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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小
馬王堆竹書《十問》有下引一段話:
黃帝問於大成曰:“民何失而<顏>色鹿〈麄〉〈貍(黎)〉,黑而蒼?民何得而腠理靡曼,鮮白有光?”[1]
其相關的圖版作:
貍讀爲黎,《論語?雍也》皇疏:“犁音貍。”可爲旁證。黎,黑,字或作黧。
《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以下簡稱“《集成》”)仍之。
案古音“貍”為之部字,而“黎”為脂部字,二字的古音判然有別,所以原整理者依南朝梁人皇侃《論語義疏》“犁音貍”,以此作為“貍”讀為“黎”的證據,不可信從。
又原整理者以“鹿”為“麄”之誤字,《集成》亦從之。我們認為,與其認為“鹿”為“麄”之誤字,倒不如根據戰國楚簡中“鹿”字的一種特殊用法,[2]認為馬王堆此“鹿”字是戰國楚文字用字習慣的孑遺。或者竟認為此“鹿”字就是“麗”的誤字似乎也未嘗不可。其實就是單純地觀察“鹿〈貍〉”與下文之“靡曼”,似皆應為雙聲聯綿詞,從這點來說,也是我們不能相信簡文的“鹿”是“麄”之誤字的一個原因。
如果拙說有些許的道理,那末簡文“鹿(麗)〈貍〉”則可讀為“驪霾”。《說文》:“驪,馬深黑色。”《詩·魯頌·駉》:“有黃有驪。”毛亨傳:“純黑曰驪。”又王充《論衡·定賢》云:“舉檐千里之人,材筴越疆之士,手足胼胝,面目驪黑。”[3]
又劉熙《釋名·釋天》曰:
風而雨土曰霾。霾,晦也。言如物塵晦之色也。[4]
是“<顏>色鹿(麗-驪)〈貍(霾)〉”就是指面目塵晦深暗。
案上博五《融師有成氏》簡8有下引文句:
(顏)色深(晦),而志行?(顯)明。[5]
其與馬王堆竹書之“<顏>色鹿(麗-驪)〈貍(霾)〉”文義至近,“(晦)”“〈貍(霾)〉”古音亦極近,可以比照。
又《路史》卷二十一《後紀十一·疏仡紀》記帝舜,有“形卷婁,色黳露”[6]語,有注云:
《莊子》云“卷婁者舜也”,注謂背項傴凹向前也。《文子》云:“堯瘦癯,舜黴墨。”《尸子》“堯瘦舜墨”,言憂世念民至于此。而《鄧析子》言“堯舜至聖,身如脯腊。”“堯若腊,舜若腒”,故王充言:“上帝引俛<逸>”,此謂舜也承安繼逸,無為而治,[7]何為若腒哉!
今本《文子·自然篇》作:“舜黧黑。”而《淮南子·脩務篇》作:“舜黴黑。”其“露”字義似不可通,頗疑即“霾”之誤字。“黳露〈霾〉”與“翳霾”及“曀霾”之音義相近同。
綜上所述,馬王堆竹書之“鹿(麗-驪)〈貍(霾)〉”與上博簡之“深(晦)”及《路史》之“黳露〈霾〉”,其文義並相近,皆為形容人顏色之詞。“鹿(麗-驪)〈貍(霾)〉”,與古書中習見的形容人之顏色,用“黎黑”“黧黑”者,其音義雖甚相近,[8]但仍稍有區別,不能等同視之。
[1] 裘錫圭主編《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6》,中華書局,2014年,141頁。
[2] 可參范常喜《馬王堆簡帛古文遺跡述議(二)》,武漢大學簡帛網,2007年9月22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722;又范常喜《簡帛探微》,中西書局,2016年,15-19頁。
[3] 《宋本論衡》(第六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3年,2017年,92-93頁;又楊寶忠《論衡校箋》(下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855頁。
[4] 王先謙《釋名疏證補》,中華書局,2008年,19頁;愚若點校《釋名》,中華書局,2020年,6頁。
[5]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五)》,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327-328頁;此處據陳劍先生《上博一-六釋文》引用。
[6] 仁和吳弘基刻本《路史》,收入《先秦史研究文獻三種》(第五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3年,4頁;又《四部備要》本《路史》,中華書局,1922年,129頁。
[7] 此數語為約舉《論衡·語增篇》,參楊寶忠《論衡校箋》(上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252頁。
[8] “驪”與“黎”音近相通,如《書·禹貢》“厥土青黎”,《史記·夏本紀》作“其土青驪”,《太平御覽》三七引黎作驪。又《通鑑外紀》引《六韜·大明》“黎連氏”,《漢書·古今人表》作“驪連氏”。(參高亨《古字通假會典》,齊魯書社,1997年,539頁)。 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於“驪”字注:“按引伸爲凡黑之偁。亦叚黎、棃爲之。”而“霾”“晦”“黑”古音亦極近。
本文收稿日期为2021年8月23日
本文发布日期为2021年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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