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青年学者访谈053:李爱辉
编者按:为了向青年研究人员和在读学生提供学习、研究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的经验,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约请从事相关研究并卓有成就的部分学者接受我们的访谈,题为“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青年学者访谈”,由“古文字微刊”公众号、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陆续发布。衷心感谢各位参与访谈的学者。
个人简介
李爱辉,黑龙江哈尔滨人,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甲骨文研究中心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甲骨文与殷商史。
1. 请介绍一下您学习和研究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的经历。
齐航福师兄的采访中提到,他考研是为了就业,而我考研则是为了缓解工作压力。2005年本科毕业后我选择了就业,成为了一名中学老师。工作1年后想换个生活节奏,正好2008年北京要举办奥运会,就想着去读个研究生吧,顺便看看奥运会。选择首师大是因读本科时李连元老师曾提过,首师大的古文字师资很强,但每年都招不满。后来一查,发现同北京其他高校相比,首师大的参考书目是最少的,这对于边工作边考研的我来说是最适合的了。
硕士入学后,黄天树老师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就是读《甲骨文合集》。我当时那真是“两眼一黑”,满脑子的问号。本科时读的书、写的论文都是与外国文学相关的,唯一一点古文字知识也是源自古汉语课。刚开始上课时,即使师兄师姐们把释文说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写,更不要说解释词义,串讲卜辞了。所以那时每次上课都“提心吊胆”的,总害怕被老师提问。一开始时我都是挑离老师最远的位置——坐在老师对面,然后搬一堆书放在长桌中间用来阻挡老师的视线,但这个计划没有一次成功过,因为上课时老师总会歪过头,越过那摞书,说:“那李爱辉,我看你来读读这一片”。后来我也尝试改变策略,坐到师兄师姐旁边以便“求救”,但每堂课我的名字还是频繁“出镜”。就是像这样,从研一到研二,在老师堂堂“拎”的情况下,我的学业略有精进。真正开始潜心读书是在“研二一摔”之后。读研二时,我在亚布力滑雪不慎摔伤了腰,在家休了近四个月,当时手头只有自己摹的一沓子同文和裘锡圭先生的《古文字论集》。那段时间基本上就是以《古文字论集》为“轴心”:整理书中的同文并对自己的摹本进行订补,上网搜书中所提到过的文章。书中的“它们在卜辞里的意思我们还不清楚”、“卜辞仅见*条”,诸如此类的內容是我关注的重点。康复返校后,我缀出了自己的第一组甲骨。我有时会和朋友开玩笑说,可能受伤时接触骨科医生较多,所以现在就成了他们的“半个同行”。
考博时我只报了首师大,这次不再是因参考书目少,而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学科,喜欢师门的氛围。读博时恰赶上学校加大对博士生的培养力度,我和李延彦就一起申请了经费,并在李宗焜老师的帮助下,到史语所做了一个月的访问学者。那段时间基本上都是白天在史语所的库房看实物,晚上回到住地整理材料、交流观看“心得”。“纸上得来终觉浅”就是那段访学时间的感悟吧。
博士毕业后我顺利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博士后流动站,跟随宋镇豪老师继续研习甲骨。在社科院的两年是最放松,也是最高产的。“学生”在社科院属于“稀缺资源”,所以那两年我得到了“大熊猫”般的待遇(具体您去了就知道了)。工作后很怀念在所里和赵鹏师姐一起读《笏之甲骨拓本集》的日子,虽然忙碌,但却充实。师姐在附记中写“得到我的相助”,实则是师姐希望我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这批材料,便把《笏之》的手稿复印了一本给我。这也是典型的赵氏风格吧——只言他人“好”。
赵鹏先生所赠《笏之甲骨拓本集》手稿复印
2. 您目前主要的研究领域有哪些?该领域今后的预想研究或拟待研究的方向和课题有哪些?
第一,甲骨缀合研究的相关工作还是要继续开展下去。我很认同蒋玉斌先生在社科院讲座中说的“甲骨缀合没有方法”,但我想这句话可略加调整,即甲骨缀合没有自己独立的方法和理论,现在所谓的方法和理论都是对甲骨学相关理论的解构,而我们要研究的就是这个解构的过程。
其次,甲骨学术史研究。选择这个动因有二:一是在我博士后出站时,宋镇豪老师看完我的综述后曾指出,甲骨学史上的第一组缀合应是方法敛的,原书译文就收在他主编的《甲骨文与殷商史》第三辑。那时我才意识到,一些我们认为的“通识”也可能是“误识”;二是我自己在整理材料过程中发现,甲骨学中有相当一部分的数据是存在问题的,尚待重新整理。
第三,祭祀卜辞。祭祀卜辞的研究已经比较成熟,大的框架也基本搭建起来,我们的研究重心就是对这个大框架的“填补”。
3. 您在从事学术研究的过程中,在阅读、收集资料、撰写论文、投稿发表等方面有什么心得体会?
刚读研时,老师就叮嘱我们甲骨研究一定要重视原始材料,看到重要的信息要随手记到《合集》上,手头要有一部文字编,以之为底本随时订补,写文章引用的材料要认真核实,有多少材料说多少话。我想这些话对于从事甲骨研究的人都是适用的。唯有一点可略加调整,就是将上述涉及的内容全部数字化,因为无论是著录书还是论文集,只要和甲骨相关的材料,都是“重量级”的。
4. 对您迄今为止的学习和研究影响较大的著作或学者有哪些(或哪几位)?
我硕士和博士都是跟随黄天树老师读的,博士后出站后又回到首师大在老师身边工作,所以黄老师对我的影响最大。黄老师治学严谨,带学生也极富耐心。以往我在发缀合时常常会附言“缀合得到黄天树老师的悉心指导,谨致谢忱”,这在外界看来似是“官方致谢”,但只有黄老师的学生了解老师为我们课业所付出的心血。像我自己在刚开始接触缀合时,每次把缀合发给黄老师,老师都会结合该组缀合从不同的方面给我进行讲解,比如缀合的组类,这一组类的字形特点、卜辞文法特征,卜辞中哪些点是学界还有争议可以写文章的,哪些点是学界已达成共识并有学者写过文章的,这些文章收录在哪些杂志期刊……所以我读书时的缀合基本都是按组类往下推进,这样每类卜辞都听老师讲了一遍。
与黄天树先生合影
宋老师和黄老师在带学生上有一点是相同的,即只要学生是认学的、踏实的,他们都会在学业和生活上给予最大的帮助。宋老师知道我喜欢看旧著录,尤其“惦记”研究室的《善斋甲骨拓本》、《甲骨文捃》、《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藏拓本》等书,所以他叮嘱马季凡老师只要是我需要的材料都可任意取用(研究室的善本书是锁存的),即使是未发表的拓本也可翻看。正是这种开放式的研究环境使我搜集到很多“新素材”,也对一些问题有了新思考。出站后从宋师母处得知,当年因为我放弃留所(已过公示期),宋老师还曾被所领导“约谈”,这也是一直以来令我自责的一件事。
宋镇豪先生主持作者博士论文答辩会
5. 请结合您的学习和研究经历,为初学者提供一些建议。
不敢说是建议,就是一点心得:从事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务必要“稳”。正如李守奎老师在第二十三届古文字年会上所说:“冷门就是冷门,再火热也是冷门的火热”,“热潮中保持冷静,精心学问,成就精品”。对于初学者而言不要盲目求新,应稳扎稳打,认真研读名家名篇;善于搜集“问题”:作者认为尚待进一步研究的,自己读后存疑的地方,都应及时记录下来;学会提问题:如果一个学生对老师课上所讲的内容,或自己读过的文章,都提不出问题,那这就是最大的问题——被动接受,没有形成思考。
6. 在数字化和信息化的时代,电脑技术或网络资源对您的研究具有什么样的影响或作用?
学术资源数字化的优点就是便捷:易查找、易携带,只要计算机在手,书房跟着走;传播快,但同时也要求我们手速快,能下载的资源一定要第一时间存储,因为很多时候转眼资源就被封了。所以我一直期盼能有一个官方的网站,将所有学者的作品数字化,入网的学者负责对个人信息进行维护,比如有新作发表时及时上传至个人文库;网站还可设置几个开放性的数据库,如校重数据库、缀合数据库、形态数据库等,当学者有新成果时可随时补入库内。这样既可以避免数据库的重复建设,也便于学界检索。
7. 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与众不同的一点,在于许多论文或观点是发布在专业学术网站上甚至相关论坛的跟帖里的,您如何看待这一现象?您对相关的学术规范有何认识或思考?
专业学术网站具有“时效性”,它为学者研究提供了便捷通道,缩短了发文的审核时间,许多新知新见能第一时间得以公布,网站上的跟帖也为学者提供了交流平台,这些对于学科发展而言是有益的。同时专业学术性网站也具有开放性,不仅本专业学者在用,很多跨专业的研究者或爱好者也可通过关键词搜索到网站,查看到网站上的信息,所以我想加强发文、跟帖的规范性是十分必要的。网站实名制或许可以在学术网站先行起来,这也可以督促大家在跟帖时能“三思而行”。
8. 您如何处理学术研究与其他日常生活之间的关系?学术之外您有何锻炼或休闲活动?
以前读理科时,习惯将生活量化,后来转文科也依然保持着这种状态:严格规定每天要看的文章、要做的项目内容、要备的课,基本完成后就会让自己脱离工作状态,去刷刷剧,看看综艺、动漫,热门的都会扫两眼。在看的过程中有时也能搜集到一些有趣的素材,如《奇葩说》里某位嘉宾用“要”字歪解“邀功”一词,《琅琊榜》中梅长苏临终所写的信。长假会和家人或朋友出去走走,定的目标是每年走2-4个城市,今年被疫情中断了。工作以后的运动基本就是健步走或骑车遛弯。
感谢李爱辉女士接受访谈。本文所有图片均蒙李女士提供。
本文收稿日期为2020年11月21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20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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