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紐”
(首發)
陳年福
浙江師範大學人文學院
甲骨文中有一個从𠬞从繩狀物相交之字作“”、“”等形,此字又見於《花園莊東地甲骨》,所从之繩狀物雙交而作“”,姚萱釋爲“搓”之會意字,讀爲“瘥”,在卜辭用義爲病情好轉、痊愈義。[1]現在看來,姚萱對此字的釋義是正確的,但釋字有問題。
此字尚有其他形體,或作“”。其字形在相交的繩狀圈內加上了一個“卣”。該字《殷墟甲骨刻辭類纂》字形總表收爲3318號,但被誤摹作“”,已看不出字所从爲“卣”了。然《甲骨文字詁林》(以下簡稱《詁林》)所載丁山先生的考釋文字對該字形的摹寫則無誤。丁山先生認爲:
字當亦象“是刈是濩”形,刈中之殆即《說文》所謂“𠧪,艸木實垂𠧪𠧪然。讀若調。”《詩·周頌·臣工》“命我衆人,庤乃錢鎛,奄觀銍艾。”銍,《說文》訓“穫不短鎌”,穫禾之銍,宜即刈艸之。《小爾雅·廣物》“截穎謂之銍。”,正象截穎形……銍當爲,即刈矣。[2]
李孝定先生不同意丁氏以上所釋,以爲:
按契文乂作若,此所从形不周正,疑象以繩套取之形,非象截穎之銍,且字从即卣字,卣乃酒器,不象艸木之實,丁說宜存疑。[3]
對上二家所釋說,《詁林》姚孝遂先生按語則謂“”當是“”之異文,極是。
“”字,饒宗頤先生同意釋爲“要”,丁山先生則釋爲“刈”。姚孝遂先生皆非之,據引卜辭用例以爲“均當與災咎有關,與‘乂’無涉,亦非‘要’。”[4]
今按,欲釋此字,關鍵在於“”字。
先釋字形。很容易分析,“”字實爲“”加上聲符“ (卣)”後的形聲字,而據此確定的聲符字之讀音可以證明上引前人所釋及姚萱釋“搓”皆非是。其實,構形與“”字幾乎一致的“”這一字形更加表意,由於代表雙手的“𠬞”緊貼繩狀物之兩端,因此從動作上來說,更象是將繩狀物“紐(扭)”成結,而非“搓”成繩。可能是姚釋僅注意到《花園莊東地甲骨》該字字形作“”,乍一看,將其看成爲搓繩的動作似乎是說得過去的,但如果注意到雙手與繩的位置,則理解爲“紐(扭)”結的動作將更加準確。[5]
據上分析,可以認爲“”、“”、“”是一字的不同異體,即“紐”的表意初文。而“”字則爲加注聲符“卣”的形聲字。上古音“卣”隸余母幽部、“紐”隸泥母幽部,叠韻,同爲舌頭音,中古音皆爲有韻開口三等上聲字,兩字古音相當接近。《說文》:“紐,系也。一曰結而可解。从糸丑聲。”段玉裁注:“結者,締也。締者,結不可解也。其可解者曰紐。”是“紐”本義爲“系束、打活結”。《禮記·喪服大記》:“小斂、大斂,祭服不倒,皆左衽,結絞不紐。”孔穎達疏:“‘結絞不紐’者,生時帶並爲屈紐,使易抽解;若死則無復解義,故絞束畢結不爲紐也。”上揭甲骨文“紐”之表意初文正象其系束活結之形。引伸之,交結(要害)之處也謂之“紐”。《禮記·玉藻》:“幷紐約用組。”孔穎達疏:“紐,謂帶之交結之處。”今“樞紐”一詞亦即其用。今作擰、揪義的“扭”字則要晚出,不見於《說文》,古或以“紐”爲“扭”。例如:《農桑輯要·栽桑·桑雜類》:“椹子煎,採熟椹盆內微研,以布紐汁。”或借檍木名的“杻”字爲之。王念孫《廣雅疏證》卷七上:“杽之言紐也。《說文》:‘杽。械也。’《後漢書·蔡邕傳論》‘抱鉗杻,徙幽裔’,杻與杽同。”因此,從最初的表意字構形來分析,可以認爲甲骨文“紐”字也即“扭”字。當然,“扭”“揉”“搓”動作相似,義可相通,《集韻·宥韻》:“扭,挼也。”挼即揉搓之義。僅從這一點說,姚萱釋爲“搓”纔差强其意。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字聲符“卣”加於繩圈之內也有表形的功能,即聲符“卣”連同繩圈一起表示繩結,“”字實際上又是一個筆者所稱的聲符形化式形聲字。[6]另外,該字所从的雙手也可省爲一隻手而作“”、“”(例見下文),而由此字形演變爲小篆的从糸丑聲之“紐”字則是完全可能的。
上面解决了字形,下面釋義。先將該字卜辭用例全部揭舉如下,與釋義相關的辭例一幷列出。例如:
1. …卜…夕…有[]?/
…今夕有?(《甲骨文合集》21358,以下簡稱《合集》。𠂤小字)
2. 丙子卜衍貞:乙用一牛?/
□[申]卜, (子)…(子)?(《合集》21567,午組、乙種子卜辭[7])
3. …妣己?/
□[丑]貞:(子)有?(《英國所藏甲骨集》1915,子組)
4. 癸亥貞:(子)?(《合集》21886,子組)
5. 庚卜,五日子而?/
庚卜,弜禦,子而?(《花園莊東地甲骨》3,以下簡稱《花》)
6. 子不延,有?/妹有?(《花》44)
7. 辛亥卜貞:琡 (俞)!羗有疾,不死?子曰:“羗其死,隹今。其[有]亦隹今。”/
辛亥卜,其死?(《花》241)
8. 癸亥卜,弜禦子口疾,告妣庚曰“”?告。(《花》247)
9. 丙卜,叀吉,爯丁?(《花》286)
10. 子冎未其?(《花》467)
11. 乙丑卜,有目,今日?/
貞:𨸏亡疾,其延?( 《合集》22391,婦女類)
12. 以廿。(《合集》9019,典賓)
13. 入□。(《合集》9284,典賓)
14. … (《花》199)
15. [貞]:…羌…害?(《合集》488反,典賓)
上揭各例,除最后二例爲殘辭外,其餘的皆可完整釋讀。其中12、13二例屬典賓類記事刻辭,“紐”用作人名或地名。其他皆屬非王卜辭,以子組及花東類居多,其“紐”字之用,則全可以姚萱所釋爲痊愈義釋之。由於字非“搓”,顯然不能以讀爲“瘥”來解釋。我們以爲,讀“紐”爲“瘉”即可。“瘉”爲余母侯部字,與“紐”同爲舌頭音,韻幽、侯可旁轉;聲符爲“丑”、“俞”字音可相通,如《說文》:“牏,一曰讀若紐。”故“紐”可讀爲“瘉”是沒有問題的。《說文》:“瘉,病瘳也。”徐鍇《繋傳》:“瘉,今作愈字。”是“瘉”同“愈”,義爲痊愈。
下面對以上辭例作些具體的分析解釋。
例1僅存此二條卜辭,應該是卜問某病人在今天晚上能否痊愈。
例2、例3、例4三例卜問“子”是否能痊愈。我們注意到三例“子”字皆作頭上有髮形。比較例2其占卜之主體也是“子”,但其字作頭上無髮形。同一條卜辭,有有髮之“子”字和無髮之“子”字,就要考慮二者可能記錄的不是同一詞。我們認爲,這三例之“子”很可能指的是小孩,故書刻者特意用不同的字形來記錄。
例5二辭,一是卜問“子而”在患病後五日內能否痊愈,二是卜問若不用禦祭“子而”能否痊愈。
例6“子不延”意爲“子”患病後不延續,“有”與“妹有”對貞,“妹有”即“妹有”之省。“妹”讀“蔑”,作否定副詞“不”講。這一對貞辭是占卜“子”在患病後不再延續的情况下是否能痊愈。
例7,“琡”字從陳劍釋,[8]橫書作“”,在花東類卜辭中,另有竪書的“琡”字作“”,但二種形體的“琡”字除此例外,皆用爲本義,唯此例用法特殊,以本義讀之則不通。若“琡羗”連讀,可以理解爲琡地之羗,但卜辭“琡”字無單用作地名例,且後面的占辭僅稱“羗”,故理解爲地名也不妥。[9]我們以爲,此例“琡”或當讀爲“俞”,在辭中用爲表示驚愕的嘆詞。“琡”隸書母覺部,“俞”隸余母侯部,書、余聲母有相转例,如同爲聲符“俞”的“輸”爲書母字、“渝”爲余母字;覺、侯有旁对转关系,如《荀子·勸學》“强自取柱”,“柱”(覺部)讀爲“祝髮文身” 之“祝”(侯部)。是“琡”“俞”古音可相通。甲骨文“”一般釋爲“艅”,但很有可能當從王襄說直釋爲“俞”,趙誠先生隸釋爲“艅”,以爲在卜辭用爲表示皆驚駭的語氣詞。[10]其實從其用法來看,也未嘗不可以視爲嘆詞。例如:
16. 癸酉卜殻貞:旬亡𡆥?王二曰:“匄。”王曰“俞!有求(咎) 有。”(《合集》10405)
17. 王曰“俞!不吉,在茲。”(《合集》16335)
18. 王曰“俞!其…”(《懷特氏等收藏甲骨文集》977)
19. 勿令周往于?/
乙巳卜王貞:俞?(《合集》4883)
以上前三例中“俞”的用法相同,皆用在占辭中,且獨用爲嘆詞。[11]這些嘆詞的使用,栩栩如生地再現了商王在占斷時的神情語態。後一例“俞”的用法比較特殊,與上舉例7的“琡”一樣用於命辭,但因後亡餘辭,是否是省略了其他命辭已難以判斷,其用義也難以知曉了。但卜辭既然有記錄占斷主體的語氣神態之例,[12]那麽記錄卜問主體的語氣神態也是有可能的。因此,將上揭例7“琡”讀爲嘆詞“俞”,也許更符合語言事實。若硬要翻譯的話,此例命辭及占辭的意思是:某卜官卜問說:“噫(啊)!羗有病,不會死吧?”子視兆後占斷說:“羗可能會死,就在今天;若能痊愈也在今天。”
例8是爲子患口疾後是否不需要舉行禦祭僅對妣庚舉行告祭說“痊愈”而卜。例9“叀吉”即“吉”,就是說(某人)很好地痊愈了,要嚮丁報告嗎?例10是卜問子得了骨病,在未這一天能痊愈嗎?例14“有目,今日”大概是問患眼在今天能痊愈嗎?
卜辭中的“紐”用爲“瘉”,還有下面三例。例如:
20. …巫妦子…(《合集》21568,子組)
21. 己卯卜,丁,?(《合集》21569,子組)
22. 丙辰卜,丁,?(《合集》21571,子組)
例20拓片不甚清楚,這四個殘泐之字也許釋得不準確。若無誤,“巫妦子”即“巫妦愈子”,有可能是占卜用巫妦來爲“子某”治病能否使之痊愈的意思。例21、例22命辭相同,很可能也是占卜用巫祝治病能否痊愈之。此例涉及到一個未釋字“”,或作“”,《類纂》字形總表分別收爲0103與0148號字,視爲二字,今有同文例作證,顯當視爲同字異體。此字未釋,《詁林》姚先生按語以爲字不可識,又以爲前一字頭用爲人名。[13]今按,此字在上揭二例中顯然用爲動詞,字从兄、从言(或省)、从卜,象巫祝手持物口念咒驅鬼逐邪之形,很有可能當釋爲“詋”。若是,則此二例是卜問丁用“詋”法醫治能否痊愈的意思。
(2009年8月8日寫定)
本文收稿日期為2009年8月8日
本文發佈日期為2009年8月9日
[1] 姚萱《殷墟花園莊東地甲骨卜辭的初步研究》第五章,綫裝書局,2006年11月。
[2] 轉引自《詁林》3367頁,中華書局,1998年。
[3] 同上3368頁。姚孝遂按語同。
[4] 同上3367頁。
[5] 若仔細分析《花園莊東地甲骨》所有的“”字字形,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該字絞結之繩圈多成一大一小之形,看成繩結則可,看成搓成的繩則不類。顯然是刻字者有意這樣寫的。
[6] 關於聲符形化的造字規律,可參看拙著《甲骨文詞義論稿》(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二章的相關論述及《甲骨文動詞詞彙研究》(巴蜀書社,2001年)所收《甲骨文聲符形化字綜論》、《釋“以”——兼說“似”字與甲骨文聲符形化造字》(此文原刊《古漢語研究》2002年第4期)二文。
[7] 乙種子卜辭,由林沄先生首先提出。參見林沄《從武丁時代的幾種“子卜辭”試論商代的家族形態》,《古文字研究》第一輯,中華書局,1979年。收入《林沄學術文集》,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9年。另參見蔣玉斌《乙種子卜辭(午組卜辭)新綴十四例》,《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6年第2期。
[8] 陳劍《說殷墟甲骨文中的“玉戚”》,《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78本第2分,2007年6月。
[9] 陳劍釋此例中的“琡”爲人名,亦不妥。出處同上。
[10] 參見《詁林》3369頁該字條下。
[11] 上古傳世文獻中“俞”有用爲嘆詞例,可參見有關字、詞典。但用義與卜辭稍殊。
[12] 除上舉“俞”字例外,筆者曾指出卜辭“王䀗曰”與“王䀗曰”是王流着涙占斷說的意思(見拙著《甲骨文詞義論稿》101頁),也屬於這一情况。
[13] 見於《詁林》185、196頁。
下载学习!此字目前有三说了,再加上何景成先生的《释〈花东〉卜辞中的“索”》(中国历史文物2008年1期)。
读过陈先生文章后,觉得论证严密,值得学习。先请教个问题:类纂1282页所列该字仅一例,(我无法核查新编甲骨文字形总表)即合集9019反,该版取自乙编1932,那个字形很难说死一定是从“卣”的,不知道丁山等为什么说从“卣”。陈先生是否还见到过其他例子?
无论如何,陈先生揭示出的这个字都很重要!因为据我了解,好像姚萱和何景成先生文没有提到该字。
wenyin2222:
读过陈先生文章后,觉得论证严密,值得学习。先请教个问题:类纂1282页所列该字仅一例,(我无法核查新编甲骨文字形总表)即合集9019反,该版取自乙编1932,那个字形很难说死一定是从“卣”的,不知道丁山等为什么说从“卣”。陈先生是否还见到过其他例子?
非常感謝樓主告知何景成先生文章!筆者在國外因疏忽未能讀到以致失引何先生文章,這是很不應該的,今向何先生致歉!另樓主所說從“卣”的“紐”字可參看《合集》9284,字從“卣”作無誤。(不知怎樣上傳圖片,有圖就好了。)
再次感謝樓主!
路過 插個花
又2樓所說《甲骨文字形表》上海辭書版此字見於1002號 但字形不清楚
海天:这个字形确实里面像从“卣”。这条也属于记事刻辞。字形既然可信,陈先生的论证还是很值得考虑的。至少其他学者的论证今后也应该提到这个字形
路過 插個花
陈先生所释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那个从卣的关键字形,仅从目前的辞例来看,似乎不能断定它与其他的为一字异体啊?
樓上之說發人省思。我有個小建議,作者用例中所列的字形跟原物字形不盡吻合,既然要考證這個字,最好還是列出它全部的寫法。
如果是“紐”字,表示病愈時可考慮讀為“瘳”,從讀音上看也更直接些,楚卜筮簡提到病愈時常見“有瘳”。
考釋一個字,少不了要綜合考察該字或相關部件在整個文字系統中的作用。陳先生考釋姚、何兩位考過的形,考慮到從卣之形,是很有意義的。另外,甲骨文還有從馬從(原拓作雙手向外。合11051)一字,花東54、286還有從從彗/帚之省體的一形(印象中姚文曾引述黃天樹先生意見討論該形),似乎都應該放在一起綜合考察,使所有相關字形都得到合理的解釋。
諸位兄台提出了很好的意見,十分感謝!
习古兄所說可能與組別有關,如典賓類表示病愈多用“𣎆”,子組則不見用。總之,不能直接用用義來證明是一個遺憾。
佑仁兄意見很對,我應該用原拓字形,這樣可避免很多麻煩。
jiaguwen1899兄的意見我應該直接采納,讀“瘳”比讀“瘉”當更接近語言事實。
Wuwen兄意見細致入微,很受啓發,當據以進一步修改。增“彗”省之“紐”字見于《花東》44、286,似可以加形符(表示彗除義)字釋之,甲骨文“彗”有用爲彗除義例。此字拙文中混同于其他“紐”字,很不妥。至于從馬從“紐”(手形稍殊)之字,暫無可考。
此前我一直在整理《合集》等著錄書文本,造專門字體錄文,最近才作完《花東》。管見所陳,粗陋難侔。承大家指正,感激不盡!
回復諸位兄台意見之後,對“紐”字所釋,我做了進一步的考慮。欲再向大家請教。
Wuwen先生指出的《花東》44、286從“紐”從“彗”省之字,後者分析爲聲符比分析爲形符似乎要正確些。其古音關係爲:
紐(泥幽)、卣(余幽)、彗(邪月)、瘳(透幽)
韻部,月、幽古音可相通,如捋(月部)、流(幽部)相通,王念孫《廣雅疏證》卷五上对“摎,捋也”疏證曰:“《周南·關睢》篇‘參差荇菜,左右流之’。流與摎通,謂捋取之也。捋、流,一聲之轉。”聲部,古邪母几乎不與同組的精、清、從相諧,却與端組多相諧。如余、邪相通有余與徐、予與序,余、透相通有台與胎,泥、透相通有匿与慝等。是“彗”可与“纽”、“瘳”古音相通。
這個字朱歧祥先生也有討論過,朱歧祥《殷墟花園莊東地甲骨論稿》(臺北:里仁書局,2008年),頁959。其云:「字或从雙手从要(腰),讀如夭,言人壽考的夭折」。另外,他的96學年度國科會計畫「《花園莊東地甲骨》與《甲骨文合集》第七冊〈一期附〉比較」頁8-9也有提到。
俞可能不是嘆詞,與都不同
俞就是書經常見的帝曰俞,俞允的俞,
現在閩南話口語回應是否的是就是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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