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談放馬灘簡所見三十六禽（稿）

程少軒 蔣文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

古代文獻特別是出土文獻中有許多不同的十二禽系統。自六朝以來的文獻中還有很多種不同的三十六禽系統。劉樂賢先生曾撰文論述十二禽和三十六禽的關係[1]，創見甚夥。《天水放馬灘秦簡》[2]公佈後，我們發現日書乙種整理者命名為《音律貞卜》篇的簡206-240包含一個完整的三十六禽系統，這是目前爲止發現的最早的完整的三十六禽系統，可以使我們得到很多關於各種十二禽、三十六禽系統的新知。為方便討論，我們暫將這部分簡文命名為《三十六禽占》。筆者初學秦漢簡，且對術數文獻知之甚少，這裏簡略談談一己之見，如有不妥之處請各位學者批評指正。

首先介紹一下簡206-240的基本情況。《三十六禽占》每簡均是以時段開頭，然後講“投中”某律名。接下來講對應的動物名、動物體態顏色、動物所善主。簡文以十二律排序，每律之中以時段排序，順序爲平旦到日中，日中到日入，日入到大晨，是日書中常見的生壯死之序。

《天水放馬灘秦簡》公佈的圖版很不清楚，大大影響了釋讀。爲方便討論，先說一下與簡文編聯、釋讀有關的一些問題。

編聯方面：

1、已有網友指出簡208當改入簡237下。[3]。

2、簡217曾發表於《書法》[4]，圖版較新發佈圖版清晰。從《書法》的圖版看，整理者釋爲“夾鐘”的兩個字，其實只能見到“鐘”，“夾”字已經磨滅不可辨識。而《放》簡圖版240則可見“夾鐘”。因此可以斷定簡217和240當互換[5]。

3、簡223前當補“日入至晨投中=（中中）呂□”。

4、簡207、209間缺一簡。

據此，這段簡的編聯當調整爲：206、207、缺簡、209-216、240、218-237、208、238、239、217。

釋讀方面：

1、簡206動物名當爲“鼠”，這與描述其形狀“銳顏銳頤”合。原整理者釋“馬”，誤。

2、簡229動物名當爲“鳨”，原釋“鼠”，誤。簡228動物名肯定不是“貌”，似也是“鳨”，但圖版不清，待考。

3、簡235動物名當爲“赤烏”，原釋“赤彖”，誤。

4、簡237動物名當爲“狼”，原釋“狟”，誤。

5、已有網友指出簡225“閭”當讀爲“驢”[6]。

6、簡213，《書法》有清晰圖版。其中整理者釋爲“豺”之字顯然是“豹”。

7、簡230動物名整理者釋爲“王蟲”。按所謂“蟲”與其後兩簡“龜”完全一致。“王蟲”當改釋爲“玉龜”。

有幾處釋讀也值得懷疑：

1、簡216動物名原釋“雞”。據圖版看，此字模糊不清，宜存疑。

2、簡208“大”之名頗怪，原圖版不清，疑有誤。

3、簡222動物名原釋“豕”，原圖版不清，疑有誤。

4、簡239動物名原釋“虎”。《書法》有稍清晰的圖版，字作，顯然不是“虎”。

5、簡207動物名原釋“胎濡”，據圖版看，“胎”字可疑，似筆畫有殘泐，待考。

6、簡234動物名原釋“”，圖版不清，據其輪廓看，似也是“雞”字。

此外，描述三十六禽形象的文字有疑處也頗多。由於圖版不清晰，加之與本文主旨關係不太大，就略過不談了。

我們在前幾日發表的《放馬灘簡<式圖>初探》[7]一文中曾指出，簡166-205是一份完整的式圖。我們說“放馬灘簡乙種日書中還有很多地方均能見到五行、五色、十二律、二十四時等要素，這些簡可能也與我們討論的式圖關係密切。”事實上，我們可以肯定日書乙種中凡是含有十二律的簡均是按這個式圖進行占卜的。簡206-240是三十六禽與十二律對應，顯然也應當納入這個系統。我們可以經過校讀的內容，配上據簡166-205復原的與十二律對應的地支關係列表如下（存疑處用問號標出，另外動物顏色顯然也是按照五色與十二支相配的，附於表中供參考）：

通過表格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這個三十六禽系統顯然與很多日書所見的十二禽系統有密切的關係。詳見下表：

據上表，我們有如下一些認識：

《放》三十六子所對禽2“□濡”可能與鼠或蝙蝠有關。

《放》三十六子所對禽3可能也是鼠或蝙蝠之類的動物。

後世文獻丑所對“蟹”、“鱉”恐是後起。

《放》三十六禽中卯所對“雞”疑問很大，恐是誤釋。不過如果確是“雞”，則後世異文“鶴”可能即來源於此。

《放》三十六禽中卯所對禽3是魚或蛟的可能性很大。

《放》三十六禽中巳所對禽2與禽3中可能應有“蟲”。

《放》三十六禽中午所對禽3當是鹿。

《放》三十六禽中未所對禽2、3“鳨”當與後世文獻中的“鶩”對應，“鷹”恐是受佛教影響後起的。

申所對環、石、玉石等當與“玉龜”有密切聯繫。將“石”與“猴”“猿”等聯繫起來的舊說均誤。

《放》三十六禽中戌所對禽3“大”恐係“犬”之誤排，或即“火”之誤釋。

《放》三十六禽中亥所對禽1可能補“豕”。

《放》三十六禽中亥所對禽2原釋“虎”之字，也應該朝與豬相關的動物去考慮。

《放》三十六禽中亥所對禽3“谿”當即“豯”，《方言》云“豬，其子或謂之豯。”

帶有“生”、“死”、“老”、“朽”等名稱的禽名，實際是和所處位置密切相關的，也可以歸入式盤系統。“生”全部對應“旦至日中”，是“生”，即生長階段；“死、老、朽”全部對應“日入至辰”，即“死”，是消亡階段。

先秦的各種十二禽系統均與《放》三十六禽系統關係極爲密切。尤是放馬灘甲、乙的《盜》篇與之密合。恐有兩種情況：或是《放》三十六禽系統是綜合了各種十二禽系統而產生的；或是各種十二禽系統均是據此三十六禽系統有所選擇的簡化，十二禽每禽禽名均是選取同地支中三種禽名中的一種作爲代表。

中國三十六禽系統古已有之，並非外來物。劉樂賢先生認爲“三十六禽不大可能是域外傳入的，當然，也不排除三十六禽吸收了某些域外禽名的可能”，甚爲卓見。劉先生還推測三十六禽有秦楚等系，從上表的對比來看，先秦恐確有不止一種三十六禽系統。

從上表的對應關係來看，放馬灘簡的甲乙兩種日書的《盜》篇無疑與《三十六禽占》最為接近。胡文輝先生曾指出，放馬灘簡《日書》甲種中的《盜》篇體現出四方配十二辰的占算方式[10]。而我們恢復出的放簡《式圖》，也是以四方配十二辰的。兩《盜》篇當即根據放乙的式法系統簡化而得的一種占卜，甚至可能仍是這個式法系統的一部分。

2009年11月8日晨初稿

2009年11月10日二稿

小文蒙施謝捷、晏昌貴、蔡偉三位先生指正，獲益良多，謹致謝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