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读水土先生提供的董志翘先生《“舍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新解》(秉太一兄求文),又恰好看到论坛转帖的“古文字酒吧”中陈剑先生也提到这句话,并为之举证说:
《孟子·滕文公上》:“且許子何不爲陶冶,舍皆取諸其宮中而用之?何爲紛紛然與百工交易?何許子之不憚煩?”此章乃古文名篇,拜各類《古代漢語》教材選入之賜,傳誦極廣。其中“舍”字乃一大公案。當年章炳麟說“舍”即吾鄉方言“啥子”之“啥”,曾遭王力先生痛批。 偶見聞不廣,不知此問題是否已徹底解決。董志翹先生早有《〈舍皆取諸其宮中而用之〉新解》一文,載《語文知識》1986年第4期,偶近來纔讀到,因收入其近出《訓詁類稿》(其中之《讀書識小》,236~238葉。四川大學出版社,1999年3月)之故。他引《敦煌資料》第一輯,《放妻書樣文三件(二)》(斯六五三七):“六親聚而咸怨,鄰里見而舍恨。”其中“咸”、“舍”對文,謂“舍”也是“表總括的?圍副詞”,《孟子》“舍皆”乃同義連用(古書類似情況如“既已”之類例極多)。可謂極具説服力。 董先生找到了“流”,但難免的是,在別人看來,在先秦漢語中,《孟子》此例,畢竟還是單文孤證。所以偶在這裡為他在“源”上再作點補充。極其簡單。請看: 《公羊傳·成公十五年》:“魯人徐傷歸父之無後也,於是使嬰齊後之也。”注:“徐者,皆共之辭也。關東語。”“舍”、“徐”皆从“余”聲,相通自無問題。孟軻鄒人,筆下出現“關東語”,那也是自然之極。 所以,由此看來,先秦有一個方言詞,表示“皆共”、總括,書面語中寫作“舍”或“徐”,一直延續到後代……我看是什麽問題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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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生的例证极具说服力,董先生的论证也无可辩驳,结论都可信从。
不过,拜读完董先生之文后,在下不知道董先生对其所引的章太炎先生的说法(即遭王力先生痛批的那种说法),究竟是何种意见:是觉得完全没道理呢(那就是认为王力先生所说有理)?还是觉得有点道理?
因为,读完此文后,总觉得董先生的结论(舍为一个表总括的范围副词)和章太炎先生的说法并无根本的不同之处;好像从词源角度来说,二者应该是一致的,因为:
王力先生认为“什么都……”这种语法晚出,先秦不可能有,由此彻底否定章太炎先生的说法;如果我们从董先生之文反过来看,“舍皆……”仍然是“什么都……”这种语法呀,那不正好证明先秦有这种语法现象么?《孟子》既然有这种语法现象,那就可以说明先秦有这种语法现象呀?那王力先生批评章太炎的说法中的第一条证据不就不存在了么?
而王力先生的第二条反证,凭感觉就更难以相信了:方言里的“啥”与“甚么”之间的关系还有怀疑么?(没研究过方言,也许正是要怀疑处,说错了懂行者莫笑);————
反过来,可以这样说:如果论定董先生的结论(舍为一个表总括的范围副词)是对的话,那章太炎先生对“舍”的看法也是对的,同样是说“舍为一个表总括的范围副词”。为显明起见,举个方言的例子(因为章太炎先生说的是方言)——
比如:方言里说某个学生笨,笨到家了,就会说:“在学校里呆了几年,啥都学不会。”(俺坐的小板凳离孟子的家乡不过二十公里,俺家乡所在的地儿离孟子故乡不过两个县)这里的“啥”,按章先生之说,就是《孟子》里的“舍”,也就是“无论什么”的意思,也是一个“表总括的范围副词”,这与董先生的结论其实是一致的呀?(从语源上说,“舍”之“咸、皆”意就应该是来源于“无论什么”这类意思吧?)
而且,从训诂学上说,“舍”有“咸、皆”(表总括的副词)意,按理就可以将这个训诂意代入原文,但“咸皆”可以,古书里谁见过“皆皆”这种语法表达呀?所以,根据董先生的说法,虽然这里的语法现象是同义并列式副词(比如:吾既已言之),但这种语法现象是具有一定用意的在其中的(比如需要加强语气、让语气委婉、口气上听上去抑扬顿挫等),因为单纯从训诂学上讲“既既”、“已已”也是可以存在的,但没有人会这么用,而只能说“既已”、“舍(啥)皆”等 |