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容成氏》39號簡的“斫刺”
(首發)
張崇禮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
上博二《容成氏》第39簡:“湯聞之,於是乎慎戒登賢,德惠而不A,B三十C而能之,如是而不可,然後從而攻之。”其中的A,原字形作;B,原字形作 ;C,原字形作 。[1]現有主要考釋意見如下:
整理者李零先生把A隸定為“”,認為“待考。案:此字或與《郭店楚墓竹簡緇衣》第三十六簡‘(展)也大成’句的‘’字有關。”[2]蘇建洲先生讀為“恃”。[3]陳偉武先生認為A當是从石則聲,疑可讀為“賊”。[4]
B,何琳儀先生說:“原篆左从‘矛’,右从‘此’。疑‘㧘’之異文。《說文》:‘㧘,積也。’”[5] 蘇建洲先生認為:“‘’疑从‘此’(清支)得聲,則字可讀為‘積’(精錫)。”陳偉武先生認為“‘’當是表示矛刺(即矛鋒)之專字”。王輝先生認為此字右旁乃“命”字,釋為“矝”,訓為“憐”。
C,何琳儀先生釋為“夷”。陳劍先生釋為“仁”。[6]陳偉武、蘇建洲先生讀為“年”。
“能”,何琳儀先生認為“似讀若‘柔遠能邇’之‘能’”。蘇建洲先生認為“大概是‘成’、‘實行’的意思。”
在上述學者研究的基礎上,對相關字詞及簡文內容進一步考釋如下:
A,當釋為“度”,讀為“斫”,訓為“砍殺”。
B,从矛此聲,陳偉武先生釋為“矛刺(即矛鋒)之專字”,並屬上讀,正確可從。《周禮·考工記·冶氏》:“戟廣寸有半寸,內三之,胡四之,援五之,倨句中矩,與刺重三鋝。”鄭玄注:“刺者,著柲直前如鐏者也。”孫詒讓正義:“蓋戟有直鋒,故謂之刺。”
“刺”,當訓為“殺”。《周礼·秋官·小司寇》:“以三刺斷庶民獄訟之中,一曰訊羣臣,二曰訊羣吏,三曰訊萬民。”郑玄注:“刺,殺也。三訊罪定則殺之。”《公羊传·僖公二十八年》:“刺之者何?殺之也。殺之,則曷爲謂之刺之?内諱殺大夫,謂之刺之也。”
《說文》:“㧗,捽也。从手此聲。”沈濤《說文古本考》:“《一切經音義》卷三、卷十八兩引‘㧗,撠也’。蓋古本如是,今本涉下‘揤’訓而誤耳。”其說可從。《史記·孫子吳起列傳》:“救鬭者不搏撠。”司馬貞索引:“撠,以手持撠刺人。”可見“㧗”亦“刺”之同源字。
C,當依陳、蘇兩位先生讀為“年”。
“能”,當訓為“耐”、“忍”。《漢書·晁錯傳》:“夫胡貉之地,積陰之處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食肉而飲酪,其人密理,鳥獸毳毛,其性能寒;楊粵之地,少陰多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其性能暑。”顏師古注:“能,讀曰耐。此下能暑亦同。”《說文》:“忍,能也。”王筠句讀:“能讀為耐。《詩·漸漸之石》箋云:‘豕之性能水。’釋文:‘能,本又作耐。’”《廣雅·釋言》:“忍,耐也。”
現在把簡文重新整理如下:
“湯聞之,於是乎慎戒登賢,德惠而不斫刺,三十年而能之,如是而不可,然後從而攻之。”
簡文的意思是說,商湯聞知夏桀驕泰之狀,於是就謹慎戒懼,尊崇賢人,施行德澤恩惠,不事殺伐,忍耐夏桀三十年,仍不能感化他,然後才驅逐、攻打他。
回過頭來再談一下我們有關A字的一些思考。
A,又見於郭店簡《語叢四》第26簡,作。包山第158簡的,舊釋為“厠”;第161簡的、,舊隸定為“”、“”。今按,疑皆當是A,上部乃“石”之省。參“砥”作(《曹沫之陣》39簡)、“庶”作(《魯邦大旱》6簡)等。从“殳”、“攵”與从“刀”同義。
A應分析為从貝矵聲,“矵”見於上博六《孔子見季桓子》第14簡,作;又見於上博七《吳命》第7簡,作,當分析為从刀石聲。
《說文》:“斫,擊也。从斤石聲。”甲骨文作(《前》五·二一·三)、(《前》八·六·一)。
“度”,秦始皇詔權一作,應分析為从攵石聲。甲骨文的(《京》三三七六)、(《存》一·七四六),从殳从石。舊多以為“殸”之異文,頗疑即“度”字,从殳與从攵同。甲骨文“殸”字多作 (《前》四·一〇·五),“石”上有“屮”形,與此字不類。
“度”和“斫”形、音、義皆近,當是同源字。
A从貝矵聲,在《容成氏》簡文中讀為“斫”,文義比較順適。“斫”和“刺”是同類而又不同的動作,“斫”為橫砍,“刺”為直刺,故二者可以連言。如《後汉书·臧洪传》:“吕奉先討卓來奔,請兵不獲,告去,何罪復見斫刺?”“斫刺”指殺伐,又與“德惠”對言。這樣看來,我們對“斫刺”的考釋應該問題不大。
“矵”,我們釋為“度”,用在《吳命》簡中並不是很順暢。因此曾考慮到另一種可能性,即“矵”是从石从刀的會意字,是以石磨刀的意思,或可釋為“砥”、“礪”等。如釋為“砥”,則《吳命》簡“砥日”讀為“視日”就比較順。但釋為“砥”,則从“矵”的A字則很難解釋。現在通過對《容成氏》“斫刺”的考釋,增加了我們釋“矵”為“度”、“斫”的信心。
當然,由於相關簡文一時還無法準確解讀,我們覺得對“矵”和A字的考釋其實才剛剛開始,可以討論的地方還很多,希望有興趣的學者能夠進一步研究,早日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本文收稿日期為2009年1月25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09年1月25日
[1]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圖版131頁。
[2]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釋文281頁。
[3]季旭昇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讀本》,萬卷樓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03年,167-169頁。下引蘇先生的意見都見於此,不再重複出注。
[4]陳偉武:《戰國竹簡與傳世子字詞合證》,第四屆國際中國古文字學研討會論文集,2003年,204頁。下引陳先生的意見都見於此,不再重複出注。
[5]何琳儀:《滬簡二冊選釋》,簡帛研究網,03/01/14;《學術界》,2003年1月,總第98期;《新出楚簡文字考》,安徽大學出版社,2007年,167頁。下引何先生的意見都見於此,不再重複出注。
[6]陳劍:《上博簡<容成氏>的拼合與編連問題小議》,簡帛研究網,03/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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