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玺札记三则
(首发)
李义平
中山大学中文系
摘要:本文对“士之上士”印文的读序提出了不同意见,认为该印文当读为“上士之士”。对于两封未释印文进行了释读,分别读为“殳石”和“成公”。
《西泠印社古铜印选》是由西泠印社选编的一部印谱,收录了700余封印文拓本,包括战国和秦汉玺印,印文做了释文,有些释文存在一些问题。《古玺汇编》是目前收玺印文字较多,价值较高的著录先秦古玺拓本的印谱。近来读两本印谱,受益良多,也发现了一些问题,提出来向众方家及同道君子请教。
一
上揭印文收入《西泠印社古铜印选》简称《西泠》(9页)释为“士之上士”。此印士字皆作土字形。在古文字中,士与土笔画相差细微,往往相混。验之以古玺印文字,相混的情况更为明显。此印文土形字释为士字,不误,惟此印文的读序不当。印文当为由左上字起顺时针读,则此印文当为“上士之士”。“上士”一语屡见于典籍,如:
《老子•四十一章》“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
《亢仓子•贤道篇第六》“太平之时上士运其识,中士竭其耐,小人输其力。”
张商英《护法论》“老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若据宗门中,则勤而行之,正是下士。为他以上士之士两易其语。”
《孟子》卷十“大国地方百里,君十卿禄,卿禄四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次国地方七十里君十卿禄,卿禄三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小国地方五十里,君十卿禄,卿禄二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由上列典籍文献可知,在古代士阶层是有等级区分的,《周礼》中也有士分上士、中士、下士三等的记载。士是一个总的概念,其中又分上、中、下三等,为了对士阶层做出区分往往用类似“上士之士”的格式来表明士所属的等级。值得注意的是《护法论》一书中即有“上士之士 ”一语,为我们正确的解读这封印文,提供了最直接的证据。
从古汉语的文法来看,古代汉语多为大名冠小名,如城颖,草芥,虫蝗等。但是当用之作为修饰语与中心语的连接词时,定语是置于中心语之前的。典籍中类似的句式如, 《硕过园集》卷四 “此其至恩之恩、上德之德,宁仅仅一碑一碣能仰答侯之徽懿。”“上德之德”为德之至者,“至恩之恩”,亦为恩之极也。如前所述,古代有上士、中士、下士之别,皆为士之阶层,则上士为士之最尊贵者。此“之”即用于修饰语与中心语之间,上士当为“士”之修饰语,故当位于士之前。从古汉语文法来看,此印文当读为“上士之士”。在《古玺汇编》中我们也发现了,“王之上士” 格式的印文(见《玺汇》4824。另外,《玺汇》4903有“王上之□ ”后一字不识,疑此玺当读为“王之上□”与《玺汇》4824“王之上士”同)。其中之字用于印文第二字,经过仔细分析我们发现,“王之上士”与“士之上士”并不属于同类的文例,在玺印4828中,王是上士的领属者,而“士之上士”显然不具有类似的关系,相反,上士是士的所属者,标明其等级关系。从两方印文的对比也可以反正释此印文为“士之上士”是不正确的。
古玺印文的排列方式十分复杂,印文的布局具有很大的随意性,首字几乎可以居四字格的任何一个,印文的顺序不拘,顺时针和逆时针都有。就目前所见的四字印的排列方式有以下十一种:(1)(2)(3)(4)(5)(6)(7)(8)(9)(《玺汇》4824“王之上士”,王与上士是所属关系,上士之士是修饰关系,二者不同)(10)(《汇编》4846“上士之右”王人聪将其释为“上士又之”谓“又” 与“有”通用,古玺中常见;“之”为“志”之简写,即印文为“上士有志”,王说当可信。)见等十种。在上列十种四字印文读序中,首字可居于左上者如(2)例,顺时针读印文者如(7)例。所以,从印文读序的多样性来考虑,上揭印文读为“上士之士” 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此外,在四字玺印印文中,之字除用为人名字或人名衬字之外,有少量出现在第二字位置上,其余大部分都是处于第三字的位置上,就目前所见还没有例外。比如“某某之印”,又《玺汇》4830有“私公之玺”等。此玺印文中的之字,显然不是人名用字,也不是人名衬字,又与“王之上士 ”不同,以常例推之,上揭之印,印文亦当为之字处于第三字位置,故当读为“上士之士”。
通过对印文从印文所反映的内容、古汉语文法和印文读序三个方面的分析,我们认为《西泠》将此印文释为“士之上士”是错误的,正确的读序当为“上士之士”。则对于四字印文之排列方式又当增加一种,即。即以左上一字起,顺时针读。此印与第七种印文顺时针的读序相同,只是首字的位置不同罢了。“上士之士”的用语习惯多出现于后世道家著作中,此印有可能是一方与道家有关的成语玺。
二
此印《西泠》(2页)释为“石□”,后一字不识。此印当释为“殳石”。战国文字石与司常常相混,但是两字还是有区别的,区别在于司字的竖笔绝不出头,而石字有出头和不出头两种,该印右一字竖笔出头且上有一小笔,与包山简80-189,随县简183(见《战国古文字典》),石字字形相似,故此字为石字当无可疑。
左一字当是殳字,战国文字中殳字作,从殳之字作、,《说文》殳字作,都与此字字形吻合。古文字中从又与从寸常常没有区别,战国文字中这种现象尤其普遍,如: (见《古玺印概论》34页)“得志”,又“相思得志” (见《概论》50页)得字都从又不从寸,这种情况常见例不赘举。也有在又的右边加羡笔的,如尃字作、(《战国文字编》194页)。又如《玺汇》补遗5653上收一方“宋”,后一字所从之寸,与尃字所从之寸同,亦有一饰笔(514页)。“殳石”印文中“又”右旁的一笔当是羡笔,这是玺印章法中填补空白常用的手法,如同页收有一封“□得”玺,其中得字作,所从之又旁亦有相同笔形一饰笔。故释此字为殳字当可信。此殳字为姓,《广韵·虞韵》“殳,姓。”《通志·氏族略四》“殳氏,《尚书》殳,舜臣。《南史》有殳嘉兴,又有殳真,望出武功。”所以,这方印可能是一个名为“殳石”的人的私玺。
三
《玺汇》5326单字玺不识(P428)。平按,初余释此字当为“成”字,认为从戊之形甚明,所从之丁声,较常规写法靠下,从而造成印面章法的不协调,以两圆弧形的斜笔来修饰,故此字为“成”字无疑。又《玺汇》5504收成字单字玺,与此类似。检《战国文字编》亦将此字属成字下。今检《玺汇》,补遗5585收“成公筡”三字玺(508页),其中成公二字与5326类似。上揭单字玺可能为“成公”二字合文。公字独体有做形者(《陶汇》);成字作、、、、诸形(《战国文字编》962页),丁字上都有一圆点形饰笔,5326玺印文字成字亦有一点,与通常成字所从圆点相比,较靠下,所以此圆点当是与成字下两撇共用的笔画,故此印文当为“成公”二字合文。“成公”为复姓,《吕氏春秋》有成公贾,据考证此姓氏为春秋时代卫成公(姬姓)的后代,后世姓此姓者还有成公英,金城(今甘肃省兰州)人,三国魏将领。成公段,东晋十六国时代前赵人。成公绥,(公元二三一年至二七三年)字子安,东郡白马人。成公知琼,女 ,东郡人,早失父母,天帝哀其孤苦。此姓氏罕见,但据查北京尚有此姓氏。
参考文献:
故宫博物院编《古玺汇编》文物出版社1981年12月
罗福颐《古玺印概论》文物出版社1981年12月
广东炎黄文化研究会等《容庚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文集》广东人民出版社 1998年4月
何琳仪《战国古文字典》中华书局1998年9月
徐墩德《西泠印社古铜印选》西泠印社出版社1999年4月
王人聪《古玺印与古文字论集》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 2000年
汤馀惠《战国文字编》福建人民出版社 2001年12月
本文收稿日期为2008年8月10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08年8月12日
第一則所涉鉨首字實乃「王」字之殘。
第二則宜從正常讀序作「石殳」。舊已有說。
第三則,《印典》4.3000釋作「成」,大概是可信的。
感谢施谢捷先生的指教,对施谢捷先生的指教做出如下回复:
一施先生指出“士之上士”印文的首字为“王”字之残。经施先生指出我又仔细核对了拓本,施先生所说的首字当指印文左下一字,在左下一字的上方有一个点,施先生当是依据这一点认为士字为王字之残,但是仅仅从这一点来断定士为王字之残似乎并不充分(不知施先生是否目验原物),在印文中因为种种原因而多出点来的情况很多,并且从印文中两个士字完全相同来看,还是以释为士字为妥。
二施先生所说的旧说,我还没有看到,这当是不应有的失误,希望告知旧说出处。人名私玺常规读法确是以从右到左为多,我也考虑过“石殳”的读法。《释名·释兵》“殳,殊也,长丈二而无刃,有所撞至于车上,使疏离也。”此殳即为杸字,是一种兵器名。石字还有硕、大义,从取名用吉祥字的普遍心理来看,我们更倾向于“殳石”的读法。
三这一字形各文字编、字典多释为“成”字,以前我也认为是“成”字,但是从“成公筡”印文中“成公”的写法来看的话,我还是认为应该释为“成公”二字的合文,并且在确认为成字的字形中,还没有下从两笔的成字。
印拓有时并不能准确反映印文的实际状况,成语玺中简笔字也较常见,这类古玺可参考同类印章释文。王之上士可参看《古玺汇编》4819、4821等。
《玺汇》5326单字玺见于P482,而不是P428。
“王之上士”毫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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