼神有所明”的同时,更是在强调解释“鬼神有所不明”,而这在今本《墨子》中是不乏其例的,如《墨子·公孟》:“子墨子有疾,跌鼻进而问曰:‘先生以鬼神为明,能为祸福,为善者赏之,为不善者罚之。今先生,圣人也,何故有疾?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鬼神不明知乎?’子墨子曰:‘虽使我有病,何遽不明?人之所得于病者多方,有得之寒暑,有得之劳苦。百门而闭一门焉,则盗何遽无从入?’”《墨子·公孟》:“有游于子墨子之门者,谓子墨子曰:‘先生以鬼神为明知,能为祸人哉福?为善者富之,为暴者祸之。今吾事先生久矣,而福不至。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鬼神不明乎?我何故不得福也?’子墨子曰:‘虽子不得福,吾言何遽不善?而鬼神何遽不明?子亦闻乎匿徒之刑之有刑乎?’对曰:‘未之得闻也。’子墨子曰:‘今有人于此,什子,子能什誉之,而一自誉乎?’对曰:‘不能。’‘有人于此,百子,子能终身誉亓善,而子无一乎?’对曰:‘不能。’子墨子曰:‘匿一人者犹有罪,今子所匿者,若此亓多,将有厚罪者也,何福之求?’”可见,以上今本《墨子》两例也都是通过对话体的形式从反面来强调解释“鬼神”为何有所“不明”。那么,丁四新认为《鬼神之明》的简文非墨家佚文,还是稍显证据不足。所以,将上博简《鬼神之明》定为墨家佚文,就目前现有的材料来看,还是比较合理的。
在出土楚简中发现墨家的文献材料,亦是有可能的。虽然墨子为何地之人尚难确定,[15]但就先秦两汉文献记载,墨子本人曾屡至楚越之地。[16]《墨子·贵义》:“子墨子南游于楚,见楚献惠王,献惠王以老辞,使穆贺见子墨子。”《墨子·鲁问》:“公输子,自鲁南游楚,焉始为舟战之器,作为钩强之备,退者钩之,进者强之,量其钩强之长,而制为之兵。楚之兵节,越之兵不节,楚人因此若埶,亟败越人。公输子善其巧,以语子墨子”。《吕氏春秋·爱类》:“公输般为高云梯,欲以攻宋。墨子闻之,自鲁往,裂裳裹足,日夜不休,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见荆王”。《淮南子·修务训》:“昔者楚欲攻宋,墨子闻而悼之,自鲁趋而十日十夜,足重茧而不休息,裂衣裳裹足,至于郢,见楚王。”《墨子·鲁问》:“子墨子游公尚过于越。公尚过说越王,越王大说,谓公尚过曰:‘先生苟能使子墨子于越,而教寡人,请裂故吴之地方五百里,以封子墨子’公尚过许诺。遂为公尚过束车五十乘,以迎子墨子于鲁。”《吕氏春秋·高义》:“子墨子游公上过于越”。由上述文献记载可见,墨学在战国时期楚越一带曾十分兴盛。墨子死后,墨家析为三,《韩非子·显学》:“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墨家分支中就有“南方之墨”一系,《庄子· 天下》:“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辞相应;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冀得为其后世,至今不决。”墨家南方一系弟子众多,[17]甚至参与当时楚国的政治斗争,楚国吴起之乱时,墨家巨子孟胜,以死为阳城君守城,其弟子死难者一百八十五人。《吕氏春秋·上德》:“墨者鉅子孟胜善荆之阳城君。阳城君令守于国,毁璜以为符,约曰:‘符合听之。’荆王薨,群臣攻吴起兵于丧所,阳城君与焉。荆罪之,阳城君走。荆收其国。孟胜曰:‘受人之国,与之有符。今不见符,而力不能禁,不能死,不可。’其弟子徐弱谏孟胜曰:‘死而有益阳城君,死之可矣;无益也,而绝墨者于世,不可。’孟胜曰:‘不然。吾于阳城君也,非师则友也,非友则臣也。不死,自今以来,求严师必不于墨者矣,求贤友必不于墨者矣,求良臣必不于墨者矣。死之,所以行墨者之义,而继其业者也。我将属鉅子于宋之田襄子。田襄子贤者也,何患墨者之绝世也?’徐弱曰:‘若夫子之言,弱请先死以除路。’还殁头前于孟胜。因使二人传鉅子于田襄子。孟胜死,弟子死之者百八十三人。以致令于田襄子,欲反死孟胜于荆,田襄子止之曰:‘孟子已传鉅子于我矣’,不听,遂反死之。”所以,就墨家在楚地的兴盛情况来看,必有墨家学说和文献在楚地和楚文中流传。[18]
由此观之,上博简中很有可能存在着一批有着浓厚墨家思想的作品,或可以直接说为“墨家”佚文,而《容成氏》亦应属其中。现将先秦两汉时期的墨、儒、道家等有关传统文献材料与《容成氏》的简文进行一次系统的排比对照,以伸《容成氏》为墨家“佚文”之要旨,以坚其说。
(一)
将今本《墨子》中和《容成氏》相关内容进行比对,亦可看出两者无论是思想内容,还是遣词造句都有相似之处。
第一,《容成氏》释文“[尊] 盧氏、赫胥氏、喬結氏、倉頡氏、軒轅氏、神農氏、椲丨氏、壚畢(增從辵)氏之有天下也,皆不授其子而授賢。其德酋清,而上愛【1】下,而一其志,而寢其兵,而官其材。於是乎喑聾執燭,冒(增從木)工鼓瑟,跛躃守門,侏儒為矢,長者□宅,僂者數,癭【2】者煮鹽,厇 者漁澤,□棄不□。”简文其论上古帝王“皆不授其子而授賢”,这种“尚贤”思想在今本《墨子》中不胜枚举,如《墨子·尚贤上》:“故古者圣王之为政,列德而尚贤,虽在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断予之令,曰:爵位不高则民弗敬,蓄禄不厚则民不信,政令不断则民不畏。举三者授之贤者,非为贤赐也,欲其事之成。”《墨子·尚贤中》:“故古者圣王,唯能审以尚贤使能为政,无异物杂焉,天下皆得其利。”
第二,《容成氏》释文“其德酋清,而上愛【1】下”,这是说古之帝王其德轻清,能够以上爱下,以上利下。这种“兼爱”的思想在今本《墨子》中也有相对应的内容,如《墨子·法仪》:“昔之圣王禹、汤、文、武,兼爱天下之百姓,率以尊天事鬼,其利人多,故天福之,使立为天子,天下诸侯皆宾事之。……爱人利人以得福者,禹、汤、文、武是也。爱人利人以得福者有矣,恶人贼人以得祸者亦有矣。”
第三,《容成氏》释文“而寢其兵”,则表达了息武偃兵,“非攻”之意。而“非攻”也是战国时期墨家的重要思想。墨家认为“兵”为古之圣人所作,是为了御防寇乱盗贼、猛禽狡兽的,《墨子·节用上》:“其为甲盾五兵何?以为以圉寇乱盗贼,若有寇乱盗贼,有甲盾五兵者胜,无者不胜,是故圣人作为甲盾五兵。”《墨子·节用中》:“古者圣人为猛禽狡兽暴人害民,于是教民以兵行。”而认为用兵以事征伐,则为天下大害,《墨子·非攻下》:“是故子墨子曰:今且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情将欲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当若繁为攻伐,此实天下之巨害也。”则为不知仁义,《墨子·天志下》:“今知氏大国之君,宽者然曰:‘吾处大国而不攻小国,吾何以为大哉?’是以差论蚤牙之士,比列其舟车之卒,以攻伐无罪之国,……则夫好攻伐之君,不知此为不仁义,以告四邻诸侯曰:‘吾攻国覆军,杀将若干人矣。’……则夫好攻伐之君不知此为不仁不义也,其邻国之君不知此为不仁不义也。”《墨子·非攻下》:“今欲为仁义,求为上士,尚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若非攻之为说,而将不可不察者此也。”
第四,《容成氏》释文“而官其材”,是说古之圣王各尽所能,任人以材,并进一步举例解释“於是乎喑聾執燭,冒(增從木)工鼓瑟,跛躃守門,侏儒為矢,長者□宅,僂者數,癭【2】者煮鹽,厇 者漁澤,□棄不□。”表明即使这些身有残疾之人,古之圣王也能够是他们各得其所,各得所用,各尽其材。今本《墨子》中虽没有和这段简文直接对照的内容,但却有从反面批评当时的王公大人所任用、所富贵的人都是其亲属和其所喜爱的人的言论,即使这些人是身有残疾者。《墨子·尚贤下》:“今王公大人,其所富,其所贵,皆王公大人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也。……王公大人,骨肉之亲,躄、瘖、聋,暴为桀纣,不加失也。是故以赏不当贤,罚不当暴。其所赏者,已无故矣。其所罚者,亦无罪。是以使百姓皆攸心解体,沮以为善。……若此,则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乱者不得治。”
第五,《容成氏》释文“禹然後始行以儉:衣不鮮美,食不重味,朝不車逆,舂不毇米,饗(?)不折骨。”这完全是墨家“节用”思想的反映,虽今本《墨子·节用》部分已阙,但就现存的文字中也是可以看出的。如《墨子·节用中》:“古者圣王制为饮食之法,曰:足以充虚继气,强股肱,耳目聪明,则止。不极五味之调、芬香之和,不致远国珍怪异物。”《墨子·节用中》:“古者圣王制为衣服之法,曰:冬服绀緅之衣,轻且暖,夏服絺绤之衣,轻且清,则止。”《墨子·节用中》:“车为服重致远,乘之则安,引之则利,安以不伤人,利以速至,此车之利也。”今本《墨子·节用》也分别从衣、食、行、用等各个角度进行阐述“节用”思想。
第六,《容成氏》释文中关于“舜”、“禹”、“汤”的史事记载也有与今本《墨子》相合之处。
《容成氏》记载“舜”的事迹“昔舜耕於曆丘,陶於河濱,漁于雷澤,孝養父母,以善其親,乃及邦子。”今本《墨子·尚贤中》:“古者舜耕历山,陶河濒,渔雷泽。尧得之服泽之阳,举以为天子,与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墨子·尚贤下》:“是故昔者舜耕于历山,陶于河濒,渔于雷泽,灰于常阳,尧得之服泽之阳,立为天子,使接天下之政,而治天下之民。”
《容成氏》记载“禹”的事迹,有治水之说,有贤臣皋陶和最终禅位于益的记载。《容成氏》释文“舜聽政三年,山陵不疏,水潦不湝(?),乃立禹以為司工。禹既已【23】受命,乃卉服箁箬,帽芙□□足□ 【15】面□□□,不生之毛,□濏湝流,禹親執畚(?)耜,以陂明都之澤,決九河【24】之阻,於是乎夾州、徐州始可處。禹通淮與沂,東注之海,於是乎競州、莒州始可處也。禹乃通蔞與易,東注之【25】海,於是乎蓏州始可處也。禹乃通三江五湖,東注之海,於是乎荊州、揚州始可處也。禹乃通伊、洛,並瀍、澗,東【26】注之河,於是乎豫州始可處也。禹乃通涇與渭,北注之河,於是乎虘州始可處也。”而今本《墨子·兼爱中》:“古者禹治天下,西为西河渔窦,以泄渠、孙、皇之水。北为防、原、派,注后之邸、嘑池之窦,洒为底柱,凿为龙门,以利燕代胡貉与西河之民。东方漏之陆,防孟诸之泽,洒为九浍,以楗东土之水,以利冀州之民。南为江、汉、淮、汝,东流之,注五湖之处,以利荆、楚、干、越与南夷之民。此言禹之事,吾今行兼矣。”此段今文也言及大禹治水,并述其四至和所利四夷之民,[19]却不曾言及《容成氏》简文中所论的“九州”,但在《墨子·尚贤上》有云:“禹举益于阴方之中,授之政,九州成。”《庄子·天下》亦云:“墨子称道曰:‘昔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可见当时墨家言及大禹治水,是“四夷”与“九州”并称的。今本《墨子》只存有“四夷”的具体情况,缺乏“九州”的详细记载,而新出上博简《容成氏》这段大禹治水通九州的记载正好补足今本《墨子》的阙文。再者,《容成氏》中所记载的禹所用的“疏导”的治水方式也是和今本《墨子》相同的。《容成氏》有关禹的继承人问题和今本《墨子》的记载也是不冲突的。《容成氏》释文“禹有子五人,不以其子為後,見【33】皋陶之賢也,而欲以為後。皋陶乃五讓以天下之賢者,遂稱疾不出而死。禹於是乎讓益,啟於是乎攻益自取。【34】”今本《墨子·尚贤下》:“是故昔者,尧有舜,舜有禹,禹有皋陶,汤有小臣,武王有闳夭、泰颠、南宫括、散宜生,而天下和,庶民阜。”《墨子·尚贤上》:“禹举益于阴方之中,授之政,九州成”。
《容成氏》在描述商汤伐夏桀时,云汤“如是而不可,然後從而攻之,升自戎遂,入自北【39】門,立於中□。桀乃逃之鬲山氏,湯又從而攻之,降自鳴條之遂,以伐高神之門。桀乃逃之南巢氏,湯又從而攻之,【40】遂逃去,之蒼梧之野。”汤攻破夏桀的都城,是“入自北门”的,这与今本《墨子》的记载的方向也是大致相合的。《墨子·非攻下》:“汤焉敢奉率其众,是以乡有夏之境,帝乃使阴暴毁有夏之城。少少有神来告曰:‘夏德大乱,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予既受命于天,天命融隆火于夏之城间西北之隅。’汤奉桀众以克有,属诸侯于薄,荐章天命,通于四方,而天下诸侯,莫敢不宾服,则此汤之所以诛桀也。”虽今本《墨子》在汤伐桀一事上披有神话色彩,但汤从夏桀都城北向攻入则与简文一致。
第七,《容成氏》在其所述古帝先王的事迹中涉及的制度,亦可窥见墨家的痕迹。
如《容成氏》释文“禹然後始為之號旗,以辨其左右,思民毋惑。東方之旗以日,西方之旗以月,南方之旗以蛇,【20】中正之旗以熊,北方之旗以鳥。”其禹使用号旗,很有可能受到墨家的影响,今本《墨子·旗帜》:“守城之法,木为苍旗,火为赤旗,薪樵为黄旗,石为白旗,水为黑旗,食为菌旗,死士为仓英之旗,竟士为雩旗,多卒为双兔之旗,五尺童子为童旗,女子为梯末之旗,弩为狗旗,戟为旗,剑盾为羽旗,车为龙旗,骑为鸟旗。凡所求索旗名不在书者,皆以其形名为旗。城上举旗,备具之官致财物,之足而下旗。”今本《墨子》是在讲述“ 守城之法”时,论及号旗的使用,表现出墨家对号旗指挥作用的重视,而这种用旗制度不无可能在墨家追述禹指挥民众时投射出史影来。
第八,在某些关键字词的理解上,《容成氏》简文与今本《墨子》亦有相合之处。
《容成氏》在极力赞颂禹的功绩后,云:“□淵所曰聖人,其生賜養也,其死賜葬,去苛慝,是以為名”将禹尊奉为“圣人”。关于“圣人”的理解,今本《墨子·天志下》云:“故昔也三代之圣王,尧、舜、禹、汤、文、武之兼爱之天下也,从而利之,移其百姓之意焉,率以敬上帝、山川、鬼神。天以为从其所爱而爱之,从其所利而利之,于是加其赏焉,使之处上位,立为天子以法也,名之曰圣人。”《庄子·天下》亦云:“墨子称道曰:‘昔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禹大圣也,’”可见今本《墨子》和简文对“圣人”的理解无相矛盾之处,并都将“禹”尊为“圣人”。
《容成氏》:“舜聽政三年,山陵不疏,水潦不湝(?),乃立禹以為司工。禹既已【23】受命,乃卉服箁箬,帽芙□□足□【15】面□□□,不生之毛,”此段简文有“面□□□,不生之毛,”两句,原整理者将其释读为“面(?),不生之毛”,慎重起见,认为这两句话“含义不祥”。[20]在陈剑重新编联后,可以看出这两句都是在描写禹的。那么这两句又是如何描写禹的,自然成为了诸家讨论的焦点。[21]孟蓬生认为:“当读为干或皯,当读皵。干皵指面部皮肤干燥粗糙;皯皵指面部皮肤乌黑粗糙。核之传世文献,似以后者更为近之。字右旁与巠字略似,疑为胫字之借,而‘之’当为衍字。整句当读为‘面皯皵,胫不生毛。’”[22]徐在国认为字从“丩”“ 巠”声,读为“胫”,当属下读。[23]沈培亦认为孟、徐二人的读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容成氏》中的“脛不生之毛”跟古书中的“胫不生毛”相当。[24]而古书中描写大禹治水条件艰苦,以致于“胫不生毛”的状况,最为相近的莫过于《庄子·天下》所引述墨子的话了。《庄子·天下》云:“墨子称道曰:‘昔禹之湮洪水……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
(二)
先秦两汉儒家文献材料与《容成氏》简文相比较,虽有个别字句或是所述史实内容相近,但究其各自主旨,还是有相异之处。二者之所以有相近之处,是由于儒墨相近的原因。
《容成氏》讲述大禹治水,记载有“九州”,云:“禹既已【23】受命,乃卉服箁箬,帽芙□□足□【15】面□□□,不生之毛,□濏湝流,禹親執畚(?)耜,以陂明都之澤,決九河【24】之阻,於是乎夾州、徐州始可處。禹通淮與沂,東注之海,於是乎競州、莒州始可處也。禹乃通蔞與易,東注之【25】海,於是乎蓏州始可處也。禹乃通三江五湖,東注之海,於是乎荊州、揚州始可處也。禹乃通伊、洛,並瀍、澗,東【26】注之河,於是乎豫州始可處也。禹乃通涇與渭,北注之河,於是乎虘州始可處也。”简文中的“九州”名称与《尚书·禹贡》、《周礼·夏官·职方氏》、《尔雅·释地》等文献所提及的“九州”名称相比较,李零认为,“最大不同是没有冀州、梁州和幽州,其相当兖州、青州(或营州)、并州、雍州的四个州,写法也不同,并且多出莒州。”而且从叙事结构上,“它与《禹贡》等书不同,是另一种版本,只讲水,不讲山,它是按水系不同,分六大块讲。”[25]
《容成氏》讲述周“文王武王”之史事,云:“紂不述其先王之道,……不聽其邦之政。於是乎九邦叛之,豐、鎬、舟、□、于、鹿、【45】耆、崇、密須氏。文王聞之,曰:‘雖君無道,臣敢勿事乎?雖父無道,子敢勿事乎?孰天子而可反?’紂聞之,乃出文王於【46】夏台之下而問焉,曰:‘九邦者其可來乎?’文王曰:‘可。’文王於是乎素端□裳以行九邦,七邦來服,豐、鎬不服。文王乃起師以向【47】豐、鎬,三鼓而進之,三鼓而退之,曰:‘吾所知多廌,一人為無道,百姓其何罪?’豐、鎬之民聞之,乃降文王。文王持故時而教民【48】時,高下肥毳之利盡知之,知天之道,知地之利,思民不疾。昔者文王之佐紂也,如是狀也。文王崩,武王即位。武王【49】曰:‘成德者,吾敓而代之。其次,吾伐而代之。今紂為無道,昏者百姓,至約諸侯,天將誅焉。吾勴天威之。’武王於【50】是乎作為革車千乘,帶甲萬人,戊午之日,涉于孟津,至於共、縢之間,三軍大犯。武王乃出革車五百乘,帶甲三千,【51】以小會諸侯之師于牧之野。紂不知其未有成政,而得失行於民之辰(朕?)也,或亦起師以逆之。武王於是乎素冠冕,以告【52】閔於天,曰:‘紂為無道,昏者百姓,至約諸侯,絕種侮姓,土玉水酒,天將誅焉,吾勴天威之。’武王素甲以陳于殷郊”。《诗经》中也有与此相似史事的叙述,对文王武王大加赞扬,如《诗经·大雅·文王有声》:“文王有声,遹骏有声。遹求厥宁,遹观厥成。文王烝哉!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文王烝哉!筑城伊淢,作丰伊匹。匪棘其欲,遹追来孝。王后烝哉!王公伊濯,维丰之垣。四方攸同,王后维翰。王后烝哉!丰水东注,维禹之绩。四方攸同,皇王维辟。皇王烝哉!镐京辟雍,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皇王烝哉!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成之。武王烝哉!丰水有,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哉!” 《诗经·鲁颂·閟宫》:“后稷之孙,实维大王。居岐之阳,实始翦商。至于文武,缵大王之绪,致天之届,于牧之野。无贰无虞,上帝临女。敦商之旅,克咸厥功。”《诗经》诸篇在颂扬文王武王的同时,如所述文王“既伐于崇,作邑于丰”,武王会征讨之师于“牧之野”等基本史事与《容成氏》并无矛盾之处,但对文王曾服事于商纣一事,却没有记载,这可能是《诗经》有关雅颂等篇,专为颂扬祖先功德所作,忌讳言此事,所以表述的较为模糊。儒家文献中不仅对文王武王的史事有所述及,就是如同《容成氏》那样系统的从舜以来的上古帝王体系亦有之,如《大戴礼·少閒》:“昔虞舜以天德嗣尧,布功散德制礼。朔方幽都来服;南抚交趾,出入日月,莫不率俾,西王母来献其白琯。粒食之民昭然明视,民明教,通于四海,海外肃慎北发渠搜氐羌来服。舜有禹代兴,禹卒受命,乃迁邑姚姓于陈。作物配天,修德使力。民明教,通于四海,海之外,肃慎、北发、渠搜、氐、羌来服。禹崩,十有七世,乃有末孙桀即位。桀不率先王之明德,乃荒耽于酒,淫泆于乐,德昏政乱,作宫室高台汙池土察,以民为虐,粒食之民惛焉几亡。乃有商履代兴。商履循礼法,以观天子,天子不说,则嫌于死。成汤卒受天命,不忍天下粒食之民刈戮,不得以疾死,故乃放移夏桀,散亡其佐。乃迁姒姓于杞。发厥明德,顺民天心啬地,作物配天,制典慈民。咸合诸侯,作八政,命于总章。服禹功以修舜绪,为副于天。粒食之民,昭然明视,民明教,通于四海,海之外肃慎、北发、渠搜、氐、羌来服。成汤卒崩,殷德小破,二十有二世,乃有武丁即位。开先祖之府,取其明法,以为君臣上下之节,殷民更服,近者说,远者至,粒食之民昭然明视。武丁卒崩,殷德大破,九世,乃有末孙纣即位。纣不率先王之明德,乃上祖夏桀行,荒耽于酒,淫泆于乐,德昏政乱,作宫室高台汙池土察,以为民虐,粒食之民,忽然几亡。乃有周昌霸,诸侯以佐之。纣不说诸侯之听于周昌,则嫌于死。乃退伐崇许魏,以客事天子。文王卒受天命,作物配天,制无用,行三明,亲亲尚贤。民明教,通于四海,海之外肃慎、北发、渠搜、氐、羌来服。”[26]而且个别字词也是相似的,如《容成氏》“喑聾執燭,冒(增從木)工鼓瑟,跛躃守門,侏儒為矢,長者□宅,僂者數,癭【2】者煮鹽,厇 者漁澤,□棄不□。”今本《礼记·王制》有“喑、聋、跛、躄、断者、侏儒、百工,各以其器食之。”二者在名称上是有不少相同之处。上博简《容成氏》中出现与《尚书》、《诗经》、《大戴礼》和《礼记》等儒家文献相同的史事也是正常的,墨家治学长于诗书春秋,《墨子》所引《诗》有与今本《诗经》相同者,所引《尚书》亦有与百篇《尚书》相同者。[27]正如《淮南子·主术训》:“ 孔丘、墨翟,修先圣之术,通六艺之论”《淮南子·俶真训》:“周室衰而王道废,儒墨乃始列道而议,分徒而讼,于是博学以疑圣,华诬以胁众,弦歌鼓舞,缘饰《诗》、《书》,以买名誉于天下。”现将今本《墨子》中集中引用《尚书》的一段取出以示《淮南子》所云非虚语,《墨子·明鬼下》:“今执无鬼者之言曰:先王之书,慎无一尺之帛,一篇之书,语数鬼神之有,重有重之,亦何书之有哉?子墨子曰:《周书·大雅》有之。《大雅》曰:‘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穆穆文王,令问不已。’若鬼神无有,则文王既死,彼岂能在帝之左右哉?此吾所以知《周书》之鬼也。且《周书》独鬼,而《商书》不鬼,则未足以为法也。然则姑尝上观乎!《商书》曰:‘呜呼!古者有夏,方未有祸之时,百兽贞虫,允及飞鸟,莫不比方。矧隹人面,胡敢异心!山川鬼神,亦莫敢不宁;若能共允,隹天下之合,下土之葆。’察山川、鬼神之所以莫敢不宁者,以佐谋禹也。此吾所以知《商书》之鬼也。且《商书》独鬼而《夏书》不鬼,则未足以为法也。然则姑尝上观乎《夏书》。《禹誓》曰:‘大战于甘,王乃命左右六人,下听誓于中军。曰: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有曰:日中,今予与有扈氏争一日之命。且尔卿大夫庶人,予非尔田野葆士之欲也,予共行天之罚也。左不共于左,右不共于右,御非尔马之政,若不共命。是以赏于祖,而僇于社。’赏于祖者何也?言分命之均也。僇于社者何也?言听狱之事也。故古圣王必以鬼神为赏贤而罚暴,是故赏必于祖,而僇必于社。此吾所以知《夏书》之鬼也。故尚者《夏书》,其次商、周之书,语数鬼神之有也,重有重之。”所以,孙诒让曾认为:“墨子之学,盖长于诗书春秋。”[28]蒙文通亦认为:“惟《墨子》书赞仁义、法先王、尚文学,明诗、书,与儒家同,则以同为东方之术耳。余惟邹衍阴阳家者流亦归本于仁义节俭,亦以其为齐人之学耳。自余刑名、道德之俦,绝无诵诗、书,道仁义,敬天而上贤者。凡道、法诸家之与儒家异,皆既墨者之与儒同。此论周秦学术之一大限,在此而不在彼也。”[29]吕思勉亦云:“六经大义,亟称尧舜禅让,又推崇汤武革命;似并不免矛盾之谈,谓其足与墨家旗鼓相当,已足启人疑窦;况崇儒而黜墨乎?然吾谓墨家之学,本出于儒。特以救时之急,别树一帜。”[30]墨家与儒家在某些观点和言论的高度相似性,一度曾使顾颉刚认为“天下为公”的大同说是为墨家说。[31]
《孟子》中也有与《容成氏》个别相合之处,如《孟子·万章上》:“咸丘蒙问曰:‘语云: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舜南面而立,尧帅诸侯北面而朝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舜见瞽瞍,其容有蹙。孔子曰:于斯时也,天下殆哉,岌岌乎!不识此语诚然乎哉?’孟子曰:‘ 否!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也。尧老而舜摄也。’”孟子是否认“舜南面而立,尧帅诸侯北面而朝之”,认为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与《容成氏》“堯南面,舜北面”的记载相合。虽然《孟子》也祖述尧舜禹,但其思想主旨显然与《容成氏》不同,如《孟子·万章上》:“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尧、禹之相舜也,历年多,施泽于民久。启贤,能敬承继禹之道。益之相禹也,历年少,施泽于民未久。舜、禹、益相去久远,其子之贤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孟子强调天命观,这与《容成氏》中的尧舜禹禅让制是相冲突的。再如《孟子》强调尧舜禹都不是直接禅让的,而是根据民心的向背,《孟子》:“……昔者舜荐禹于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丧毕,禹避舜之子于阳城,天下之民从之若尧崩之后不从尧之子而从舜也。……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荐之者。……”这就与《容成氏》的直接禅让有着根本的不同,而且也表明《孟子》中对于禅让的态度也是完全不同于《容成氏》。关于启是如何获得天下的认识、尧舜的佐官、舜的家世等诸多史实记载也不同于《容成氏》,此处就不再详述了。
不仅《孟子》中的思想主旨和有关记载不同于《容成氏》,即便是成书时代与《容成氏》相差不多的儒家出土文献郭店简《唐虞之道》中有关尧的记载也与《容成氏》不同。陈剑认为,郭店简《唐虞之道》简14云“古者堯生於天子而有天下”或是就传说中尧为帝喾之子而言的,跟《容成氏》所述不同。[32]而且如果从两篇出土文献的文意和思想主旨来看也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容成氏》中出现与儒家著作相类似的内容,并不足以否定其是墨家佚文的看法,因为儒墨两家在先秦时期所见所用的文献是有相类似部分,特别是在祖述先王史实方面,但各自所述的中心主旨还是略有差异,如《墨子·公孟》斥儒家说“子法周而未法夏也,子之古非古也”,显然墨家从夏,儒家法周。[33]
(三)
从先秦两汉的道家文献材料与《容成氏》的比较来看,即便有文字内容与《容成氏》相似的材料,但也都没《墨子》那样无论是思想主旨抑或是遣词造句更为贴近《容成氏》。
《庄子·胠箧》:“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此文中虽也提到上古圣王“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并和《容成氏》所提到的上古圣王“[尊]盧氏、赫胥氏、喬結氏、倉頡氏、軒轅氏、神農氏、椲丨氏、壚畢(增從辵)氏”多有相合之处,但正如饶宗颐所说“楚简此文是否可以取《庄子·胠箧篇》加以比附,很成问题。其理由有二:第一,楚简文多出一氏的‘乔结是’,为他书所无;而有轩辕、神农,却无伏羲,与《庄子》所说不符合。第二,简末备言不授子而授贤,终则言‘尚爱’,分明是墨子兼爱尚贤之说。疑是墨家所流传的古史系统,与庄子无关。”[34]
《淮南子》中有祖述上古帝王的内容,虽没有《容成氏》详细,但大致内容相似,现具引如下:《容成氏》释文“於是乎喑聾執燭,冒(增從木)工鼓瑟,跛躃守門,侏儒為矢,長者□ 宅,僂者數,癭【2】者煮鹽,厇 者漁澤,□棄不□。”今本《淮南子》中有与之相似的内容,即《淮南子·齐俗训》:“修胫者使之跖,强脊者使之负土,眇者使之准,伛者使之塗,各有所宜,而人性齐矣。”另外《淮南子·本经训》中有“昔容成氏之时,道路雁行列处,托婴儿于巢上,置余粮于畮首,虎豹可尾,虺蛇可蹍,而不知其所由然。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于是天下广狭、险易、远近,始有道里。舜之时,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龙门未开,吕梁未发,江、淮通流,四海溟涬,民皆上丘陵,赴树木。舜乃使禹疏三江五湖,辟伊阙,导廛涧,平通沟陆,流注东海,鸿水漏,九州干,万民皆宁其性,是以称尧舜以为圣。晚世之时,帝有桀、纣,为琁室、瑶台、象廊、玉床,纣为肉圃、酒池,燎焚天下之财,罢苦万民之力,刳谏者,剔孕妇,攘天下,虐百姓,于是汤乃以革车三百乘,伐桀于南巢,放之夏台,武王甲卒三千,破纣牧野,杀之于宣室,天下宁定,百姓和集。是以称汤、武之贤。”由于此段内容没有如《容成氏》中所描述的禅让传说,所要表达的思想主旨显然不同于《容成氏》。这可能是由于《淮南子》为汉初道家作品,[35]如孙诒让所言:“秦汉诸子,若吕不韦、淮南王书,所采摭至博,至其援举墨子之言,亦多本书所已见,绝无异闻。”[36]那么,《淮南子·齐俗训》、《淮南子·本经训》这些文字虽不见于今本《墨子》,却与上博简《容成氏》的有关内容相类似,极有可能《容成氏》这篇墨家佚文在《淮南子·本经训》成篇时,亦被参考采摭入文中。正如裘锡圭所说: “黄老思想,汉代人多称为‘黄老之术’或‘黄老言’,……治黄老言的人就是道家。……西汉时代流行的道家思想,或者说当时的道家思想的主流,不是后人所熟悉的老庄一派的思想(实际上老和庄也有相当大的差异),而是一种以道、法为主,兼包阴阳、儒、墨等家思想的庞杂体系。”[37]所以说,《淮南子》的这些文章内容极有可能是兼容了墨家的古史系统,在《淮南子》中出现与《容成氏》相似的内容并不足为奇。
通过以上的比较分析,可以看出上博简《容成氏》和墨家思想十分接近,墨家思想中的“尚贤”、“兼爱”、“非攻”、“节用”、“节葬”等思想内容在上博简《容成氏》都有所体现。甚至于某些史事记载和制度、个别字词的理解等方面,上博简《容成氏》和今本《墨子》亦有相合之处。儒道等家先秦两汉文献材料虽亦有个别相合之处,但通观上博简《容成氏》全文,还是与墨家最为接近,而且从地域上来说,在楚简中发现墨家文献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说《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二)中的《容成氏》篇与墨家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或可直接认为其就是墨家“佚文”。而上博简《容成氏》这篇墨家佚文所述的史事渊源有自,因为自汉时《七略》中便有墨家出于清庙之说,《吕氏春秋·当染》云:“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于鲁,墨子学焉。”此即《七略》所云‘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之由来。[38]
[1] 参见张立行:《战国竹简露真容》,《文汇报》,1999年1月5日;郑重:《“上博”看楚简》,《文汇报》,1999年 1月14日;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前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2] 参见陈剑:《上博简〈容成氏〉的竹简拼合与编连问题小议》,“简帛研究 ”网站***********,03.1.9。后收入上海大学古代文明研究中心、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编:《上博馆藏战国楚竹书研究续编》,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年。
[3] 姜广辉:《上博藏简〈容成氏〉的思想史意义》,“简帛研究”网站, ***********,03.1.9。
[4] 裘锡圭:《中国出土古文献十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19、32页。
[5] 参见姜广辉:《上博藏简〈容成氏〉的思想史意义》,“简帛研究”网站, ***********,03.1.9。姜光辉认为《容成氏》简文特别提炼和渲染其中“不授其子而授贤”的意义,则反映战国时期思想家的一种“问题意识”,所以这部书形式上是古史传说,实际应属战国百家言。尧舜禅让和汤武革命是早期儒家的两个基本思想。《容成氏》简文把它表达得淋漓尽致。从思想倾向来看,《容成氏》应属于儒家作品。
[6] 参见李学勤:《简帛书籍的发现及其意义》,原载《社会科学报》, 2003年2月13日。收入李学勤《中国古代文明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307、313页。李学勤在《容成氏》的文意上根据《战国策·燕策一》鹿毛寿劝燕王哙让位的言论,认为《容成氏》讲古代的禅让和古史传说,可能与战国时期的纵横家们的宣传有关。李存山则认为,在公元前318年燕国发生的“让国”内乱中,“纵横家逞其‘长短之说’,曲解、利用了‘禅让’的思想。他们对燕王哙动之以名利和虚荣,把‘禅让’说成是古帝王的虚伪和自相矛盾的行为,这与《唐虞之道》、《子羔》和《容成氏》所体现的一以贯之的道德理想主义有着霄壤之别。”详见李存山:《反思经史关系:从“启攻益”说起》,“简帛研究”网站 ***********,03.1.20。后又发表在《中国社会科学》, 2003年第3期,75-85页。
[7] 分别参见赵平安:《楚竹书〈容成氏〉的篇名及其性质》,饶宗颐主编《华学》第六辑,紫禁城出版社,2003年;郭永秉:《从〈容成氏〉33号简看〈容成氏〉的学派归属》,“简帛”网站,www.bsm.org.cn,06.11.7;饶宗颐:《由尊卢氏谈到上海竹书(二)的〈容成氏〉——兼论其与墨家关系及其它问题》,《九州学林》总十一辑,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2006年。
[8] 赵平安:《楚竹书〈容成氏〉的篇名及其性质》,饶宗颐主编:《华学》第六辑,紫禁城出版社,2003年,75-77页。
[9] 有关为何将旧释为“淵”的字重新释为“泉”字的详细考释,还可参见吴振武:《燕国铭刻中的“泉”字》,《华学》第二辑,中山大学出版社,1996年。
[10] 郭永秉:《从〈容成氏〉33号简看〈容成氏〉的学派归属》,“简帛”网站www.bsm.org.cn,06.11.7。
[11] 饶宗颐:《由尊卢氏谈到上海竹书(二)的〈容成氏〉——兼论其与墨家关系及其它问题》,《九州学林》总十一辑,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2006年,4、5页。
[12]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5年,310-316页。丁四新:《上博楚简〈鬼神〉篇注释》,“简帛”网站,www. bsm. org. cn,06.5.7。
[13]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5年,307-308页。后来曹锦炎又撰专文重申此观点,详见曹锦炎:《上海博物馆藏楚竹书〈墨子〉佚文》,《文物》2006年7期,49-50页、57页。
[14] 丁四新:《上博楚简〈鬼神〉篇注释》,“简帛”网站,www. bsm. org. cn,06.5.7。
[15] 清儒毕沅、武億认为墨子应为楚地之人,但孙诒让认为非是,应为鲁人。详见孙诒让:《墨子后语·墨子传略》,《墨子閒诂》附录,《诸子集成》本,中华书局,1954年,2页。蒙文通则认为墨学之根据在代、中山。详见蒙文通:《论墨学源流与儒墨汇合》,收入氏著《古学甄微》,巴蜀书社,1987年,217-219页。
[16] 钱穆认为墨子在壮年和老年分别两次游楚地,最后终老于楚国。云“今综述墨子生平,南至楚,见惠王,在四十前。遂仕宋昭公,见逐,当不出五十。其后殆常居鲁。其至齐,见田和,已踰七十。重游楚,见鲁阳文君,则八十外老人。墨子殆终于鲁阳也。”详见钱穆:《先秦诸子系年》,商务印书馆,2001年,208-209页。
[17] 详见孙诒让:《墨子后语·墨子弟子》,《墨子閒诂》附录,《诸子集成》本,中华书局,1954年,22-37页。
[18] 蒙文通曾发挥唐迪风之说,认为有东方之墨事说书、秦之墨事从事、南方之墨事谈辨。《墨子》经上、下,经说上、下,大取、小取诸篇此属南方之墨;《墨子》自备城门以下篇,所列攻具十二之类,此属秦之墨;《墨子》亲士、所染、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诸篇属东方之墨。虽南方之墨尚谈辨,但蒙文通并非将三墨之间严格划分,他亦怀疑“东方之墨,称说为繁,故条理而品次之,以成亲士、尚贤诸篇。尚贤诸篇,倘又南方之墨所资以为谈辨者乎?”详见蒙文通:《论墨学源流与儒墨汇合》,收入氏著《古学甄微》,巴蜀书社,1987年,211-217页。
[19] 顾颉刚亦曾观察到《兼爱》中言禹治水,他说:“《墨子·兼爱中》……禹治四方之水以利四方之民,此观念已成熟。”参见顾颉刚:《汤山小记》(1957.4-1961.7),顾颉刚著、顾洪整理:《顾颉刚读书笔记》(七),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0年,4973页。
[20]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二),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2年,268页。
[21] 相关讨论文章的出处详见沈培:《说上博简〈容成氏〉中的“胫不生之毛” 》,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编:《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6年,34页注③。
[22] 孟蓬生:《上博竹书(二)字词劄记》,载于《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研究续编》,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年,476页。关于简文中“胫不生之毛”所多出的一个“之”字是衍字的说法,孟蓬生后来又放弃了,他认为这种用法的“之”字在传世文献中好像不曾有过,应该是楚地方言中所特有的一种语法现象。参见孟蓬生:《上博竹书(四)閒诂》,简帛研究网站,2005.3.6。
[23] 徐在国:《上博竹书(二)文字杂考》,《学术界》2003年1期。
[24] 沈培还根据古汉语语法规律,对简文中“胫不生之毛”所多出的一个“之” 字,提出了新的解释。具体参见沈培:《说上博简〈容成氏〉中的“胫不生之毛”》,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编:《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
[25] 李零:《三代考古的历史断想——从最近发表的上博楚简〈容成氏〉、 公盨和虞逑诸器想到的》,北京大学历史系“开放的史学”讲座讲话稿,2003年 4月11日。载于刘东主编:《中国学术》第14辑,商务印书馆,2003年8月,188-213页。
[26] 王聘珍《大戴礼记解诂》,中华书局,1983年,216-221页。前人多认为《少閒》篇是《孔子三朝记》中的一篇,而《孔子三朝记》其中多采取墨家的话。陈澧在《东塾读书记》中即认为《大戴礼·千乘》也多用墨家说,云:“此篇所云‘下无用,则国家富;……;立有神,则国家敬;兼而爱之,则民无怨心;以为无命,则民不偷’;此则墨氏之说矣。‘下无用’者,贵俭也;‘立有神’者,明鬼也;‘以为无命’者,非命也;‘兼爱 ’则尤显然也。不知墨氏之说,何以窜入《孔子三朝记》内?”(参见陈澧:《东塾读书记》,生活· 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159页。)不仅《千乘》篇有采用墨家说者,《孔子三朝记·诰志》中亦有与《容成氏》相近的,云:“文王治以俟时,汤治以伐乱,禹治以移众,众服以立天下;尧贵以乐治,时举舜;舜治以德,使力在国。”参见顾颉刚、童书业:《鲧禹的传说》,《古史辨》第七册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184页。
[27] 据罗根泽《由〈墨子〉引经推测儒墨两家与经书之关系》一文中统计,今本《墨子》引《诗》十则,引《书》二十九则。罗根泽认为今本《墨子》中所引的诗书大率与今本诗书有出入,不像《孟子》、《荀子》所引诗书与今本相合率那么高,主要是由于今本《诗》《书》儒家色彩过为严重的缘故,他说:“今本《孟》、《荀》儒家书所引者,略同今本,墨家所引者,则悬殊太甚;今本举世知为儒家所传,被有浓厚之儒家色彩,则孔子‘删诗书,定礼乐’之说,虽难遽信,而其经过儒家之修饰润色,殊有极深之嫌疑。”参见罗根泽:《由〈墨子〉引经推测儒墨两家与经书之关系》,《古史辨》第四册,278-299页。
[28] 详见孙诒让:《墨子后语》,《墨子閒诂》附录,《诸子集成》本,中华书局,1954年。孙诒让既然承认“墨子之学,盖长于诗书春秋”,但由于受时代的限制,认为“六艺”为儒家之学,所以《淮南子》所说的墨家通六艺之论不是事实。其实就今天的观点来看,墨家治六艺中的某些文献是完全有可能的,“诗书春秋”在先秦时期并非儒家专有,应是诸子都所共见的文献材料。现在之所以拥有这样的看法,还是得益于顾颉刚促使古史学眼光的转换,使现今学者的思维不再局限于“六艺为儒家之学,否定之就是离经叛道”的观念中。
[29] 蒙文通:《论墨学源流与儒墨汇合》,收入氏著《古学甄微》,巴蜀书社, 1987年,215页。
[30] 吕思勉:《非攻寝兵平议》,《吕思勉论学丛稿》,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6年,21页。
[31] 顾颉刚认为“大同”即“尚同”之极致。“天下为公”,即集墨子之尚贤、尚同、兼爱、非攻之主义为一而实现之者。“选贤,与能”,其为尚贤无疑义。“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兼爱也。“谋闭而不与,盗穷乱贼而不作”,非攻也。(参见顾颉刚:《西庑读书记》(1939.12-1940.1),《顾颉刚读书笔记》(四),2156页。)裘锡圭根据新出土的儒家文献,否定了这一看法。他认为《礼记·礼运》所讲的传子的三代之前有一个禅让时代,并肯定它是大同盛世,这跟《唐虞之道》、《子羔》以及《容成氏》相当一致,其写作时代很可能也不晚于战国中期。《禅让考》“结论” 节讲墨家对儒家的影响的时候,把《中庸》和《礼运》列于孟、荀之后,认为《中庸》说“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礼运》讲 “大同”,都是取墨家的话,显然把这两篇也看成了战国末期以后才出现的,受墨家影响的作品。这是不正确的。(参见裘锡圭:《中国出土古文献十讲》,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4年,33页。)
[32] 详见陈剑:《上博楚简〈容成氏〉与古史传说》,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主办,“中国南方文明学术研讨会”论文,2003年12月19日。
[33] 顾颉刚就曾认为墨子学于鲁及其反孔,《吕氏春秋·当染》云:“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于鲁,墨子学焉。”按《十二诸侯年表》:鲁惠公元年当周平王三年,卒于四十六年当平王四十八年,鲁隐公四年当桓王元年,则惠公于桓王世不相及。然其谓史角之后在于鲁,为墨子所受学,则其事或信。《淮南·要略》云:“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说,厚葬靡财而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是墨子虽宋人而学于鲁,一方面学郊庙之礼于史角之后人,故言天志、明鬼;一方面又学孔子之术于儒者,惟以其礼烦扰、厚葬靡财、久服伤生,激起其反感,故言节用、节葬、非乐、非儒。参见顾颉刚:《愚脩录》(1962.12-1966.1),《顾颉刚读书笔记》(九),6797-6798页。
[34] 饶宗颐:《由尊卢氏谈到上海竹书(二)的〈容成氏〉——兼论其与墨家关系及其它问题》,《九州学林》总十一辑,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2006年,13-14页。
[35] 顾颉刚在《从吕氏春秋推测老子之成书年代》一文中认为,淮南书作于何年虽不可详,但据《汉书·诸侯王表》,淮南王立于文帝十六年,死于武帝元狩元年,必在此四十二年间。参见顾颉刚《从吕氏春秋推测老子之成书年代》,《古史辨》第四册,462-520页。
[36] 孙诒让:《墨子后语·墨子绪闻》,《墨子閒诂》附录,《诸子集成》本,中华书局,1996年,38页。
[37] 裘锡圭《中国出土古文献十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331-332页。陈明亦认为,诸子对于古史谱系有极大的共识,诸子学的历史素材是基于口述的历史传说和记忆,如果有差别则是出自现实的原因,而一般不至于选取历史为伪造对象。转引自张京华等编著:《二十世纪疑古思潮》,学苑出版社,2003年,121页注③。
[38] 顾颉刚:《郊居杂记》(1930.11-1934.10),《顾颉刚读书笔记》(三),1695-1696页。
本文收稿日期为2008年5月24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08年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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