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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飛燕:《容成氏》中堯讓賢部分的簡序調整芻議
在 2009/10/19 11:59:49 发布

 

《容成氏》中堯讓賢部分的簡序調整芻議

(首發)

孫飛燕

清華大學歷史系

 

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容成氏》中有關於堯求賢者而讓的記載, 按照整理者李零先生的編排,這部分簡文如下[1]

是以視賢履地戴天,篤義與信,會在天地之間,而包在四海之內,畢能其事,而立爲天子。堯乃爲之教曰:“自9入焉,余穴窺焉。”以求賢者而讓焉。堯以天下讓於賢者,天下之賢者莫之能受也。10

簡文“自入焉,余穴窺焉”,李零先生認為講的是堯暗中考察賢者的行為。他的解釋是:“指鑿孔於牆,令試用者入其內,自外觀察之。”[2]但是這種理解有兩點可疑之處:首先,“自入”從語法和文意上都難以講通。第二,這種考察賢者的手段,實在是令人感到非常奇怪。難道在牆上鑿一個孔,而堯通過小孔窺視被考察者就可以判斷一個人賢或不賢嗎?

實際上,造成上述問題的原因在於,簡10所謂余穴窺”的“余”字並非“余”字,而是“宗”字,整理者對9和簡10的編排是錯誤的。字形如下

“宗”、“余”在楚文字中字形相近,尤其是該字上部恰恰不清楚,所以整理者釋為“”字,學者均無異議。不過在《容成氏》其他簡中既有“宗”字:

(簡41(簡46

也有“余”及“余”作為偏旁的字:

(簡25(簡27(簡29

將該字與“余”及“余”作為偏旁的字相比較,可以發現其差別主要有兩點:一是沒有“余”字最下的一撇;二是該殘字的豎筆也沒有像“”那樣穿過第二橫筆到達第一橫筆。因此,其字形應該還是與“宗”接近。

孫偉龍先生在討論戰國楚文字中的“二字時,指出二者已經容易混淆,既有寫法近似“余”字之“宗”,亦有譌近“宗”形之“余”。他更進一步指出,具體到個體的書手,在使用“余”二字時大多會有意加以區別。他列出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1-5冊中“宗”、“余”二字同出的簡文五篇,現將其表引用如下:

篇名

宗字

余字(旁)

《上博一·孔子詩論》

5·21[3]24·25

27·16

《上博二·從政》

4·21

2·121·1714·45·15

《上博三·周易》

33·17

14·114·1014·2514·3315·33·30[4]

《上博三·彭祖》

4·17

2·302·525·216·223·10

《上博二·容成氏》

41·3746·2

10·329·4 27·725·8

先生指出,在五篇二字同出的簡文中,字不加羨符“丿”、“口”“余”大多數都使用羨符“丿”、“口”,只有《容成氏》篇使用了一例沒有羨符的 “”字。應該是書手為了區分二字,才有意識地這麽做。[5]

先生所言容成氏沒有羨符的“”字,正是我們討論的這個字。可以看出,五篇簡文中 “二字界限井然有別,唯獨《容成氏》該字被認為是唯一的例外,作為沒有羨符的“”字處理。筆者認為,這所謂的“例外”恰恰從反面證明該字不是“余”,而是“宗”字。也就是說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 第一冊至第五冊中,二字在同一篇簡文中沒有訛混。

通過上面的分析可知,該字釋為“”在文意和字形上都有問題,當釋為“宗 ”這樣簡9與簡10的編連自然也就行不通了。筆者認為,簡 10應該上接簡31

唇(?)[6]方爲三俈,救[7]聖之紀:東方爲三俈,西方爲三俈,南方爲三俈,北方爲三俈,以越[8]於溪,濟於廣川,高山,蓁林31入焉,宗(崇)穴窺焉,以求賢者而讓焉。堯以天下讓於賢者,天下之賢者莫之能受也。10

“宗”讀為“崇”,意為高。穴指洞窟古代賢能之士常常隱逸于山林藪澤巖穴之間:

《韓非子·說疑》:觀其所舉,或在山林藪澤巖穴之間,或在囹圄緤紲纏索之中,或在割烹芻牧飯牛之事。[9]

因此,文獻中常常用“巖穴之士”來指代隱士:

《史記·伯夷列傳》:巖穴之士,趣舍有時若此。[10]

韓非子·外儲說左上》:夫好顯巖穴之士而朝之,則戰士怠於行陣。[11]

簡文“高山登,蓁林入焉,崇穴窺焉”,即登高山、入蓁林、窺崇穴,三句話句式整齊,與下句簡文“以求賢者而讓焉”相接文意順暢,是形容求賢地域之遍及。其含義與上舉《韓非子·說疑》中“所舉在山林藪澤巖穴之間”相同。再如《周易》小過卦:公弋取彼在穴。帛書《二三子》引孔子的話說:“此言聲(聖)君之下舉乎山林(畎)畝之中也。”廖名春師認為“穴” 比喻民間山野,“公弋取彼在穴”是比喻明君求賢於野,[12]這是非常正確的。孔子所言“聲(聖)君之下舉乎山林畎畝之中”亦可與《容成氏》簡文相對照。

關於“方為三俈”的釋讀,學者意見有很大的分歧。[13]在各家說法中,董珊先生的意見最值得重視。[14]他舉《尚書·堯典》、《韓詩外傳》、《白虎通義·封公侯》、《說苑·君道》“十有二牧”為證,認為這十二“俈”或即古書的“十二牧”,簡文是說每方設立三人以為帝王之輔佐,深入四方民間以行政事[15]

《韓詩外傳》卷六第十七章[16]

王者必立牧,方三人,使闚遠牧眾也。遠方之民有飢寒而不得衣食,有獄訟而不平其冤,失賢而不舉者,入告乎天子。天子於其君之朝也,揖而進之,曰:噫,朕之政教有不得爾者耶?如何乃有飢寒而不得衣食,有獄訟而不平其冤,失賢而不舉?然後其君退而與其卿大夫謀之。遠方之民聞之,皆曰:誠天子也!夫我居之僻,見我之近也,我居之幽,見我之明也。可欺乎哉?故牧者所以開四門,明四目,通四聰也。《詩》曰: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此之謂也。

《說苑·君道》[17]

周公踐天子之位,布德施惠,遠而逾明。十二牧,方三人,出舉遠方之民,有饑寒而不得衣食者,有獄訟而失職者,有賢才而不舉者,以入告乎天子。天子於其君之朝也,揖而進之,曰:“意朕之政教有不得者與?何其所臨之民,有饑寒不得衣食者,有獄訟而失職者,有賢才而不舉者也?”其君歸也,乃召其國大夫告用天子之言,百姓聞之,皆喜曰:“ 此誠天子也,何居之深遠,而見我之明也!豈可欺哉!”故牧者,所以辟四門,明四目,達四聰也。是以近者親之,遠者安之。詩曰:“柔遠能邇,以定我王。”此之謂矣。

從《韓詩外傳》和《說苑》來看,王者立十二牧,方三人。其目的是“闚遠牧眾”, “出舉遠方之民”。遠方之民”包括三種情況:一是饑寒而不得衣食者,二是有獄訟而失職者,三是有賢才而不舉者。《容成氏》說十二俈“越於溪谷,濟於廣川,高山登,蓁林入焉,崇穴窺焉”,其目的是“以求賢者而讓焉”,這正符合《韓詩外傳》和 《說苑》中的第三種“遠方之民”有賢才而不舉者。雖然“俈”的具體釋讀目前仍然無法解決,但可以推測“方爲三俈”的目的是與求賢有關。這也為筆者簡31與簡10的編連提供了佐證。



[1]釋文為寬式

[2]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258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

[3]5·21指的是第五簡第21字。

[4]該字為筆者所增。

[5]孫偉龍:《<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文字羨符研究》100-101頁,吉林大學博士論文,2009年。指導教師:李守奎。

[6]晏昌貴先生認為該字與第八簡“於是乎始語堯”之“始”字和第三二簡“治爵而行祿”之“治”字絕類,讀為“慈”。( 晏昌貴:《〈容成氏〉中的“禹政”》,上海大學古代文明研究中心、清華大學思想文化研究所編:《上博館藏戰國楚竹書研究續編》第363頁,上海書店出版社,2004年)郭永秉先生讀為“始”。( 郭永秉:《帝系新研——楚地出土戰國文獻中的傳說時代古帝王系統研究》45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陳劍先生原釋為“唇”,(《上博簡<容成氏>的竹簡拼合與編連問題小議》注14,《上博館藏戰國楚竹書研究續編》第334頁),後在網上討論中放棄此說。

http://www.gwz.fudan.edu.cn/ShowPost.asp?ThreadID=824)筆者認為,該字左半字跡磨滅, 先生對字形的分析言之成理,但似乎也不排除是“唇”字的可能性,此處暫釋為“唇”

[7]整理者誤釋為“”,(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274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陳劍先生首先改釋為“救”,( 陳劍:《上博簡<容成氏>的竹簡拼合與編連問題小議》,《上博館藏戰國楚竹書研究續編》第 330頁)其說可從。

[8]淩瑜、秦樺林讀為“越”(《釋楚竹書<周易>之“”》,《周易研究》第16-17頁,2007年第5期),筆者亦有分析,參拙文《讀〈容成氏〉劄記二則》(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127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 Src_ID=666#_ednref16。)

[9]陳奇猷:《韓非子新校注》976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

[10]〔漢〕司馬遷:《史記》2127頁,中華書局,1959年。

[11]陳奇猷:《韓非子新校注》700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

[12]廖名春:《<周易>經傳十五講》147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

[13]對於該字的釋讀,學者眾說紛紜。根據其意見,大致可以分為三派:一派把“俈 ”與“作樂”聯繫起來,或讀為“調”(李零:《<容成氏>釋文考釋》,《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275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或認為“俈”即“帝嚳”,代指帝嚳聲歌之九招、六列、六英(晏昌貴:《〈容成氏〉中的“禹政”》,《上博館藏戰國楚竹書研究續編》第364頁);或讀為“宮”,認為“方為三俈”是指一方立三宮,四方為一紀十二宮,各有相應的十二宮配位。並認為這種思想與一季三月、四季為“一年十二月”的配位法完全一致(王志平:《<容成氏>中制樂諸簡的新闡釋》,《上博館藏戰國楚竹書研究續編》第401406頁。;《再論<容成氏>中的“方為三俈”》,《華學》(第八輯) 147-154頁,紫禁城出版社,2006年);或讀“俈”為造,認為造、作義近,“作為” 四方音,即造四方之音(王輝:《讀上博楚竹書<容成氏>劄記(十則)》,《古文字研究》(第二十五輯)318-322頁,中華書局,2004年)。一派認為“俈”當解釋成與人物有關的詞,或疑十二“俈”或即古書的“ 十二牧”( 陳劍《上博楚簡<容成氏>與古史傳說》引董珊先生之說,“中國南方文明學術研討會”論文,“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200312月。另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731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 Src_ID=479);或讀作“曹”,訓“輩”、“群”等。“為曹”即古書所見的“分曹”,是分班的意思。(大西克也:《戰國楚系文字中的兩種“告”字》,《簡帛》(第一輯)92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此外,還有讀“聚”說(單育辰:《新出楚簡<容成氏>與中國早期國家形成的研究》54-55頁,吉林大學2008年“985工程”研究生創新基金資助項目。)

[14]董先生後來讀為“朝”,認為四方十二牧各來朝見天子,此即《容成氏》之“方為三朝”。(參看子居:《關於“上愛其政”向陳劍先生請教一下》跟帖,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學術討論”版塊,20081127http://www.gwz.fudan.edu.cn/ShowPost.asp? ThreadID=824。)筆者不採納此意見。

[15]轉引自陳劍《上博楚簡<容成氏>與古史傳說》,中國南方文明學術研討會”論文,“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200312月。另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731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 Src_ID=479

[16]許維遹:《韓詩外傳集釋》219-220頁,中華書局,1980年。

[17]向宗魯:《說苑校6-7頁,中華書局,1987年。

 

    本文收稿日期為20091018

    本文發佈日期為2009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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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6《容成氏》中堯讓賢部分的簡序調整芻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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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评论
  • 水土 在 2009/10/19 14:30:18 评价道:第1楼

    瞎說一下:「崇穴」似乎沒聽說過。冬侵二部的關係,近人已多言之。上博《周易》「朋盍簪」的「簪」,從「琮」(陳劍說)。因此,是否可以把「宗」讀為「潛穴」?查詞典,「潛穴」的詞例皆較晚。如果此說可以成立,則可見「潛穴」出現得並不晚。

  • yihai 在 2009/10/19 17:29:45 评价道:第2楼

    也瞎説一下。

    ”字第四筆(下半中竪上所接)明顯作弧筆而非直筆,左右皆往上彎,與同篇“宗”字也可以說是有明顯區別。釋爲“余”恐難斷然否定。

    “自入”即“自納”,意即“自己(向君上)推薦自己以求被接納任用”。匆促略檢古書,其例如《後漢紀·光武皇帝紀》:“是时世祖在邯鄲,(耿)純見世祖長者,官屬齊肅,遂求自納焉。”《全晉文》卷四十八傅玄《通志》:“於是天下之志塞而不通,欲自納者因左右而達,則權移左右,而上勢分矣。”《全晉文》卷四十七傅玄《舉賢》:“高祖勢尊而處高,故思進者難;蕭何勢卑而處下,故自納者易。”《全晉文》卷四十七傅玄《義信》:“信者亦疑,不信亦疑,則忠誠者喪心而結舌,懷姦者飾邪以自納。此無信之禍也。”《吳越春秋·闔閭内傳》:“(孫武)乃一旦與吳王論兵,七荐《孫子》。吳王曰:子胥託言進士,欲以自納。”“自入”並非“從語法和文意上都難以講通”。

    “余穴窺焉”似應理解爲堯親自窺視、窺求於賢者所隱居之巖穴,以發現、求得賢者(“以求賢者而讓焉”當也是堯之語),似亦非不通。

  • 海綿寶寶 在 2009/10/19 20:15:14 评价道:第3楼

    我也搅和一下,若依作者读为“崇穴窥”,这所谓“崇高洞穴”只能“仰”,用“窥”不合理

  • 隨人 在 2009/10/19 22:08:28 评价道:第4楼

    “穴”不一定是賢者所隱居之巖穴,也可能是墓穴。又,“窺”也似乎不一定是采取俯視。司馬遷自云:“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沅、湘。”“探”、“窺”互文見義,此句是否與《容成氏》有關亦未可知。

  • 林文華 在 2009/10/21 16:32:10 评价道:第5楼

    也發表一些淺見:

    原簡本作“自內焉”,陳劍先生疑“內”讀作“納”(參〈上搏簡《容成氏》的竹簡拼合與編連問題小議〉),“自納”古書多有其例,yihai先生所言甚是,此處讀作“自納”較“自入”為佳,指自我推薦、自求見用。

    至於“余穴窺焉”的意思,有兩種可能,第一種乃“自內焉”、“余穴窺焉”為前後連貫之意,則“穴”字可能非字面之意義,而是“內”之通假,蓋“穴”、“內”古書多通用,如《禮記‧月令》:“蟄蟲咸俯在內”,“內”字《呂氏春秋‧季秋》作“穴”;又《韓非子‧八說》:“不若堙穴伏橐”,王先慎集解引盧文弨《荀子拾補》云:“內、穴古多通用”。至於“窺”也不一定解作俯視、竊視、暗中察看之意,也可直接釋作見之意,如《呂氏春秋‧君守》:“而實莫得窺乎”,高誘注:“窺,見也。”又《呂氏春秋‧精諭》:“弗能窺矣”,高誘注:“窺,猶見。”因此,簡文“余穴(內)窺焉”承上句“自納焉”,乃意謂堯於宮內接見自薦之賢者。

    第二種乃“自內焉”、“余穴窺焉”為並列的 關係,而非前後相連意義,則“穴”字可能指巖穴,乃賢者隱居鄉野之處,“余穴窺焉”意謂堯四處於巖穴鄉野探見訪求隱居之賢者。簡文“自內焉,余穴窺焉,以求賢者而讓焉”,意謂堯告訴臣民不論是自納自薦者,或遠至巖穴鄉野探求者 ,都是為了求取賢能之人而將帝位讓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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