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銘文補釋
(首發)
吳鎮烽
陝西省考古研究院
最近看到曹錦炎先生《新見卣銘文及其相關問題》一文[1],公佈了現藏日本某私家收藏的一件“卣”的全形拓及銘文拓本(圖一、二),甚爲重要,曹先生做了釋文,並進行了深入研究,讀後頗受啓發。本文想就其器名和釋文再作一些補充。
圖 一
過去人們在卣和壺的命名上多所混亂,一般研究青銅器的學者都將帶有提梁的青銅器歸爲卣類。這種分類實不科學,近年來,人們注意到一部分帶有提梁的所謂“卣”卻自名爲“壺”,如日本出光美術館的隹壺,銘文是“隹壺”;河南平頂山北滍村出土的姜壺,銘文是“姜作用壺”,湖北隨州葉家山出土的曾侯壺,銘文是“曾侯作田壺”。這類提梁器一般都是內插式蓋。針對此,張昌平先生曾提出“以承蓋方式區別卣和壺,即將母蓋承子口的歸爲卣,母口承子蓋的稱爲壺。”[2]筆者基本贊同張說,但應再補充三點。其一、提梁壺一般口小且較直,或者微侈;提梁卣多爲斂口或者口微內收。其二,提梁壺頸較細長,而提梁卣頸較粗矮。其三,提梁壺壺體橫截面一般呈圓形,提梁卣卣體橫截面一般爲橢圓形。以上三點當然也有個別的例外。“卣”直口長頸,器體橫截面呈圓形,圓腹圜底,下部有四條獸蹄形足,頸部有一對小鈕,套接扭索形提梁,內插式蓋,蓋面隆起,上有圈狀捉手,下有長子口。通體光素。造型與山東滕州前掌大商墓出土的提梁壺、小子省壺風格基本相同,只是把圈足改成了四條獸蹄足而已。故筆者認爲此器應改稱壺。
圖二.1 壺蓋銘
圖二.2 壺器銘
壺蓋、器對銘,各56字。銘文與2000年山西曲沃縣曲村鎮北趙村晉侯墓地M114出土的甗銘文相同,但由於該墓被盜,甗體殘破較甚,許多字缺失,此壺的發現既可補足甗缺失的字,又可印證壺銘文拓本中一些模糊不清的字。筆者對這篇銘文重新釋文如下(分行依壺銘):
十又一月王令(命)
南宮伐犲(豺)方之年,
唯正月既死霸庚
申,王才(在)宗周,王朝
令(命)吏(使)于緐(繁),易(賜)貝
五朋,(敢)(揚)對王休,
用乍(作)寶(尊)彝,子(子子)
孫(孫孫)(其)永寶用。
“王令南宮伐犲方之年”,這是以重大事件來紀年的一種方式,最早見於西周早期青銅器銘文,如山東黃縣出土的旅鼎“唯公太保來伐反夷年”,湖北孝感出土的中方鼎“唯王令南宮伐反虎方之年”,傳世的鼓簋“王令東宮追以六師之年”等。戰國時期楚國用此方式紀年的現象就更多了。
銘文中的“南宮”李學勤先生和曹錦言先生都認爲與中方鼎的南宮是一個人。時代爲西周昭王時期[3],筆者贊同此說。
“犲方”,即豺方,曹先生釋爲“狄方”,孫慶偉、李學勤先生對甗的這兩個字釋爲“虎方”[4]均不確。第一個字左從犬,右從才,當釋“犲(豺)”。甗這個字左上方雖然稍殘,但可看出確實是“犲”。壺的器銘拓本十分清楚,其下再無筆畫。孫、李二先生之所以釋爲“虎方”,可能受中方鼎的“王令南宮伐反虎方之年”的影響,曹先生發現此字並不像虎,左旁是“犬”,右旁還有筆畫,推測右旁是“火”字的殘筆,故釋爲“狄”。李學勤先生推定南宮伐虎方之年即昭王十八年。此壺的南宮伐豺方與伐虎方不是一回事,也不可能是同一年發生的事件。若用同年發生的兩件大事分別紀年就無法區別了。又因十九年昭王伐楚“南征不復”,死於漢水,故此伐豺方也不可能發生在昭王十九年,應在伐虎方和伐楚之前,即昭王十八年之前,具體年份尚難推定。
“豺方”一詞,金文首次出現,古文獻未見記載,它在什麼地方?值得探討。壺銘記載在南宮伐豺方之年的正月庚申日,周王命 “使于繁”。繁,見於西周中期的班簋“王令毛伯更虢城公服,屏王位,作四方極,秉緐、蜀、巢”,李學勤、孫慶偉、曹錦言諸先生均認爲此“繁”也就是《左傳》屢屢出現的繁陽,春秋早期的曾伯簠也有“克狄淮夷,卬燮(繁)湯(陽),金道錫行”。春秋時期繁爲楚地,故址大致在今河南新蔡縣東北。中方鼎記載南宮伐虎方,周王命中先省南國,而南宮伐豺方,周王也命出使繁,二者肩負的任務應該一樣,都是與南宮伐虎方或者豺方有密切關係。虎方是商周時期南方小國,大概地處江淮地區。武丁時期的卜辭亦有記載商朝對虎方的征伐。既然出使的繁在今河南新蔡縣一帶,那麼豺方也應在南方,與虎方毗鄰或者相近,因爲都是以猛獸爲族徽或族氏名。
壺銘文蓋、器兩拓本第三行最後二字均模糊不清,器銘拓本可見“朝”字左旁,右旁僅見一豎,曹先生釋爲“各廟”。可能是曹先生依照一般錫命類銘文在“王在宗周”之後常有“各廟”或“各大室”之語推測爲“各廟”2字。我們發現在甗銘文照片中“宗廟”2字之後是“王”字,十分清楚可見(圖三),“朝”字則完全缺失,兩器合觀,此二字釋爲“王朝”絕無問題。另外筆者曾在微信上見到壺器銘照片,“王”字上部的一橫和“朝”字清晰可見,也證明釋爲“王朝”2字十分正確。“王朝”之“朝”讀爲朝夕之“朝”。“王朝”
圖三 甗銘文照片
2字連同下列5字合爲一句,讀爲“王朝令(命)吏(使)于緐2字連同下列5字合爲一句,讀爲“王朝令(命)吏(使)于緐(繁)”,文從字順。全句是說周王在正月庚申日早晨命令出使繁。
銘文其它字句就沒有難理解的了,此不贅述。
注釋:
[1] 曹錦炎:《新見卣銘文及其相關問題》,《李學勤先生學術成就與學術思想國際研究會論文集》,中西書局。
[2] 張昌平:《論濟南大辛莊遺址M139新出青銅器》,《江漢考古》2011年1期。
[3] 李學勤:《論甗銘及昭王南征》,《仰止集——王玉哲先生紀念文集》,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年。
[4] 孫慶偉:《從新出看昭王南征與晉侯燮父》,《文物》,2007年1期,李學勤:《論甗銘及昭王南征》,《仰止集——王玉哲先生紀念文集》,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年。
本文收稿日期为2019年12月10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19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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