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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晚报:裘锡圭 道德文章皆楷模
在 2009/7/27 10:26:22 发布

裘锡圭 道德文章皆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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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后与学生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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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第一届研究生毕业时的师生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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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先生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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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不久,复旦大学破格录取三轮车夫蔡伟直接攻读博士,令原本不被大众关注的古文字研究迅速成为舆论的热点,而四川省绵阳市考生黄蛉用甲骨文写高考作文一事,又令这一话题持续升温。媒体的争相报道和广泛关注,将著名古文字学家、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教授裘锡圭先生一下子由幕后推到台前。

  尽管向来低调的裘先生并不愿对此事过分宣传,但面对舆论的众说纷纭,他深感有必要向大家纠正以往的一些偏见。而通过对裘先生的采访,我们看到了一个学者严谨求实的学术精神和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

  1、学为人师,行为世范

  在这之前,说到裘锡圭这个名字,也许很多人会表示茫然。因为裘先生所研究的东西,离我们是那样遥远。用前人的话讲,古文字研究叫作用力多,收获少,花了很多功夫,却未必能有明显的效果。尽管搞这种研究是人们眼中的坐冷板凳,不会带来一般意义上的财富,但是在古文献里又恰恰保留了很多中国传统文化中最精髓的东西。这些东西需要有人去研究,而裘先生正是这一类人里的佼佼者,他一直都默默无闻地研究传统文化中最精华的东西,目的是为了让它能够传承下去。

  裘先生本科毕业于复旦大学历史系甲骨学与商代史专业。在学习古代史尤其是先秦史时,他深感必须具有阅读和掌握古代文献的能力,因此对古文字十分注重,也花了很多功夫。尽管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更好地研究古代史,但钻研进去以后,他发现其中还有许多尚未解决的问题。随着钻研的逐步深入,他对古文字研究的兴趣也越来越浓,便报考了当时的甲骨文专家胡厚宣教授的研究生。大学毕业那年,胡厚宣教授调入北京的历史研究所,裘先生也随师一同前往。我毕业时正好遇到三反运动,论文没有做,所以也没有正式毕业,我一般都会填研究生结业。裘先生耐心解释道。结业以后,他便到北京大学中文系任教,直到2005年正式调入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重回母校工作。

  年轻时裘先生学习非常刻苦,在刚分配到北京大学那些年,和一个家在当地的同事合住一个宿舍,平时他不敢看书到太晚,怕影响同事休息。可那位同事周末一回家,他便没日没夜使劲看书,实在太困了,就躺倒睡一会儿,醒了再接着看。多年这样坚持看下去,积累了大量的专业及相关知识。

  尽管文革时社会动荡,好多人无心学习,裘先生却一直都安心读书,做了大量的卡片,也写了很多文章。所以打倒四人帮后,他很快便脱颖而出,得到学术界的认可。那时为号召向科学进军,全国树立了两个知识分子的典型,理科是陈景润,文科就是裘先生。《光明日报》和《中国教育报》曾花了整整一版的篇幅报道裘先生的事迹,而那时的他只有四十刚出头的年纪。谈到自己多年的治学之路,裘先生谦虚地说道:一个人怎么才能干一点成绩出来,或许不仅仅是为名为利,但真正要长期坚持下去,真正要长期不断地出成果,关键是对你搞的东西有没有兴趣和感情。只要有了兴趣和感情,你就会有比较负责的态度,你研究出的东西也会比较谨严。

  裘先生做学问有一个很高的要求,叫作对人宽,对己严。别人的文章,即使有写得不好或不合适的地方,他绝不会将其批得一无是处。但他对待自己却是非常严格。如果一篇文章在出版之后发现有问题,或者有新材料需要补充,那么裘先生在再版时一定要在后面写上编按,对不应有的疏忽表示道歉,或者补入一些新的材料,所有的文章都是如此。一般人往往将错就错,大不了重新写过,但裘先生就是这样一如既往地坚持对学术严肃认真的态度,从来不曾改变。

  裘先生的治学态度,影响了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的每一个人。中心学生的刻苦努力在复旦大学是出了名的,整座复旦光华楼就属中心的资料室每天灯光熄灭得最晚,因为学生们都爱在这里看书。老生感染新生,整个中心形成了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不光是学生,中心的老师也都在办公室工作到深夜。例如当上海博物馆所藏的战国楚竹书第七本出版时,由于是最新材料,学术界都非常关注,各种研究文章也会很快如潮水般涌现,裘先生领导下的古文字研究团队当然也不示弱,一从书店拿到书,中心主任刘钊教授便马不停蹄领着老师学生研读,然后分工去写研究论文,很多人都忙得一天一夜没有合眼。这些文章很快就发表在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的网站上,大家的汗水和努力,换来的是学术界的普遍好评。

  2、辨才需待七年期

  裘先生向来就特别注重提携后进。他早年便有很多仰慕者,很多年轻人给他写信表达对古文字的热爱,他总是认真回信,而每当发现一个好苗子时,他都特别高兴。

  对于蔡伟也是这样。他实在不忍心看一个这么热爱古文献、并且对其钻研很深的人,每天蹬三轮讨生活,既然有条件,就该让他全力以赴地钻研。裘先生反复强调,对蔡伟的发现不是偶然的,也并非凭借他一人之力,我们刘钊主任起了很大的作用,其他的很多老师也都感到应该帮助他。培养研究生跟整个中心集体有关,蔡伟来了以后,我们的老师跟他都谈得来,都像对待自己的学生一样毫无保留。同时包括学校、研究生院领导的努力,还有教育部领导的支持,才能做成这样一件事情。不过在裘先生眼里,蔡伟读博只是刚刚步入正轨,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

  关于如今社会各界的各种观点,裘先生认为,有些看法是好的,它反映出我们在教育上存在很多问题,的确需要反省和谨慎,但也不宜对此事过分宣传炒作。而谈到高考的甲骨文作文时,裘先生神色有些不悦:这是因招蔡伟这件事带来的坏影响,国家规定作文要用规范字,你怎么能够用古文字来写呢?对于年轻人当然应该给他一定的宽容,如果你真正对古文字感兴趣,好好学,本科毕业以后可以考研究生,但并不等于说我们一定会录取你,给予什么特殊待遇。在裘先生看来,这两件事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蔡伟在好多方面的水平其实比我们一些专业的人还高。他一直都在念古书,可以说他念先秦、秦汉的古书比我们一些专业的人还熟,而且他还会动脑筋,大家一些不能解决的问题他解决了。要知道被我们特殊录取,人家是十多年的功夫,而且已经到了一个较高的水平,有了一些自己的创见。所以这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我有什么特异功能就能发现他。想要凭借一技之长来走捷径,对此我们一点也不鼓励。

  3、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裘先生今年74岁,除了有青光眼外,身体和精神都不错。他的家位于复旦大学附近的书馨公寓里,室内布置简单而整洁,一间并不宽敞的书房被各种书籍堆得满满的,家里没有任何豪华贵重的东西。生活,是我们难以想象的简单。除了工作和休息时间外,吃过晚饭,裘先生就打开电视听听新闻,有时会由夫人念念报,但为了节省时间,必须是值得念的重大新闻,或者跟他自己有关,以及跟他业务相关的内容。在以前,裘先生工作之余还有许多兴趣爱好。比如他很爱看侦探小说和科幻小说,也喜欢看电影,现在为了更好地搞学术,时间和眼睛都得省着用,只有对这些爱好忍痛割爱了。

  京剧我也很喜欢的,眼睛不好,听听是可以的。我太太当时买了李瑞环同志修订的全套《中国京剧音像集萃》,但是也没有时间看。刘钊教授一直想拽他出去看看京剧,或者拉他去外面休养几天,但每次都被裘先生拒绝了。刘钊教授说:他是一个心灵很纯正的人,我们偶尔还会上哪儿旅游几天,裘先生什么娱乐都没有,他就是把时间看得特别重。只要有一点时间,他都要用到学术研究中去。

  裘先生患有低压性青光眼,这是年轻时看书累出的毛病,他脑子里的东西很多,因为眼睛不好,不能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把它们都写出来,这实在是令人惋惜的。直到现在,裘先生还在看过的书和杂志上面做批注,也坚持做卡片。但他现在只能拿放大镜看文章,速度很慢,而且每天不能看太多,中心的老师给他看东西时,一定要打印成二号以上的字才行。好在平时有裘夫人无微不至的照料,严格叮嘱和监督裘先生一定要按时点眼药水、按时休息和透空气。也因为眼睛不好,这几年,裘先生无论去哪儿都有夫人陪同,因为他常常看不清楚迎面走来的人是谁,这时就要由裘夫人提醒他,跟对方打个招呼,否则,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裘先生摆架子,不理他们呢。

  裘先生的夫人原先在中科院数学所做管理工作。正因为她的照顾,裘先生才能一心搞学术研究。虽然两人经常会吵吵嘴,但并不是真的动怒,往往有点互相逗趣的意思,变成了生活的调节剂。比如,裘夫人就常常不满裘先生的健忘。有一次,一个英国学者来做讲座,给裘夫人捎了一点治风湿的药。裘先生问得非常细致,一天吃几粒,应该怎么吃之类,还问了好几遍,在场的老师都深受感动。没想到过了几天,裘夫人就不高兴地跟他们说,裘先生回家之后,因为心思都放在学术上,把药的事情全忘了,问他什么都不知道。

  前不久裘先生还去上海博物馆做了个讲座。问及今后的打算,裘先生和蔼地笑了,就是让我退休了,只要我的眼睛还行,只要我有兴趣,还要继续钻研下去。对我们这种人,过去有个开玩笑的比喻,叫作上了贼船,除了做这个,还能做什么呢?

  刘钊教授告诉我们,裘先生是他到现在为止所接触的学者里学问和人品都最好的一位,他的人品和学问,我们称之为道德与文章,两方面结合得非常好。也正是在裘先生的带领下,整个复旦古文字研究团队笼罩在一种严谨而热忱的学术氛围下,这在现代社会里显得弥足珍贵。

 

新民晚报钟菡 邓婉莹撰稿

原载:http://www.xmwb.com.cn/xmwb/html/2009-07/26/content_38760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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