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議{翼}的上古韻部[1]
沈瑞清
[提 要] 本文根據閩東方言{翼}的讀音可以追溯到早期p尾的證據,認爲{翼}在商代和{立}一樣同屬於緝部,表示{翌}的獨體象形字確實是{翼}的初文。{翼}從周代開始轉入職部,其條件有待進一步研究。尋找{翼}的漢藏語同源詞必須從這個最古的緝部讀音出發。
[關鍵詞] 閩方言 上古音 翼 翌 羽
一、閩東方言所反映的{翼}的讀音
閩東方言中寧德,福安,中山隆都[2]三點表示“翅膀”的詞讀音如下 [3]:
方言點 |
翅膀 |
材料出處 |
寧德1 |
sip陽入 |
Norman1977-78:343;陳章太、李如龍(1991:13) |
寧德2 |
θip陽入 |
林寒生2002第227條 |
福安(穆陽) |
siɛp陽入 |
Norman1977-78:343;Norman2007:130 |
《安腔八音》[4] |
*siap陽入 |
馬重奇2001 |
隆都 |
ɐk下陰入[5]; sip陽入 |
《珠江三角洲方言詞彙對照》第311條 |
閩東方言的以母白讀正是s聲母陽調類[6] ,大多數閩方言“翅膀”一詞都說{翼}[7],因此,各家認爲本字是“翼”顯然是正確的。先秦文獻中表示“翅膀”一般都用{翼},根據汪維輝(2000:73)對文獻的考證,“口語中‘翅’替代‘翼’當不晚於漢末”,閩方言則保留了這個古語詞。
值得注意的是,閩東方言中有p尾韻的方言本來就比較罕見,而這些收p尾的韻母基本上對應中古收 p尾的詞[8],說明少數閩東方言的 p尾是存古而非創新的表現,那麼{翼}收p尾極有可能是更早讀音的反映[9]。
二、商代文字資料中的{翼}的初文
甲骨文用來表示“翌日”之{翌}的獨體象形字[10],葉玉森[11] 和馬敘倫[12] 認為就是{翼}的初文,唐蘭《殷虛文字記》則認為是{羽}的初文,而甲骨文以前認爲是“羽”的字則是 {篲}的初文[13]。唐蘭對甲骨文“*羽”字的讀音、意義都和羽毛的 {羽}無關的分析是正確的,對此裘錫圭(1997)有進一步的證明。但是,唐蘭把表示“翌日”之{翌}的字和魚部的{羽}聯係,則無法解釋該字爲什麽可以讀為和 {羽}韻部懸隔的{翌},恐不可信[14]。
從閩東方言的情況來看,{翼}在早期很可能曾經讀過收p尾的音。這有力地支持了商代時{翼}{翌}曾經和{立}一樣屬於同樣收p尾緝部的猜想。因此,葉玉森和馬敘倫認為該字是{翼}的初文,讀為{翌},又加注“立”作聲符,從語音角度看非常合理[15]。這個獨體象形字可能由於筆畫繁多,也可能由於它所表示的{翌}這個詞[16]逐漸消亡,最終沒有流傳下來[17]。
三、周代{翼}的韻部
西周早期的大盂鼎“古(故)天異(翼)臨子”,這裏用“異”字表示的 {翼}顯然跟表示翅膀的{翼}有詞義上的聯繫[18]。“異”字是{戴}的初文,上古屬於職部,這說明在西周早期{翼}的讀音應該已經在職部了。
在《詩經》中“翼”字作韻腳共21次[19] ,都押職部韻(有一些屬於之職部通押)。春秋時代的〈秦公鎛〉裏新出現了一個專門為{翼}而造的“從飛,異聲”的形聲字[20],曾侯乙墓竹簡則用“從羽,異聲”的“翼”表示{翼}[21] 。
這些例子都說明,周代的{翼}讀的都是職部的音[22]。
四、商周時代{翼}{翌}的韻部轉變
從上述材料看,{翼}{翌}的上古韻部很可能在商周之際發生了如下轉變:
|
{立} |
{翼}{翌} |
{戴} |
{異} |
商代 |
緝部 |
緝部 |
職部 |
職部 |
周代 |
緝部 |
職部 |
職部 |
職部 |
中古 |
緝韻 |
職韻 |
代韻 |
志韻 |
大家知道,緝部的詞後來演變成脂微部的例子很多[23],但是,緝部和職部的關係很遠[24] ,為什麼會有緝部轉入職部的轉變,它的語音條件是什麼,我們學力有限,目前無法提出圓滿的解釋[25],只能留待進一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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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8/05初稿 、09/03/07改定
shenruiqings@hotmail.com
[1] 本文為了區分詞和字,採用了裘錫圭先生在《文字學概要》裏用{ }表示詞的辦法。本文討論的都是詞音,而非字音。葛亮兄在資料方面提供很多幫助,並對初稿提了許多中肯的意見,特此致謝。
[2] 關於中山隆都閩語的性質,我們贊同Bodman(1982)的看法,認為是從閩東方言分化出來的,與陳小楓(2007)看法不同。
[3] 為了方便比較,把調值改為調類。
[4] 《安腔八音》是反映清代福建福安方言的韵书,还保留p、t、k三尾的区别。
[5] 隆都閩語受粵語影響有兩個陰入調,下陰入大部分對應粵語借詞。
[6] 閩方言以母白讀 s聲母陽調類的例子可參看陳章太、李如龍(1991:13)。
[7] Norman2007:130。閩北的例子可參看秋谷裕幸(2008:275)。
[8] 我們知道有一個例外:{獺}中古t尾,在閩東方言裏有讀p尾的,《安腔八音》裏則讀k尾。這可能是受聲母異化的結果。
[9] 羅傑瑞(Norman2007:130)為原始閩語的“翼 ”構擬了*sit陽入和*siap陽入兩种形式,后一種主要根據閩東和閩北的讀音。
[10] 有的字形又再加上形符“日”和聲符“立”。這類字形也見於商周金文,大都用為“翌日”的 {翌},也有用來 表示翌祭的 {翌}的情況。
[11] 《古文字詁林》第九冊434頁。
[12] 《古文字詁林》第九冊436頁。
[13] 爲了方便,下面用 “*羽”表示 {篲}的初文。
[14] 我們從《詩經》押韻知道當時已經有屬於魚部的{羽}這個詞。從古文字材料來看,西周春秋的金文 裏好像還沒有發現和 {羽}有關的“羽”字 (〈大夫始鼎〉的“ 羽”字可疑)。用為宮商角徵羽的{羽},根據裘錫圭(1992)的考證,本來是用讀“彗”一類音的“*羽”字表示的,但〈曾侯乙鐘 〉和江陵雨臺山楚墓竹律管墨書(《楚系簡帛文字編》297頁第四列) 表示{羽}的“𦏴”字從 “于”得聲,只能讀成{羽}一類音(上博用“羽”字表示宮商角徵羽的{羽},無法提供旁證)。 “羽”字更早的來源以及它和甲骨文“*羽”的關係 似有待進一步研究。
[15] 何九盈(1993)、單周堯(2008)都從音韻角度討論過商代的{翌},可參看。
[16] 新蔡簡甲三 22、59:“日癸醜”,其中的“”字從出現位置來看可能讀為 “翌”(徐在國 2004),錄此備考。
[17] 有些工具書把這個獨體象形字收在 “羽”字條下,恐怕不妥,因爲該字和“羽”和“*羽”都沒有什麽關係。
[18] 程少軒先生提醒此例,謹致謝忱。至於另一個表示“恭 敬”義的{翼}(《廣韻·職韻》作 “廙”)和“翅膀”義的 {翼}是否有詞義上的聯繫,還有待考證。
[19] 據白一平 1992附錄三〈詩經入韻詞表〉統計。其中6例表示羽翼的 {翼},4例表示“恭敬”義的 {翼},1例表示輔翼的 {翼},其他10例作“翼翼”。
[20] 《說文·飛部》: “𩙺,翄也。從飛異聲。翼,篆文𩙺從羽。”按照《說文》體例,“𩙺”應該是籀文。
[21] 《曾侯乙墓竹簡文字編》第113-114頁。不論 “羽”和 “*羽”是否有兩种不同的來源,至少它們在戰國楚文字裏已經相混(可比較《包山楚簡文字編》53頁的“習”和 “𦏴”)。當時的“羽”字大概作爲和{羽}有關的形符來使用。
[22] 《尚書·皋陶謨》“庶民厲翼 ”的“翼”在內野本、足利本和上圖影天正本中都寫成“𦐂”(《尚書文字合編》第245、253、259頁),我們懷疑這裏的“戈”相當於“弋”,是該字的聲符。古文字中“戈”常常用為“弋”,見李家浩(1980)、朱德熙(1985)。《廣韻·職韻》“翼 ”字下的古文正作“𦏵”。如果這個古文可以上溯到戰國,那麽也可以説明當時的 {翼}讀職部。
[23] 如{立}和{位},{入}和{內},{及}和{暨},參看俞敏(1948)。張清常(1948)舉的例子更多,但有些恐不可靠。
[24] 陸志韋(1985:199-200)擧了一些緝部和職部相通的例子。《詩經·小雅·六月》“急”與職部相押,但從異文“戒”來看可能原本對應的詞是{亟},《詩經·大雅·思齊》第四章“式”“入”相押的例子恐不可靠。
[25] 我們有一個不太成熟的猜想,寫在這裡供參考。我們認爲{翼}{翌}韻尾的變化可能是唇音前綴異化作用的結果。{翼}{翌}的聲母是以母, 研究上古音的學者很少給以母詞構擬唇音前綴,但我們認爲,有的以母詞曾經有過*m-前綴的,永強吳語的 {蠅}讀鼻音聲母很可能就是*m-前綴的反映。 {履}在西周金文中加註 {眉}的初文(裘錫圭 1982),鳩摩羅什用“履 ”對譯梵文mi、me等音節(Pulleyblank1983:100注13),{履}上古直到近代都和 {禮}同音,今天普通話的特殊合口讀音很可能是前綴*m-的曲折反映(“履” 的例子承林祥祺先生提醒,謹致謝忱)。《說文》有個訓為“明日也”的“昱”字,當是表示{翌}的一個異體,《廣韻 ·屋韵》“余六切”也有“昱”字,但訓為“日光”,如果該讀音和{翌}有關,那麽中古屋韻可以和上古職部的合口對應。同樣表示{翌}的詞爲什麽會有開合口兩种讀音?結合{履}的例子,我們懷疑這個合口成分可能是前綴*m-的轉化,而正是這個後來脫落的唇音前綴把{翼}{翌}的唇音韻尾異化了,使它們從緝部轉入了職部。
据听说有种叫“例不十,法不立”的说法,不知确否?
在俺看来,闽方言的“翅膀”说的即便就是“翼”字(很显然不能说存在着必然相关的严格证据),并且即便就都可能是p尾(目前的情况是一个是一个不是),若无法说明其间的承袭过程,那么怎么知道p尾不是一种巧合?时间上少说也三千多年的时差吧?空间上少说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吧?拿什么来填补这么大的空白部分呢?一跳就跳过去了么?
更何况在这个假设下,如何转到职部的还说不清楚。
实在不能理解这闽东方言发音如何能作为彼“翼”字读音的证据存在。
谢子居先生赐教。
我不是在立法,而是在试图解释特例。希望我的解释能使这个例子以后不被用为职部和缉部相通的证据。
关于闽方言两种形式的对应,收p尾的读音分布在闽北和闽东,而另一个读音分布在闽东和闽南。从闽方言内部关系来看,闽北(山区闽语)和闽东(沿海闽语)距离更远,所以收p尾的形式在时间层次上更早。但这个话题牵涉太广,无法在文章里说清楚,请见谅。
至于时间问题,三千年是绝对时间,演变的滞后不受绝对时间的限制(比如不早于公元六世纪的吐火罗语文献给原始印欧语的构拟和演变带来深刻影响)。目前闽语有来自东汉的层次已经是方言学界的共识,个别读音来自更早的层次则是我的一家之言了。
汗,沈兄客气了,俺只是瞎说说而已。
通常俺都是想到啥就说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关于“例不十”那个,俺只是听说语言学界好像比较看重这说法,就俺个人来说,足够强的证据,三两条即可,若证据不够强,即便举出百条也无益,所以并非一定要多少例证,只是打听一下,呵。
俺不懂音韵学,所以只能从比较符合逻辑的论证方面说俺的看法。
以方言而论,一个方言区的内部次方言区(比如闽北和闽东)如何远,也是属于同一个大的方言系统的,以此,或是这内部区域的远可以保证时间上的上溯,但问题在于,这能上溯到该方言区整体的形成期么?毋庸置疑的是,大部分恐怕都是不能的,那么,拿什么来证明上溯的有效时段呢,需要具体证据对吧?所以,用“更早”来模糊描述,直接跳过有效上溯时段的证明,在俺看来是不可接受的。
关于“不早于公元六世纪的吐火罗语文献给原始印欧语的构拟和演变带来深刻影响”,这个俺不认为有啥难理解的,魏晋语言材料对先秦语音构拟的重要性无疑也远比现代的普通话重要,但“深刻影响”的具体内容是啥呢?全面地改写了对原始印欧语的构拟?部分的修正?俺不熟呢,还望沈兄介绍一下。并且,据说这原始印欧语到目前为止都是一直没得到确切证实的假想语言,不知是不是这样啊?
沈兄说的商代的“翼”字语音,是指官方语音,通常说的雅言么?如果是的话,那么既然按沈兄所说该语音于周时已经转入职部,那么闽方言中的P尾,又是什么时期通过什么途径继承来的?
即便接受方言学界的“闽语有来自东汉的层次”这个共识,东汉时难道是跨过周秦,直接上继了商时的语音么?闽语全都能拿来说明东汉时的语音么?这中间需要说明的内容也仍然太多了吧?更不要说俺目前根本就无从判断这共识是否可信从,而据俺所知,学界称为共识,而实际上是谬误的内容,绝不在少数。
沈兄说“演变的滞后不受绝对时间的限制”,俺不是很清楚,这是可以泛用的规律,还是极个别现象呢?若是可以泛用的规律,那么俺可不可以认为现代普通话比闽方言更能说明“翼”的读音,因此商时的“翼”的读音与现代全同?若是极个别现象,那么为什么是闽方言而不是别的方言才继承了这个商时“翼”字的读音呢?又是怎么继承的呢?
俺觉得哈,要说继承自更早的语音,那么地理和方言区属的距离所能说明的问题,应该是成正比的,比如若干种地理悬隔、方言属系不同的方言,都有某义项的某种共同发音,那么或者可以推测到甚早时期,若有足够证明说明这几种方言都是从某一种语言中离析出的,那么推测该原始语言是如何发音的,还不算离谱。
若仅以某一种方言的内部次方言来上溯,呵呵,恐怕无论如何都是很难证明可以上溯至先秦的。实际上,上溯到汉晋的说法,俺都认为非常值得怀疑。
新蔡簡的[日/能]與{翼}的初文有關係的想法筆者在初稿中曾提及,但在請教了古文字高手后放棄了。今天讀許寶貴《石鼓文整理研究》(中華書局2008),第466頁把《吾水》的 石鼓文的 回過頭來看新蔡簡用為{翌}的[日/能]字,兩者在結構上的相似性非常驚人!雖然不能說它們之間有直接的字形演變關係,但我們猜想由於楚人不認識類似X的字形,“誤識”為“能”字,這種可能性應該不小吧。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還有一個更狂野的想法——那個眾說紛紜的[羽/能]中的“能”字也很可能是從X “誤識”得來的,整個字對應于一個本來專門為{翼}的本義而造的“從羽,從X”的字。 在語音上,[日/能]和[羽/能]都對應于職部以類{翼}的讀音。至於《郭店·成之聞之》簡18用來表示{能},則是與[爪/卒]用為“卒”類似的情況)。 在用以上想法重寫本文之前,歡迎各位先生拍磚。子居先生的題目牽涉太大,容我細想。
沈先生是鉴于“翼”、“翌”古文字相通,而闽语中又有“翼”读若“翌”的例子,才尝试解释“翼”可能本来真的读若“翌”,在古文字才能相通,并说明这是特殊的例子,希望人们不要因此认为上古“力”也可通“立”等等。
一个类似的例子,上古“支”、“岐”相通,可是六朝以来“支”、“岐”分属齿音、牙音,不再相通。鉴于闽语、客家“支”读若“岐”(日本早期也有这种读法),人们认为“支”本属牙音,这是特殊的例子,千万不要因此以为“朱”可通“句”等等。
更早的例子,上古“我”、“義”相通,可是根据罗常培周祖谟,东汉起他们就不能押韵了。而在某些闽语、客家和个别粤语“我”还有-i尾,可押韵“義”(日本、越南早期“義”也读若“我”),因此人们认为“我”本来应该是有-i尾。那些残留在方言的形式,就是人们认为的“东汉层次”之一。
当然这种证据充分的例子,子居兄应该是认可的。但须注意的是,并非所有闽语都“我”、“義”相通(闽南厦门就没有,但有其他东汉层次如“石”、“尺”押韵“著”、“略”等),这就是沈先生强调闽东、闽北的原因。古形式残留的地方也可以是孤立的,如“乃”和“止/己”同韵恐怕也只有日本早期保留,今片假名还有ノno和トto/コko(根据周祖谟,三国起分立)。
此外,闽语的“鼎”(锅)、“戍”(房子)、粤语的“釜”(锅)等等是一般相信的词汇上的存古。子居兄也许认为时代不必确定,可另作解释。但是语言也是层累的,虽然材料混杂,只要小心分析,可上溯古代并非那么不可信。用子居兄熟悉的话来说,《五帝本纪》固然一团糟,但也还可以捞到“四方风名”这些精华。
希望没有越描越黑。
arhthoau 先生解释得很清楚,佩服
俺比较关注的,一个是,相通只需要音近形似就可以构成基本条件了,并不需要完全同音吧?另一个就是闽语的P尾,如何能证明其有效上溯时段呢,如何能确定不是闽语自身的音变呢?
语言不止是单向层累的呀,这个比较关键吧。
另外,先生说的“四方风”或许是说《尧典》那个吧,俺属于比较反经学的,这个例子,实际上大家也都知道,《山海经》记录的内容是远比《尧典》更接近甲骨文记载的。更不要说近来有人以《尧典》比附陶寺遗址,却完全不清楚《尧典》的四星记录根本没可能是实际天象。在这方面,俺的观点是,《尚书》这样的材料,若以西周论,或可信度较高,以商论,正误各半,以商以上论,《尚书》里的篇章基本都是用断简残句敷陈附翼而出的(这个有点儿象《纬书》对经的附翼),虽有遗存,但整体上连诸子都不如。
所以,有遗存当然可能,但不好因此就悬想某某句是遗存,某某内容是遗存,“四方风”这个,本来《山海经》更可靠,偏偏人们看低《山海经》(说白了就是看不懂),才在甲骨文内容发现后成为一谈再谈的材料。也就是说甲骨文成为了可靠的证据。那么反过来,假设没有甲骨文发现,也没有《山海经》的记载,若仅以《尧典》,便上推“四方”(《尧典》里好像没说风,呵呵)的记载是更古时期的遗存,那么可接受否呢?
闽语这个,在俺看来也是比较类似的情况。
多谢arhthoau先生把我不会表达的想法表达清楚了。
相通的语音条件是个学术信仰问题,我目前试图以最严格的语音标准来理解相通,如果只是用音近来理解,我于心不安。将来如果证明我这条路走不通,我甘愿“从众”。
闽语p尾的时间深度是永远无法证明的(记录闽语的文献不早于宋),我试图证明这个p尾在闽语里是最早的,暂时也看不出自身音变的痕迹。
相通不需要是同音的,这个翻开《古字通假会典》可以大把大把地看到吧?再考虑现代人的情况,谚语、歇后语及对字词的不同理解乃至误识,各种情况无疑是无法用“相通必同音”来限制住的,古人又不是机器人,有什么理由会那么机械呢?
沈兄文章里说“從閩東方言的情況來看,{翼}在早期很可能曾經讀過收p尾的音。這有力地支持了商代時{翼}{翌}曾經和{立}一樣屬於同樣收p尾緝部的猜想。”
但如果只是“我试图证明这个p尾在闽语里是最早的”,那么p尾自身的有效时段本身尚是问题,又如何能“有力地支持了商代時{翼}{翌}曾經和{立}一樣屬於同樣收p尾緝部的猜想”呢?
只要是所用材料属于“身在此山中”的情况,又怎么可能析别出“自身音变的痕迹”呢?
非常明显的是,我们不能以“我还不知道”来作为“它从来没有发生过”的理由吧?
补充点儿内容
arhthoau 先生和沈兄,二位认识火星文不?
子居:
补充点儿内容
arhthoau 先生和沈兄,二位认识火星文不?
答子居先生,不认识
基泍仧京尤4這嗰様Ζī锝
以上为火星文输入法所得,呵呵,不妨拿来类比一下战国文字
我覺得從商周是兩個不同的族群來看,商人讀-p,周人的方音可能某些字就讀為-t了。
娃哈哈的娃娃鱼:
我覺得從商周是兩個不同的族群來看,商人讀-p,周人的方音可能某些字就讀為-t了。
依据是什么?
純粹想當然。
俺也瞎掺和一下
唐兰先生《古文字研究》第二辑70页的文中说:
“但金文里,凡是周王临时性的处所,均用[广+立]字,或作[厂+立]、[宀+立]。”这应该是可信的。
此字一般读作“位”。
今天翻《说文》到“广部”, 廙 , 行屋也。从广異聲。 與職切 。
从意思上说,行屋就是行宫吧,和临时性的处所是符合的。而且金文和《说文》都从“广”。
如果“[广+立]”和“ 廙 ”确实是一个词,說文中作為聲旁的“異”和金文中作為聲旁的“立”便糾纏於此。
瞎摻和,純屬瞎摻和。
前提是先证明 [广+立]字,或作[厂+立]、[宀+立] 是 廙 字对吧,只是觉得“行屋就是行宫”可是不成。
说的是。所以我说只是瞎掺和。
段注解释“行屋”说是“……可移徙,如今之蒙古包之类”。
如此则此字和金文里那字也许根本不是一回事。
破晓:
俺也瞎掺和一下
唐兰先生《古文字研究》第二辑70页的文中说:
“但金文里,凡是周王临时性的处所,均用[广+立]字,或作[厂+立]、[宀+立]。”这应该是可信的。
此字一般读作“位”。
今天翻《说文》到“广部”, 廙 , 行屋也。从广異聲。 與職切 。
从意思上说,行屋就是行宫吧,和临时性的处所是符合的。而且金文和《说文》都从“广”。
如果“[广+立]”和“ 廙 ”确实是一个词,說文中作為聲旁的“異”和金文中作為聲旁的“立”便糾纏於此。
瞎摻和,純屬瞎摻和。
金文该字读成{位}似有未安,不知道{廙}有没有文献用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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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示三王:
最近一篇讨论此字的文章,请参考:
仍然只是推测啊,而且行宫跟行帐的差别,不需要多解释吧。
商与周相去未远,如果真有这样的语音关系,那么例子应该是大把的,不是么?
一上示三王:最近一篇讨论此字的文章,请参考:
谢一上兄告知,如果我没理解错刘钊先生的意思,这个字是会意字,“立”在这里是个意符(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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