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上博七《凡物流形》中的“詧”字
(首發)
徐在國
安徽大學
上博七《凡物流形》甲、乙本中有如下一字:
甲14(察)道,坐不下(席) 甲18人白為(察)
甲20(察)此言(起)於(一)1耑(端)甲22(察)道
甲22能(察)(一)甲22女(如)不能(察)(一)
甲23女(如)欲(察)(一)甲24(察)智(知)而神
甲24(察)神而同 甲24(察)僉(險)而困
甲24(察)困而(復)甲25(察)此言(起)於(一)耑(端)
乙10(察)道,坐不下(席)乙15(察)(一)
乙15女(如)不能(察)(一)乙15女(如)欲(察)(一)
乙17(察)智(知)而神 乙17(察)神而同
乙17(察)同而僉(險)乙17(察)僉(險)而困
乙17(察)困而(復)乙18(察)此言(起)於(一)耑(端)
关于此字曹錦炎先生的考釋是:2
“”,“識”字異體,其構形是在“戠”上加注“少”聲(“戠”字所從之 “音”,簡文或從言,古文字中“音”、“言”作偏旁時可互作)。……而古音“少”為書紐宵部字,“識”為書紐職部字,兩字為雙聲關係,故可以加注“少”聲。郭店簡《尊德義》、《成之聞之》中從“戈”旁被釋為“諓”,讀為“察” 的字其實也是“”字,與包山楚簡、郭店楚簡其他“詧”字(即讀為“察”)的字構形有別。“識”,知道、瞭解。……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鄔可晶執筆)從曹先生之隸定,但括弧內為(守?執?),也就是說他們懷疑此字讀為“守”或“執”。3廖名春先生從曹先生之说釋為“識”,读为“得”:4
案:“識”當讀為“得”。“識”、“得”古音相近。文獻中“得”與从“直”的“德(惪)”常通用,而从“戠”之字又與从“直”之字常通用。《詩·魏風·碩鼠》:“樂國樂國,爰得我直。”王引之《經義述聞》:“直,當讀為職。”因此,“識道”可讀為“得道”。
何有祖先生的考證是:5
按:此字多見,大致有如下體:
14 20 24 24
此字右部言上作三筆較為明顯,或寫法近似“少”,如簡 14、20的寫法,但也並無章法,只作三筆的,如簡24的寫法。從少的寫法,只是其中的變體。該字寫法與“察”字接近。楚簡察字多見,其中有一體作:
(郭店《尊德義》8、17)
正是從戈,以及言上作三筆。字當釋為“察”,指體察;諒察。《國語·吳語》:“今君王不察,盛怒屬兵,將殘伐越國。”韋昭注:“察,理也。”《楚辭·離騷》:“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
以上諸說均存在一些問題。我們提出另外一種看法。
先說形。此字左上部,曹錦炎先生認為從“少”,我們認為是完全正確的,毋須贅言。而何有祖先生認為“從少的寫法,只是其中的變體”則不可從。而曹先生認為“其構形是在‘ 戠’上加注‘少’聲”則與我們的分析不同。我們認為此字應分析為從“言”,從“戈”,“少”聲。從“戈”,“少” 聲的字應該是“”字。少、小、肖、雀之間的關係,我們曾作過討論,今轉引於此: 6
我們認為“韒路”【曾侯乙墓竹簡 183-184】與新蔡簡中的“路”同,當讀為“雀”。上古音雀,溪紐藥部字;肖,心紐宵部。韻部對轉。還有一條證據,信陽簡2-11有“雀韋”,天星觀簡作“小韋”。劉信芳先生認為“從辭例分析,‘小韋’即信陽之‘雀韋’。”(劉信芳:《包山楚簡解詁》第314頁,藝文印書館2003年)其說可從。天星觀簡中的“小”也應讀為“雀”。“雀”字學者多分析為從小從隹,小亦聲。雀、爵二字古通,例極多不備舉。上博楚簡中的“爵”字從少,馮勝君博士認為“少”是聲符(馮勝君:《讀上博簡〈緇衣〉劄記二則》,《上博館藏戰國楚竹書研究》第452頁,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可從。小、少一字分化。這也是“小”(或“肖”)讀“雀”之證。曾侯乙墓竹簡178-184號簡所記路車有“大路”、“戎路”、“朱路”、“韒路” ,前三種路車的名稱均與《月令》同。“韒路”應相當於《月令》中的“玄路”。
以上可以證明,從“戈”,“少”聲的字應該是“”字。《說文》:“,斷也。從戈,雀聲。”《玉篇·戈部》“,字亦作截。”簡文“”字應分析為從“言”,“(截)”聲,疑“詧”字異體。
次說音。上古音“截”,從紐月部字。 “詧”、“察”,初紐月部字。三字疊韻可通。《書·秦誓》:“惟截截善諞言,俾君子易辭。” 孔穎達疏:“截截猶察察,明辯便巧之意。”“截截猶察察”當屬聲訓。“截”、“戔”、“淺”古通。如:《書·秦誓》:“惟截截善諞言。”《說文·戈部》引《周書》作“戔戔巧言”。《潛夫論·救邊》引“截截”作“淺淺”。 7從“戔”聲的“帴”與“殺”通,“殺”與“蔡”通。 8例不舉。可見“截”、“詧”、“察”關係密切。
最後談一下文義。簡文“詧”應讀為“察”。何有祖先生讀為“察”是對的,儘管他的字形分析不確。簡文“察”字,曹錦炎先生訓為知道、瞭解,是正確的。典籍“察”字也有知道、瞭解義。《孟子·離婁下》:“察于人倫”,趙歧注:“察,猶識也。”《禮記·喪服四制》:“禮以治之,義以正之,孝子、弟弟、貞婦,皆可得而察焉。” 鄭玄注:“察,猶知也。”
附帶談一下,曹錦炎先生認為郭店簡《尊德義》、《成之聞之》中的、與簡文“”為一字,頗具卓識。郭店簡中的這個字,舊讀為“察”是對的。字形分析,我們認為仍是從“言”“截”聲之字,“詧”之異體。
注釋:
1、(一)的釋讀從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鄔可晶執筆):《〈上博(七)·凡物流形〉重編釋文》,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年12月31日。
2、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七)》250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12月。
3、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鄔可晶執筆):《〈上博(七)·凡物流形〉重編釋文》,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年12月31日
4、廖名春:《凡物流形》校讀零劄(二),清華簡帛研究網2008年12月31日。
5、何有祖:《凡物流形》劄記,武漢大學簡帛網站2008年12月31日
6、徐在國:《談新蔡葛陵楚簡中的幾支車馬簡》,《簡帛》第二輯 353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11月。
7、高亨《古字通假會典》196、197頁,齊魯書社,1989年。
8、高亨《古字通假會典》650頁,齊魯書社,1989年。
本文收稿日期為2009年1月6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09年1月6日
如“截”一說可信,並且“截”確如最後一段所論與郭店簡字形相關,則可補充的證據有:
1、《凡物流形》分甲乙兩本,甲本字體草率,乙本抄寫工整。所論之字,甲本抄寫各異,但乙本均作從少形。
2、古文字中“少”、“尐”往往無別。但是《說文》云“尐,少也。从小、乀聲。讀若輟。”輟在月部。“尐”反切爲子結切,也反映了其字音古在月部。這個“尐”很可能也是割取自所論字形。
3、“截”與其它諸字的通假關係,不但可視作語音密合的證據,而且可看作用字習慣吻合之例證。
4、戰國文字與之相關諸字(詳後),多從戈或從刀或從乂,亦常見從攴或從廾者,均符合“截”一詞具有截斷意義的動詞的特徵。
5、“截”中爲什麽有“隹”,或可解釋為:“截”本是見於《說文》的從鳥從截之字的異體。《說文》云“[雀戈鳥],鳥也。从鳥、截聲。”後來“截”用作“截斷”的{截}的借字,久借不歸,就另造了個在“截”的基礎上疊加了“鳥”形符的字作爲表示{[雀戈鳥]}的字。
但是將此字釋為“截”,並與郭店字形相聯繫,尚有如下可商榷處:
1、與郭店字形相關諸字戰國文字常見,郭店簡、上博簡很多不具引(詳
2、甲骨中有從雀從戈之字(屯南2232),一般認為就是截。如甲骨字形是截,則很難理解為何甲骨作從小形,到金文簡帛中卻常作從郭店簡字形去掉戈的形體,到了《說文》又回到從少。
3、馬王堆《相馬經》中有讀為“淺”之字,或認為即從郭店簡字形去掉戈形為聲符。如《相馬經》中字確實以郭店簡去掉戈形之字作為聲符,則是漢代仍有此字形的證據。(當然原帛片模糊,仍有可能就是從上下兩戈的戔。)
4、郭店簡諸字,三豎(或四豎)一橫的筆畫下仍有較複雜的筆畫構成一個整體,為何這個整體到截就一點都沒有了?
從如上四點看,將秦漢文字的“截”與郭店簡字形相聯繫不是很保險。那么我們只能退一步講,“截”是不是可能來自戰國時《凡物流形》篇這種字形,而《凡物流形》的字形與郭店簡等字形不是一回事兒?可是失去了郭店簡等字形的後盾,《凡物流形》就成孤證,況且我們實際上也沒有見過從少從戈的單字。
綜上,我們覺得將《凡物流形》之字與截相聯繫是個很重要的假設,但究竟文中所舉各種字形之間關係如何,尚不能說死。
一上兄說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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